三伏天, 倾盆大雨突兀而至。

  凌妤白天出门前,绝对没想到这场暴雨把通往市区的桥给淹了。

  “我这边八点左右就能下班,要么等我开车过来接你?”

  隔着电话线的距离, 凌妤隐约听见顾罄身边有人在做业绩做汇总, 偶尔飘出两个专业名词。

  像是在开会。

  凌妤笑眯了眼,以近乎调侃的语气问:“老婆,你是不是想我了。”

  顾罄正忙着一心二用, 像是没听见:“嗯?”

  凌妤不觉莞尔, 改口说:“我又不是孩子, 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

  “谁说不是。”顾罄的语气自然的近乎沾染了缱绻的意味, 像是不经世的露水, 无需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顾罄说完先是一愣,隔着电话线, 凌妤能听见女人迟疑的吐息声。

  大约是担忧她恼羞成怒,顾罄好半天没有言语, 就在凌妤以为她要挂电话了的时候。

  听筒内慢半拍的传来顾罄委曲求全的低语:“行,你自己做主。于欣不是省油的灯,早去早回。”

  放下□□的顾罄, 温柔的一塌糊涂。

  凌妤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两辈子为人,外表看起来心思活泛,与谁都能交上朋友。

  其实她也并不完美,为人处世有着自己致命的缺点:嚣张不驯, 自尊固执。

  从前, 凌妤挺烦别人将她当稚童一般宠着, 她会说一句, 腻不腻歪呐?您呐!这世界少了谁还不能转悠。

  可当下, 当顾罄劈头盖脸将收敛好的□□换成委曲求全的温柔砸过来的时候,凌妤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一着不慎,自甘堕落跌了进去。

  心里发出一声喟叹,凌妤站在走廊上吹了片刻的凉风。

  “姐。”凌妤压着嗓子低喊了句:“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

  凌妤通常很少说软话,她向来趾高气扬,要么就懒懒散散。

  这会儿压低声线用御姐音喊了声姐,声线宛若钩子一样刺了下顾罄耳朵,像是昨晚do狠后,喘息的引诱。

  顾罄翻阅文件的葱白手指腹摩挲了一下纸张边缘,抬头时,栗色的长卷发从脸颊划开,眼角眉梢如沐春风将寒霜淡去。

  长条会议桌下,三分钟之前正在挨骂的一众高层面面相觑,被顾罄这枚堪称温柔的笑容吓得噤若寒蝉。

  顾罄:……

  *

  凌妤给自己提前预约了一辆的士。

  司机打电话确认行程的时候,新来的实习体育老师老师大壮正好从旁边经过。

  他往这边探头:“凌老师,高架听说正堵车。您现过去的话,很大可能会被堵在高架路口。”

  凌妤歪头打量了一眼面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这位是今早空降的实习老师。

  由于不太熟悉,凌妤礼貌点了个头。

  操着越来越沙哑的嗓音回道:“嗯,我这会儿先不过去,等下班再看看。”

  她声音刚落,隔壁桌正刷热搜的张老师冷不丁抬头:“哎哟,小凌,你嗓子怎么回事?是不是感冒了?”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白天又连轴转上了三节大课,自己这幅破锣嗓不过是听起来凄厉了些,其实与感冒并没有多大联系。

  凌妤当即想要否认。

  话到嘴巴里绕了一圈,刚才那位异常热情的实习男老师给凌妤递过来一只温度计。

  他身材壮硕,黑T外露出的腱子肉鼓鼓囊囊,就那么站在凌妤面前,像是一座小山似的挡住了大片光线。

  凌妤注意到他的指腹上有厚重的茧子,像是长年干苦力劳动。

  可身上的衣服却是当下新款男士品牌。

  男人脸上倒不显得局促,那眼神既不算是热切,反而多了点儿催促的意味:“生病不能耽误,小凌老师实在发烧,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初次见面,他们交情没达到这个份上。

  凌妤心底奇怪,面上却是不显,委婉的拒绝掉大壮手里的温度计,拿出顾罄前几天强行塞过来的简易医药箱,一通体温量下来,无灾无病。

  大壮张了张嘴,一时梗的无言,似乎还想继续劝说两句,带她去医院看看。

  旁边张老师实在看不过去,以为大壮对凌妤有意思。

  索性聪明的插了一句嘴:“鱼鱼,我记得上个月你抽屉内可没有医药箱,订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这又是你们家顾总准备的?”

  凌妤点点头,张老师随口打趣小年轻就是浪漫后,借口将大壮支走。

  凌妤冲后者眨眨眼,笑眯眯道了声谢,拉开抽屉,准备摸出里面备用的金嗓子喉片。

  然而手搭在扶手上,忽然不动了。

  她长年不上锁的抽屉竟然上锁,拉不开。

  凌妤垂眸,眼底暗色一闪而逝。

  港大老师办公桌都是同一材质,抽屉柜门统统带锁。

  凌妤由于不习惯用抽屉,贵重物品通常放在兜内或者手拎包中,人去上课,包包便搁讲台下面。

  除非考试后会用上柜门,其余时候统统不上锁。

  凌妤不动神色的从手提包内拿出钥匙,开锁打开抽屉,

  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少任何东西,但柜子确有被人碰过的痕迹,凌妤摸出一排阿莫西林咀嚼片,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周围环境。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办公室此刻除了刚才见到的张老师,大壮外,还有窗口工位上看新闻的体育老师潘强。大壮是潘强的实习生,这会儿凑在带教老师身前低声说着话,张老师则是批改完最后一张试卷,抽出手机刷热搜。

  外边大雨没有丝毫的停歇的意思,一时半会大家暂时走不了,办公室内几个老师各自低头看手机,一时静悄悄的。

  这让凌妤心底油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脑海里高速运转,她尽量冷静思考自己最近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又或者是否萨沙发现了郭若只是顾罄故意推出来的替代品,打算对自己动手,以此要写顾罄。

  如果上面的猜想成立,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对她动手,反而是翻她的抽屉。

  凌妤脑海里一时掠过上百种可能,却被依次推翻,。

  她拿出手机,将遇到偷窃事情以短信的形式发送给顾罄,然而信息后面大写的红色感叹号,提示凌妤信息发送失败。

  天空一声闷雷,学校的信号断了。

  张老师骂骂咧咧摔掉手机,转头去了趟洗手间,潘强则是扯着大壮的手往外走,说是去找保安问问。

  凌妤坐在办公室内,朝喉咙里猛灌了两口热水。

  恰在此时,她的电话响了,校园里断网后,她的电话竟然有了信号,诡异的铃声来来回回飘着。

  凌妤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可能平静后。

  这才拿起话筒。

  电话那头是柳芙。

  凌妤不动声色问她为什么换号,柳芙没有正面回答,声音有些喘,像是在做极限运动,上气不接下气。

  凌妤试探的又问:“芙姐,你在干什么呢?喘成这样。”

  柳芙忽然笑了:“干人,阿勇,来,跟我阿妹打声招呼。”

  电话里传来一个粗粝的男声,他“害羞”的咳嗽两声后,凌妤没来得及多问,电话就被那位□□的男人挂断了,隔了三分钟,柳芙才又把电话打过来。

  “让你见笑,他身体不中用,就这么快完事了。”柳芙笑的开心,语带调侃,听不出丝毫勉强的情绪。

  凌妤心下却是一个咯噔,正常情况下柳芙不可能将情人不中用这种话拿到台面讲。

  毕竟她曾经作为一位人民警察,绝对不是张口闭口黄段子的人。

  凌妤换了个手那电话,她随着柳芙的话,装若无知的跟着笑:“回头去徐淼家,让魏敏君给补补。”

  “好主意。”柳芙笑:“啊对了,鱼鱼,昨晚我让你交给顾罄的U盘还在你手上吗?”

  凌妤掀了掀眼皮,办公桌上玫红色的包包内安静的躺着一枚黑色的U盘。

  但这枚U盘里的内容分明是关于宋衡的证据,柳芙昨天再三叮嘱尽快拿着它解决掉于欣。

  所以是什么原因令柳芙忽然改口,让自己把它交给顾罄呢?

  凌妤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回忆起这枚黑色U盘内储存的内容。

  里面有两份新建文件夹,凌妤昨晚只查阅了其中之一。

  一方面是因为另外一份文件夹需要密码输入,再加上昨晚折腾的太晚,女朋友明显吃柳芙的醋,三更半夜凌妤不可能电话询问柳芙这件多出来压缩文件的事情。

  最后考虑到柳芙职业特殊性,这份加密文件极有可能误存,凌妤便没有当回事。

  这会儿串联到一块,凌妤心头不好的预感被无限放大,她后知后觉发现柳芙的处境大约不妙

  尽管心里头满是雾水,凌妤强行冷静下来,留了个心眼,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稍等,我看看。”

  电话线那头安静了一秒,柳芙再次开口:“没给就别给了,我有个朋友一会儿过来取,你帮我交给他。”

  “什么朋友?”

  “是你们新来的实习生吧,叫大壮。”

  凌妤笑弯了眼睛,抬头正好看见门口身材壮硕的男人,她侧了侧身,眼疾手快从包内抽出那枚U盘,装作整理肩带,扔入bra内。

  “但是我已经给了。”凌妤打断柳芙,电话里忽然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三秒后,电话线占线。

  身后男人凑近,并用一块占了药粉的湿毛巾堵上凌妤嘴唇的时候,凌妤表情还算正常。

  即便她武力值不错,但面对正中腰腹的瑞士军刀,凌妤并没有多做挣扎,这个时候暴露武力值绝对不是聪明做法。

  凌妤识趣的接受了这个药粉,鼻尖男性作呕的气息传来,于是大壮的手臂突遭横祸。

  来之前大壮绝对没有想到绑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多波折,他大概率做梦都没想到,晕倒的凌妤可以一边人事不省,一边无差别对他吐出令人作呕的黄绿胃内容物。

  这导致这位可怜的歹徒,到后来只能找来女性同伙过来托运凌妤软趴趴的身体。

  “妈的,她究竟是不是装晕?”

  “看起来不像装。”女人叫琳达,黑人,操着一口不算正宗的普通话埋怨道:“奎老板没有让咱们把她搞来,捉她有什么用?”

  “据说U盘已经落入顾罄手中。”男人恶心的擦掉身上的呕吐物:“喏。,你身边这位……是顾罄现在的未婚妻”

  “这算哪门子未婚妻。”linda:“我以为不过是拉出来给真爱挡枪的替身。”

  男人一脸烦躁:“我也不清楚,这是萨老板的意思。”

  坚持听到这里,确定不是郭若那边的事情兴许没有被察觉后。凌妤稍微松了口气,任由药效麻痹神经,闭上眼。。

  *

  这是一条停泊在岸边的船舱,大约是位于底层,随着浪潮,颠簸的特别严重。

  远处有海鸥鸣叫,四周空气里挤占了海水咸涩的味道。

  凌妤清醒过来的时候,花了一分钟确定了自己身周的环境。她的眼睛被蒙了层黑布,四肢捆绑,被人放倒在地面上。

  船舱外有脚步声越走越近,几道粗糙的视线落在凌妤身上。

  “两个小妞模样长得不错,奎老大要是看上。我叫Linda给两人洗洗,送到您房里去。”

  开口说话的人是大壮,他原声粗粝,压着嗓子语气里自带了点猥亵的气息。

  这话落地,嘴巴忽然挨了一耳刮子。

  奎大举着蒲扇大的巴掌把大壮掀翻倒地:“谁叫你他妈抓她的?我让你们过去找U盘,你把人直接搞来也就算了,现在U盘落入顾罄手中,万一她像条疯狗似的弄死咱们……”

  奎大骂骂咧咧将大壮等人骂了一顿后,冲出船舱。

  周围再次恢复安静。

  黑暗里容易滋生恐惧,凌妤深吸一口气,扭身做起来,也许是这个响动惊醒了船舱另外一个人。

  “妤妤。”

  凌妤的眼睛被蒙着,只能听声辨方位,她扭动脚踝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挪。

  “芙姐。”

  “妤妤……”柳芙张了张口,她小腹伤口未痊愈,今天又被折腾了一整天,滴水未入,声音像是破风箱拉出来的破碎音。

  虚弱的歪在角落里,直到凌妤靠近,眼泪从眼眶夺眶而出。

  “抱歉。”柳芙艰涩的挪动了下唇。

  凌妤与她背靠背靠着,能感受到柳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眼前黑压压的船舱内,外面那群人像是去吃饭了。

  凌妤压住心底情绪,冷静的问:“我说对了吗?”

  柳芙抬头:“什么?”

  “我之前跟外边那群人说”凌妤解释:“U盘在顾罄那儿,这句话有没有说对。”

  柳芙明显一愣,接着重重点了点头:“对不起,妤妤,是我……害了你们。”

  凌妤长长的舒了口气,待柳芙情绪稳定后,头脑清醒的开口问:“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柳芙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她到底是警察出生,远比普通人坚强。

  简单整理了下情绪。柳芙开口解释:“宋衡在一个星期前悄悄抵达港城,他的到来将我原本的计划打乱。”

  原本一个星期后,洗黑钱交易提前了,这让及时得到消息的柳芙震惊之余,连夜混进萨沙的大本营。

  也就是在这次交易之中,她无意中发现萨沙背后庞大的关系网,原来宋衡这一次到来根本不是单纯洗黑钱,他们这群人将制毒运毒、贩毒、洗黑钱,每一块体系都分的清清楚楚,这一回萨沙在东南亚种植的罂粟大丰收,打算用这批罂粟花制造毒品,进行大规模内销。

  宋衡提前过来,其实是来参与这次大规模行动提前动员会议。

  柳芙将手指扣入手心,才能克制住心底仇恨:“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将毒品运进来,所以趁他们不注意,我录制了整场会议的全过程。”

  只是柳芙没有算到会场布置了警报干扰系统,那天她带着设备录制的时候,触发了预警警报。

  萨沙生性多疑,几乎是在当晚,便对所有进入的人进行了全方位监视。

  两天前,柳芙被揪出来,受到了萨沙手底下人连夜追杀。

  她其实毫无抵抗力,萨沙要她三更死,她根本活不到五更。

  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可是那份证据却一定要上交出去。

  而全港城有能耐将萨沙送入地狱的人,只有顾罄,所以柳芙才冒险将这份证据塞给凌妤。

  并且拷贝了另外一枚U盘,交给萨沙。

  只是没想到,当初被萨沙逮到的同事,后来经受不住严刑逼供,出卖了柳芙。

  结果就是,萨沙以侦探事务所曾经跟柳芙出生入死同事的性命要挟她,交出备份。

  “你为什么要在U盘内加密。”凌妤忍不住踹了她一脚,这一脚没有丝毫看在原主情面上卸力。如果她早点看见加密的文件,事情不会到这个地步。

  “我我……我以为你知道。”

  凌妤一口气堵在胸口:“我能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全靠我猜,而且距离我被供出来中间只距离十二小时不到,你让我怎么猜出你的目的。”

  两行泪水从眼眶安静滚落,柳芙虚弱的歪在墙边,嘴巴里只剩下道歉:“妤妤,是我对不起你,来生芙姐为你做牛做马……”

  “来生你是人是狗我都不知道,你不如现在给我做牛做马。”凌妤也不好继续骂,没好气的将头伸到她面前。

  之前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她朝头发内埋了一块刮眉刀,别在发卡内。

  “帮我拿出来。”

  柳芙干巴巴张了张嘴:“什么?”

  “刀片。”

  柳芙乱糟糟的短发原本软趴趴搭在眼睑上,她倏然抬头,短发顺势分开。

  下一刻看见眼前丸子头里银光一闪的刀片时,死气沉沉的眸子刹那间死灰复燃。

  “你怎么会?”

  “别高兴太早。”凌妤又扔出一个重磅炸弹:“U盘不在顾罄那儿,一旦萨沙要求顾罄交东西,她拿不出来,你和我同样被撕票。”

  凌妤没有告诉柳芙,顾罄手里的证据比柳芙所说的视频更足以搞垮萨沙,但拿出来也没用,因为萨沙不会放过她了。,

  从她被抓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顾罄必然察觉到蹊跷,且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与此同时,萨沙也必然清晰的意识到,凌妤才是顾罄的软肋。

  这就好比自爆狼人,萨沙不会让她活着出去,甚至会拿自己作为筹码,同顾罄继续玩一次上回游乐场里的死亡游戏。

  二选一的活命方式,凌妤不想让顾罄再一次面对两难的决定。

  所以在预知到避无可避的危险的时候,当下晕倒的那一刻,命运劈头盖脸砸过来,凌妤用了此生最冷静的方式,让她在晕倒之前获得足够与命运抗衡的自救能力。

  谁的老婆谁心疼?

  肉眼看见的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命运忽然拐了个弯,再一次重归恶劣。

  凌妤不清楚这一次是否又是身为女主,命运对顾罄千锤百炼的磨砺。

  但她忽然看不下去了。

  她不想顾罄猩红着双眼,握住枪支时,手心里纵横交织的伤口。

  那是她凌妤的老婆,并不是这个世界百般磨砺的无cp女主。

  柳芙含住刀片,还没能在凌妤手腕粗绳上割两刀,船舱外再次传来声音,这一回奎大亲自过来的。

  他将门踹开,长刀抵上凌妤的脖颈,眼睛上布条被拿开,奎大一把将凌妤拽起来。

  “说!”奎大这回语气比刚才焦躁很多,他疾言厉色逼问凌妤:“U盘在哪里?”

  凌妤的脖颈滑了一连串血珠,她感到有点疼,垂眸,眼泪说来就来。

  “好疼……呜呜呜呜……你不要杀人家,我全招。U盘在顾罄那儿。”

  她那点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样,眨眼间将整张芙蓉面淋湿,看起来娇娇弱弱,比那郭若还脆弱两分。

  奎大烦躁的揉了下头,耳边哭哭啼啼,他手下意识松下力道。

  想着女人留着还有用,忍住怒火:“闭嘴。”

  凌妤挑眉,看着刀片远离自己,刚准备说话,奎大从兜内掏出凌妤被没收的手机,示意大壮把枪对上柳芙的脑门。

  警告溢于言表。

  “你知道该怎么做。”奎大低声说,。

  凌妤故作害怕的缩了缩脖颈,电话在十秒后接通。

  “你在哪儿?”

  凌妤嘲讽:“不在人前的,你装什么柔情蜜意呢?即便我今天扎了和你真爱同款的丸子头,并且别了一只发卡,但你放心,我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脖颈上刀片再次贴近,凌妤看见奎大凶狠警告的眼神。

  撇了撇嘴,以眼神表示自己知道好歹。

  顾罄那边停顿三秒,诡异的没吭声。

  凌妤直接进入正题:“你还记得昨晚我交给你的U盘吗?我这边要去S市开个会,你把U盘寄给我。”

  “和谁一起去?”顾罄忽然问。

  凌妤想了想说:“我干姐姐啊,昨晚你见过的,毕竟以后你把我踹了,我好找个下家。”

  她希望顾罄能听得懂自己提示。

  发卡内别刀片的本领是前几天她两坐在一起看悬疑电影的时候,顾罄交给她的逃生手段。

  提起干姐姐,代表萨沙抓她的原因是因为柳芙。

  昨晚顾罄为这声干姐姐恶意惩罚她干了一夜姐姐。

  当然之后脱力,被秒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凌妤相信顾罄作为女人资本一定会记住很长一段时间。

  在外人面前承认她是顾罄替身,是因为有萨沙的人在身边。

  这么明显的提示,凌妤相信顾罄肯定听得懂,电话那头女人深吸一口气,用她凉薄的冷嗓低笑了一声,笑声里裹了丝缱绻的意味:“嗯,干……姐姐。”

  凌妤尴尬的动了动耳尖,下一秒奎大递给她一个结束通话的眼神。

  她乖巧的按着指示,一步三顿的挂断电话,被奎大粗鲁的扔在地上,只是不可避免的手指即将碰上凌妤手背时,后者忽然哇的一声,再一次突出了黄绿色的胃内容物。

  大壮在一边看的嘴巴一抽,奎大厌恶至极的盯着凌妤。

  片刻后,他看见这个女人嘴角一歪:“阿拉,先生您没事吧,真是对不起,我有恐男综合征。”、

  奎大:……

  大壮:……

  *

  半个小时后,船舱甲板上。

  萨沙戴着墨镜爬上在黑衣人拥簇下,沿着扶梯下船舱。

  “人在船舱内?”他带着毡帽,身上着一身朴素和服。

  身材比身旁的奎大矮小不少,手指缠绕佛珠串,此刻手指转动,一双眼睛瞟向奎大,眼神犀利里透着丝带血的威压。

  奎大弓腰,将人请入船舱,别看他在小弟身前趾高气昂,在萨沙这里,乖顺的宛若一只缠绵病榻的老虎。

  “按照老大吩咐,两人都在。”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左手边黑衣小弟举着电话递至萨沙面前。

  “老大,是顾罄。”

  萨沙眯眼笑了,给奎大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顾律,好久不见。”萨沙悠闲的转动佛珠,仔细看佛珠有一颗碎开,挂着七零八落的碎片。

  “我最近常常有种走到尽头的不好预感。”

  顾罄搭了话:“是吗?”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坐私人飞机入境后,不知道撞入哪位神佛的眼睛,正经守法公民惨遭警察追捕,无奈之下,司机将车速飚到一百迈,一不小心呢,佛珠碎了。”

  萨沙珍惜的吹了吹自己相依为命的老家伙,可惜道:“此乃不祥之兆,今日必有血光之灾”

  顾罄哦了一声:“萨老板什么时候连算命行当也开始插足了,不若您给我算算。”

  萨沙笑了:“我当年求这串佛珠的时候,连带你那一份也一并跟着求了求。 ”

  言外之意,同归于尽。

  顾罄看上去并不生气预兆,状似平常的跟他闲聊了两句。

  “顾律,有生意跟我谈?”

  “聪明,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您的犯罪证据。”顾罄笑:“您是知道的,原本打算过一段时间找人送您一份大礼,您看,现在与您换份人情如何……”

  萨沙嘴角笑容淡去:“你想怎样?”

  “很简单,放了凌妤。”

  萨沙眼底精光一闪:“这回是真爱?”

  顾罄用无比坦诚的语气说:“顾罄爱凌妤,我以为全世界都知道。”

  言外之意,蠢货才被骗。

  萨沙唇角牵起一抹残忍的笑:“行啊,成交。”

  *

  晚上有人送来馒稀饭头,凌妤简单吃了几口,手脚再次被绑住,奎大来过一次,说是他们和顾罄的交易时间定在明早九点。

  “顾罄不会真来吧?”柳芙眼底愧疚几乎溢出来,她心里同样很清楚,顾罄单枪匹马过来,同样不会有好下场。、

  凌妤摇摇头:“不会,她会跟着缉毒警一起过来。芙姐,我没有跟你说过吧,就在你被绑架的前一天,顾罄带着我的版权委托书,与金三角相邻国附近缉毒警签订了合作协议,明天是联手剿匪的日期。”

  凌妤看见柳芙整个人的脊柱倏然僵住,她叹了一口气:“没关系,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凌妤笑弯了眼睛安慰道:“你看,她给我们争取了一晚上的逃生时间。”

  奎大没有动手立即杀她们,反而是将谈判时间推迟到明天。

  很明显顾罄听懂了她的暗示,凌妤知道时间宝贵,于是夜晚九点后,外边船舱悄无声息之时,迅速斩断手脚上困覆的绳锁。

  *

  那天的风格外的冷,凌妤用手刀将linda放倒的时候。

  走出船舱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海岸。

  这是一岛,三面环山,他们所在的这一面正对着海。

  远处平地长满了罂粟花,月华顷落,宛若轮回路上的曼陀沙华。

  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毒窟,萨沙的大本营。

  有那么一瞬间,凌妤近乎又感受到了宿命的逼迫。

  然而哪怕知道前路未知,凌妤没有停下脚步,她只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

  她不要顾罄为了自己停下所有的步伐,再次被命运扼住咽喉。

  柳芙虽然受伤,但她身为一个警察,耐力很强,凌妤和柳芙几乎没有停歇的穿梭在月色中。

  清晨露出第一缕太阳的时候,她们这一路有惊无险,竟然出奇的安全。

  柳芙做了个简易的指南针,辨别方位后,回头看见凌妤冲天空中日出傻笑。

  忍不住打破了凌妤幻想,削她:“妤妤,你不要天真。”

  凌妤舔了舔干涩的唇:“什么?”

  “我们虽然跑出来,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萨沙的老巢,当我们翻过这座山的时候,他们的狙击手便守在这座山出口的位置。”

  凌妤语气平淡的哦了一声,并不觉得奇怪,只问柳芙:“顾罄知道吗?”她知道出口的位置有狙击手吗?

  柳芙点点头。

  凌妤忽然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响,她又扭头问柳芙:“曼谷毒窟入口处狙击手一般都会在哪个方位?芙姐你知道吗?”

  柳芙凝视凌妤,她不确定的问:“妤妤,你想干什么?”

  凌妤笑弯了眼:“我想……顾罄。”

  凌妤一直以为她和顾罄之间有无数条路可以走,没想到到九九百十一难之后,竟然还是一条死路

  凌妤不喜欢被顾罄保护,但她明白这座山出口处,一定会站着一个叫做顾罄的女人。

  如果二选一活命的方式顾罄选择让她活下去,凌妤要先把危险解决掉。

  她回视柳芙,浅浅的笑:“搏一搏呢?”

  *

  顾罄雷厉风行的报警了,三国的缉毒警很迅速的占领了萨沙的大本营,这一天依旧不再是倾盆大雨,天空小鱼淅淅沥沥,打在人的脸上,温柔的宛若情人抚摸。

  顾罄去过船舱,没有找到凌妤,于是掉头前往鬼门关,鬼门关是毒窟的入口,但普通人要想进入难上加难。

  旁边缉毒大队队长提醒顾罄:“您最好别站在这里,还有一个狙击手,你毕竟没有穿防弹衣。”

  顾罄看着山林里遮天的大树,幽深的森林,她像是一块木头一样定在原地。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一刻笃定过,女朋友一定会出来。

  顾罄想,凌妤要了她的信任,怎么能变成小坏蛋,转眼得到信任就丢掉她呢?

  绝无可能的事情。

  顾罄是这么告诉自己的,铅灰色的云越来越多,雨点逐渐大起来。

  闷雷、闪电骤然狂闪,灰白相见的光芒似要将天空劈成两半。

  伴随着闷雷震响,山谷忽然拉出一道凄厉的枪声。

  大队长冲身后士兵打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刚准备向里面探入。

  距离远,入口处,忽然出现两道人影。

  红白裙子的女人走在最前面,她脸上脏的像是小花猫一般,大队长看见顾罄在女孩子出现的那一刻,如一只海燕往那人方向跑。

  大队长在身后喊:“顾罄,回来!危险。”

  顾罄的脚步却越走越快,她紧紧的抱住红白裙子的小姑娘。

  用身体全方位的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确定了没有任何枪,弹能穿破凌妤的肉,体时,顾罄才放下心。

  身后柳芙看见这一幕,泪水像是决堤的河流,蜿蜒而落。

  凌妤将下颌搭在顾罄的肩头,她冲顾罄撒娇:“姐,我走不动了。”

  声音细细弱弱,宛若江南女子的柔美。

  顾罄一下子心疼极了,她揉了揉凌妤的头,抬起手时,看见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心,顾罄愣了愣,攥紧手指,思维像是工具人般迟钝。

  好半天,才低头望去,刚才摸到的温热液体不是大雨。

  顾罄缩着瞳,大片鲜血染红了双眸,有那么一刻她脸上出现了岁月拉朽后的空白。

  像是不知所措孩子,紧紧抱住自己易碎的娃娃,空洞洞的回:“那我……背一下。”

  说着话的功夫,葱白的手小心翼翼的挪到凌妤小腹上,而后紧紧堵住胸口骷髅大的血洞。

  原来这一身的红白裙,不是红色点缀,是鲜血!凌妤的鲜血!

  顾罄张了张嘴,艰涩而迟缓的发出一声气音。

  凌妤累极了,她把身上所有重量压在顾罄身上,费力抬手摸了摸顾罄的眼角,手指沾上霜寒的濡湿泪水。

  见女朋友难过的四目茫然,凌妤只好牵出笑,气若游丝的冲她挤出最后一丝笑:“那……要……背很多下。”

  她还没来得及多撒一会儿娇,眼睛不受控制下坠。

  凌妤内心无限遗憾,她还有好多话想跟顾罄说,却像是走到生命尽头,再也说不出口。

  彻底阖眼时,脑海里冷不丁传来久违的机械音:“恭喜宿主,主线任务完成。任务奖励: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