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婚浅情长>第4章 弦断

  唤回喻音瑕的神识后,安镜另找话题问道:“方才我让安熙接待喻小姐,他没做什么出格的言行吧?”

  “没有。”原来是你安排的。

  那你呢,是不愿见我,不想见我,又或是不屑见我?

  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喻音瑕的心头:“我和安少兴趣相投,相谈甚欢,安少还盛情邀请我留下用晚餐,我答应了。”

  “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之事上一窍不通,要是什么地方冒犯了喻小姐,你多见谅。”

  安镜说完,掀被子下床。

  许是酒劲儿还没下去,又许是躺久了导致浑身乏力,脚刚着地,一时头晕,两人的手就这么握在了一起。

  “镜爷?”

  “我没事。”安镜甩了甩头,脸色红润,“突然有点晕,站会儿就好。”

  喻音瑕陪着她站。

  安镜的手很暖,自己的手却是凉的。要松开吗?她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着又抓起喻音瑕的另一只手,用自己温暖的双手包裹着她的手揉搓着,“已经开始入秋了,晚上出门,该多穿些。”

  喻音瑕抿唇。

  两三分钟过去,待喻音瑕的手也暖了,安镜拉着她,在门口喊道:“晩云,家里有暖手炉这种东西吧?备一个给喻小姐。”

  晩云答:“好的镜爷,我去准备。”

  “姐。”安熙三五步跑上楼,“晚饭准备好了,你再陪我们吃点?”

  “嗯。”安镜放开喻音瑕的手,“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大晚上的,还换什么衣服啊。”安熙拉住安镜,“喻小姐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不会介意你穿睡袍用餐。”

  喻音瑕也说道:“在自己家里,镜爷自在随心便好。”

  “不换衣服,我洗把脸总行吧?”

  “哈哈,好,好,我和喻小姐下楼等你。”安熙转而看着喻音瑕,“我姐脸皮薄这面,可不是一般人能瞧见的。喻小姐得替她保密啊。”

  ……

  食不言寝不语。

  三人吃饭时,都少有讲话,这是富贵人家必不可少的家教。

  仅有的话题,便是安镜询问喻音瑕的伤。

  喻音瑕用餐都是小口小口,动作精致得连唇上的口红都不会沾到的那种。

  本来是被人家吃饭的样子吸引,结果却盯着人家的唇发起了呆,直到筷子夹着的肉掉到了桌上,某人才回神。

  尴尬地放下筷子,装作咳嗽。

  安熙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打趣自家霸强姐姐的机会:“姐,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吃饭还往桌上掉东西。咱家不缺肉,你也不能这么浪费。”

  安镜瞪他:“闭嘴。”

  晚云上前来擦拭桌面,安镜悄悄看喻音瑕。她低着头,但嘴角似乎挂着笑?

  真丢脸。安镜想找个地缝钻。

  ……

  饭后,安镜让安熙避嫌,自己送喻音瑕出门。也不知抽了什么风,贸然问道:“喻小姐年芳二十没错吧?可有定亲?”

  面对安镜如此直白的问话,喻音瑕不知其用意,脸却发起烫来:“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

  “就没想过,寻一个自己真心爱慕的人?”

  “镜爷。”喻音瑕的语气突然变差。有几个女人能遵循自己的想法而活?

  “这样的世道下,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一样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你三十岁不婚嫁,无人敢置喙,那是因为你有钱有势站得住脚。普通人家的女儿若二十岁没找到婆家,就会被左邻右舍指指点点。同为喻家的女儿,喻兰茵十八岁就许了有钱人家,我却二十岁迟迟未嫁。你目达耳聪,心似明镜,当真以为是父亲舍不得我吗?”

  安镜愣了,还没想通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是针对自己,喻音瑕就把手里的暖炉塞还,转身跑出了大门。

  絮儿和私家车等在外面,喻音瑕怒气未消,大声道:“絮儿开车门,回家。”

  ……

  半个月后,安镜和安熙受邀参加喻正清五十岁寿宴。

  “姐,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换作往常,安熙断然不会去这种场合凑热闹。

  安镜以为他是想去见“相谈甚欢”的喻音瑕,才会对这场宴没那么抵触,能从心里接受了。

  翻了翻他衣柜里的衣服,又转一圈看了看他穿上身的衣服,点头道:“安少穿什么都好看。别磨蹭了,走吧。到了宴会别乱跑,重要的人,我会带你认识。”

  “不不不。”安熙拿出杀手锏,撒娇,“姐,你不用管我,我也不用认识你说的那些人。我就去蹭个饭,仅此而已。”

  “戚家小姐和许家小姐也会在。生意上的事你不参与,我暂不勉强,你自己的人生大事总要上心吧?”

  “好好,我上心,我来者不拒!”

  “别跟我贫。回来后,你把酒会上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都给我交代。”

  ……

  寿宴在正清酒楼举办,喻音瑕和喻夫人在门口迎客。

  安家姐弟到场,喻夫人故意挡在喻音瑕前面打招呼,安熙想越过她跟喻音瑕问声好,被安镜阻止。

  “你这么做,只会让喻夫人事后刁难她。”

  “富家千金不都是掌上明珠?”

  “她不是。”

  安熙似懂非懂:“喻正清派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来接近我,是妄图用最小的筹码换取最大的利益?”

  存在的价值被利益化,安镜总算想通那天喻音瑕的火气从何而来了。

  “她也是身不由己。这些话,你别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

  “姐,我又不傻。”

  ……

  宴会大厅里的客人,都是名门贵族。安镜一入场就被好几个老板围住,客套寒暄。

  安熙听不惯阿谀奉承,也看不惯装腔作势,果断闪人:“姐,你忙你的,我去四处溜达,看有没有送上门的姑娘。”

  “注意分寸。”安镜是管不住长大成人的弟弟了。

  荣祥广告公司的戚老板,领着夫人和女儿朝安镜走来:“镜爷一个人来赴宴?听说你弟弟不久前留学归来,还想着今日有缘能得见安少风采,可惜可惜。”

  “戚老板,戚夫人,戚小姐,幸会。”安镜逐一打招呼,顺势递了个眼神,“家弟玩心重,不喜欢跟着我。小年轻嘛,我和他呀,有代沟。”

  “镜爷说笑了。镜爷年轻有为,单枪匹马就把家族企业经营得风生水起,试问全上海乃至全国,有几个女人能和镜爷比肩?”

  “戚老板谬赞。”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谁知他是讽刺,还是夸赞。

  “夫人带女儿去别处走走,我和镜爷有要事相商。”戚荣祥给出暗示。

  “好,我和小女就不打扰你们了。”戚夫人会意,“如月,我们去别处转转,你不是想找喻小姐说说话吗?”

  戚如月对安镜充满了好奇,但更多的是敬佩。

  谁知还没说上话,就被父亲母亲支走。戚如月瘪嘴,礼貌地向安镜行礼,被戚夫人拉走了。

  戚老板这才对安镜说道:“镜爷可知,这几个月有一家名为英华香烟的公司开始抢占上海市场了?他们的广告铺满了租界内外,镜爷对此就没什么想法?”

  “英华?呵,实际是外国人开办的企业吧?”这么大的手笔,安镜岂会不知?

  “国营企业举步维艰,只有跟洋人合作才能打开市场,获得资金和渠道支持。镜爷坚守这一席之地实属不易。”这句话发自肺腑。

  “容我考虑考虑,过几日答复戚老板。”爱国归爱国,也绝不能让安氏烟草公司没落在自己手里。

  安氏工厂和安家宅邸都在租界外,享负盛名。

  安氏持有租界通行证和暂住证,安家的人随时可以正大光明出入租界内外,任何时候都不怕被查。

  但安氏的香烟,只在租界外售卖,几乎垄断。

  往前几年,有别的合资香烟企图在租界外也分一杯羹,他们低估了安氏的号召力。

  也低估了中华民国的团结。

  ……

  宴会正式开始,喻正清致辞之后,喻夫人发言说为大家准备了惊喜节目,落座的宾客纷纷鼓掌。

  猜想着财大气粗的喻家是请来了戏班子,还是搬来了马戏团。

  登场的却是抱着琵琶的喻音瑕:“音瑕不才,自请在父亲生辰宴会上弹奏一曲《浔阳夜月》为诸位宾客助兴,恭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喻音瑕话音刚落,在场的人窃窃私语。

  哪有富家千金抛头露面表演节目的?又不是歌女舞女。

  也有的说,人家给自己的父亲贺寿,唱歌跳舞奏曲,都算不得抛头露面卖艺。

  声音很杂,入耳却很清晰。

  喻音瑕旁若无人,自顾自地弹曲。全场一百来号宾客,认真听曲的人寥寥无几,安镜便是其中之一。

  安熙将此当作意外发现:“姐,你什么时候喜好上琵琶曲了?”

  “最近。”

  “哦。对了,刚刚那个戚家小姐被她母亲拉过来和我搭讪,聊到了几句关于个人喜好的话题,她说她会弹钢琴,起初被逼着学,经常斗智斗勇逃课,后来是自己也喜欢上了……”

  “闭嘴。”

  “……”我的姐,不是你让我一五一十向你汇报的吗!

  安镜又一次望着舞台上的人发呆。这样的画面,好似已经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无数次。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忽然间琵琶琴弦断,刺耳的杂音令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向喻音瑕。

  弦断。

  向来被世人视做不祥的预兆。

  喻夫人骂骂咧咧地上台将喻音瑕拉走:“今天是老爷寿辰,你把琴弦弄断是咒你父亲短命吗?”

  出了宴会厅,琵琶被喻夫人扔在地上。

  喻音瑕试图据理力争:“弦断是意料之外,我都说了很久没碰过琴,是您非要我……”

  “啪!”

  喻夫人一耳光打在喻音瑕脸上:“做错了事还敢顶嘴,你想推卸责任,把这事怪在我头上是吧?信不信老娘我今晚就让你流落街头?”

  喻音瑕捂着脸,眼神不甘,嘴上却已服软:“音瑕不敢。是音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恼父亲和夫人,求夫人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