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婚浅情长>第7章 音音

  破旧的老城区,地面,房屋,树木,处处充满着年代感,处处都是这座城市走过的岁月的印记。

  低矮的平房比安镜所在的新城区糟太多,比贫民窟的棚区好不少。

  红缨扶着安镜往深巷里走。

  安镜问:“这是哪?”

  她无法将生在豪门里的千金小姐与这样破败的地方联系在一起。在她心里,这个温柔贤淑的姑娘该丰衣足食,该快乐无忧……

  然而,这个姑娘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千金小姐。

  真正的千金小姐不会被父母扇耳光,不会沦落到舞厅唱歌,更不会深夜出现在老城区。

  “我家。”

  “你家?你家不是在……”租界?

  “那不是我家。”

  年久失修的民房前,红缨抬手扣响了褪漆的木门:“红姨,是我,开门。”

  安镜不动声色,红缨自言自语:“他对外宣称我母亲已故,给了一个妾室的空头名分,是不想被人发现,他曾经和底层歌女厮混过。”

  开门的妇人风韵犹存,什么话都没说。

  “红姨,多弄点热水。好了叫我。”红缨带着安镜进了一个狭小阴暗的房间,“此处简陋,委屈镜爷了。”

  安镜在藤椅坐下,儿时的一些记忆浮现:“我很小的时候,也住过阴暗潮湿的房子。”

  她是在十岁那年被安家收养的。

  十岁之前她住在老城区,没有见过父亲,据母亲说,她曾有一个长她两岁的被父亲卖掉了的哥哥。

  母亲在她八岁那年病逝,孤身一人的她,和其他无父无母的孩子结伴当童工。

  日子很难熬,但总归活到了命运的转折点。

  机缘巧合之下,她在安家工厂外,从一只发疯的恶犬口中救下两岁的安熙,安爸安妈对她感激万分。

  那时的安家正处于事业起步阶段,工人不多,也会时不时地招童工打杂做些零碎活儿。

  久而久之,安爸看中了她言必信行必果的品质,安妈看中了她和安熙的投缘。

  多一张嘴吃饭,安家养得起。

  没等到安镜的下文,红缨也没问什么,背对着她,在梳妆台前取下面纱,也撕下了贴在脸上伪装疤痕的东西。

  而后从柜子里翻找出型号最大的一套棉衣棉裤:“你的衣服裤子上全是血,等会儿换下来我帮你洗了,晾干后缝补一下再穿吧。”

  红缨坐在床边,和安镜面对面:“镜爷没什么想说的想问的?”

  “谢谢。”

  喻音瑕是红缨,在喻正清寿宴当天,安镜就想到了。

  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或者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她自己有,推己及人。

  秘密,不是用来揭的。伤疤,也不是用来撕的。对她而言,喻音瑕住在别墅区还是老城区,都无关紧要。

  紧要的是,喻音瑕这个人。

  “你不问,那我就自己说吧。”喻音瑕徐徐道来。

  “喻正清还没发家致富前,就认识了我母亲,母亲爱他,就把所有唱歌赚来的钱都给了他拿去做生意。后面的剧情很老套,无非就是男人成功后,另娶权贵千金。奈何正房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男人就又找到歌女,连哄带骗给他生孩子。遗憾的是,歌女生下的也是女儿。男人想要的是延续香火的儿子,于是再次抛下歌女。不闻不问了十多年后,偶然间发现这个小女儿亭亭玉立,是块以色事人的好料子,就和歌女做了交易。承诺让小女儿认祖归宗去过所谓富家千金的生活,条件是歌女须变成哑巴,且不能离开老城区一步。否则,他会让小女儿生不如死……”

  安镜很想抱一抱喻音瑕,又怕她误以为自己是同情,是怜悯……

  喻音瑕的悲惨身世,她做不到感同身受。自己虽是安家养女,但养父母在世时对她视如己出,并未亏待苛责过她。

  安熙无心从商,安爸就力排众议,栽培天资聪慧的安镜做了安氏烟草公司的一把手。

  相比喻音瑕的寄人篱下,她简直太幸运了。

  “你母亲,如何称呼?”

  “镜爷若不嫌弃,跟我一样喊红姨吧。”

  原来,刚刚那位红姨就是她的母亲。安镜的心揪着,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

  “咚咚。”

  红姨备好了热水来敲门,喻音瑕拿着棉衣棉裤,拉了安镜往外走。

  走进一间更为昏暗狭窄的空间里,可容纳一人的木桶内装满了热气腾腾的温水。

  喻音瑕试了试水温:“温度合适,镜爷擦擦身体吧。衣服我放在架子上了,您洗好了再叫我。”

  安镜因她的体贴而动容,右手抱着左胳膊扮柔弱,靠着木桶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伤成这样,你看我还有自己擦洗身体的力气吗?”

  光是想想安镜脱光的画面,喻音瑕就烧红了耳朵。

  “你,我,我……”

  “逗你的。”安镜单手解衣扣,“你也是有丫头伺候的小姐,怎能让你……”

  “安镜!”喻音瑕气鼓鼓地打断她说话,三步并作两步,上手给她解扣子,“要不是看在你也是女人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脏不脏,洗不洗!”

  “音音,你好凶。”安镜奸计得逞,自取了小名来喊。

  喻音瑕的头埋得更低了:“你还真是没一点女人的样子!真拿自己当爷了!”

  安镜语气发狠:“我不先把自己当爷,那些人就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安家对我恩同再造,安氏企业,我是拼尽全力也要守住的。”

  是啊,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信服。

  虽然这一路走来很不轻松,但亲情、名利的收获,远远高于她原本的期待。

  她是个看起来很有野心,事实上并没有野心的女人。

  喻音瑕帮她解裤子时,手碰到了一样硬物。

  那是一把手/枪。

  安镜将其取出:“防身保命之物,出门必不可少,帮我收好。里头还有子弹,当心擦枪走火。”

  她把手/枪交给喻音瑕,等于绝对的信任,等于暴露弱点。

  喻正清也有手/枪,喻音瑕见过的。

  今晚惊险刺激的枪战经历了,腥风血雨闯过了,安镜身上的枪伤,她也目睹了。

  托安镜的福,世间恐怕再没什么事能吓到她了。

  她把手/枪搁置在棉衣里:“危险物品和我不会用的东西,我是不会乱碰的,我惜命。”

  “但凡能活,就别找死。”

  这句话,安镜是说给自己听的。可她没有做到。

  第一次赤/身/裸/体站在喻音瑕面前,安镜没有半分羞涩。因为害羞的那个人,根本不敢看她。

  安镜坐进木桶,露出肩膀和脑袋。

  喻音瑕羡慕安镜身为女人能有如此魄力,有感而发:“为了安家,你放弃了女人该有的幸福。最起码安家值得你牺牲。而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配。”

  “你把在喻家积攒的钱和在仙乐门赚的钱都给了红姨补贴家用,此孝心天地可鉴。危难之时对我施以援手,重情重义。”

  安镜抓住那只为自己擦拭后颈的手,转头看向喻音瑕,柔声道:“音音,没有人比你更配获得幸福。可能会晚一些,但属于你的幸福一定会来。相信我。”

  喻音瑕鼻子泛酸,尽管屋子没什么光亮,可她就是能清晰看见安镜的明眸。

  那里面,是她的影子,那里面,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柔情。

  她将湿帕子盖在安镜头上,以掩饰自己的脆弱:“头发也脏了,臭烘烘的,我帮你清洗一下。”

  “哪里臭?我每天都有洗的好吧。”

  “就是臭!”

  “好好好,你说臭就臭,臭也是你帮我洗。”

  说来也怪,从小到大除了两位母亲见过她没穿衣服,晩云也就在她沐浴递东西时见过几回锁骨以上的肌肤,都没让她感觉到别扭或不自在。

  今天虽说更害羞的不是自己,但安镜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尤其当喻音瑕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肤时,那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好像真有蚂蚁爬过,又好像是某种东西上了瘾。

  ……

  两人一前一后洗漱完毕回到房间,喻音瑕给安镜掖好被角:“我就在隔壁。”

  某人得寸进尺:“音音,我饿了。”

  饿?

  想来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了,喻音瑕问她:“面条,吃吗?”

  安镜点点点点头:“吃!你给我什么,我吃什么。”

  看她可爱模样,喻音瑕轻笑出声。

  镜爷的这一面,一定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喻音瑕像获得了宝贝,莫名地开心。

  ……

  十多分钟后,喻音瑕端了一大碗面进来:“家里没什么好的食材,也没有肉,我做了番茄浓汤,加了两个鸡蛋,你看合不合胃口。”

  安镜乖巧地坐起身,刚想伸手接,“呲”!忘了肩膀受伤了。

  “你好好坐着,别动。我喂你吃吧。”

  喻音瑕一口一口喂安镜吃面条:“味道怎么样?会不会酸?或者会不会咸?”

  安镜夸道:“酸咸恰到好处。实不相瞒,这碗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比大鱼大肉的满汉全席还好吃。”

  “哪儿有这么夸张。”喻音瑕哄起了小孩子,“好吃就吃完,别浪费。”

  安镜愣是把一碗平平无奇的面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满足感,一边吃着面,一边还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人家,也不知她想吃的到底是面还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镜爷,请你记住自己的“不要脸”!音音会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