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格罗莉亚在心态方面的确是个再合格不过的反派。哪怕背地里已经偷摸着给柯露斯塔加了足以成打算的好感,但当两人真正碰了面时,她却仍旧能绷着自己的脸, 当做没看见那个可怜巴巴望向自己的棕发少女。

  既然格罗莉亚铁了心要和她冷战, 那柯露斯塔也的确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能继续死磕自己的原计划。

  就目前来看, 当她昏迷到医疗室时, 即使撞上姐姐亲自造访, 温德也仍然相当靠谱地守住了他们俩正在研制魔药的秘密, 以至于几天过去依旧风平浪静,教室里的坩埚也平平稳稳地一刻不停熬煮着药剂。

  公爵之子果然神通广大,也不知道他和魔药教授讲了什么, 居然真的说动了那位恨不得摁着学生天灵盖把知识往里灌的魔药教授,让后者心甘情愿地停了足足两个礼拜的课程,以供学生们自行对已经结束的教学知识点查缺补漏。

  当然, 整个圣光魔法学院都为此事而欢欣鼓舞、恨不得办场舞会来庆祝的热烈气氛……这就不提了。

  总而言之,因为温德出色的业务能力, 哄人小分队有了足够的时间与合适的场地, 来专心制造这份即将用来套路公爵之女的假病魔药。

  ……然而, 仅仅两天之后,坚持不懈帮倒忙的柯露斯塔就在犯了第二十三次错后, 被寒着张脸的魔药天才狠狠轰出了教室。

  温德一边试图将手里正被无壳蜗牛粘液不停黏糊着的羊角粉末抢救出来,一边眼神如刀般狠狠地剜了柯露斯塔一眼,冷冰冰道:“在我允许之前,你最好不要再踏进这间教室半步,布瑞薇乌小姐!身为一个合格的药剂师, 我有责任保证自己手底下制造出的魔药必须是安全且不违禁的——也就是说,我必须要尽力排除一系列不可控因素,绝对不能让它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就悄然变成了一种杀人不眨眼的剧毒.药剂。”

  刚知道五十毫克的无壳蜗牛粘液就足以毒死一头犀牛的柯露斯塔:“……”

  在她来得及心虚地冲温德表示歉意之前,后者便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头一次丧失了自己的绅士风度,毫不留情地将教室大门拍到了柯露斯塔的鼻子上。

  “我也不想的呀,”望着面前黑漆漆的、严丝合缝的大门,人菜还手贱的学渣委委屈屈道,“这也没办法,学习不好又不是我的错!”

  系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万分无语地问道:“那又能是谁的错?”

  什么破逻辑,又没人给你灌安眠药,还好意思说得像上课睡觉不是你本意似的。

  然而脸皮奇厚的柯露斯塔面对系统的灵魂质问,却仍然显得十分理直气壮,她撇了撇嘴,眼珠一转,超大声地强词夺理道:“当然是怪你啊!要不是你自告奋勇地要帮我做题考试,我还会这么堕落吗!”

  ——工具人眼前我唯唯诺诺,面对老系我重拳出击!

  “???”系统震惊道,“什么自告奋勇……难道不是您因为在魔药课上被罚抄了一百遍的配比公式之后,手酸得连杯水都端不起来,还以任务完成度为要挟——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帮您应付课堂测验与考试的吗?”

  “那也是你答应了啊,”柯露斯塔蛮不讲理道,“我不管,反正当时的话都被录入了,你要是反悔……我就找你们总部投诉你!”

  系统:“……”

  终究是错付了。

  你牛的,柯露斯塔·周扒皮。

  ……

  被温德嫌弃的柯露斯塔只好在自己擅长的地方继续发光发热,于是,她干脆跑去教学楼下又准备堵一遍穆森。

  这几天的温度都不算高,清晨的霜冻让原本缠绕在走廊上的紫藤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几朵未被清理干净的紫色花瓣孤零零落在地上,雪白的柱子空空荡荡,倒叫人有些看不习惯了。

  柯露斯塔看了一会儿,伤感地打了个喷嚏。

  她从医疗室醒来后就一直喝着蕾切娜夫人交给她的、治疗感冒的药剂,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从小都不怎么吃药的缘故,一连几天下来都收效甚微,搞得她鼻子不太通气,随身都要带着一堆手帕。

  正是为了吸取教训,柯露斯塔今天穿了一件带斗篷的长款裙装,是温德前天收工时扔给她的几件衣服之一。

  一如既往般精致的面料、素净的颜色与合身的尺码……无论温德是不是有着与他姐姐无比相似的审美,反正柯露斯塔不认为一个男孩子能单凭肉眼便判断出女生的衣着尺寸。

  “我押格罗莉亚,”甚至连系统都这样自信地说,“一看就是老傲娇了。”

  柯露斯塔如今也算是饱受系统数据库灌输知识的新潮载体了,指不定还有望成为下一代梗王,别说是傲娇,她连“淡黄的长裙”都能说得惟妙惟肖。

  “很难不赞同,我也觉得是学姐,”她摸了摸斗篷上细密的天鹅绒,兴致勃勃道,“她就喜欢我穿白色。”

  有了这套裙装,柯露斯塔出门时也的确没有再被冻到念诗,哪怕是站在四面透风的长廊中,也能老神在在地靠在柱子上等着堵人。

  少女金色的眼睛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正纷纷向外走出、与她擦身而过的人群,忽得眸光一凝,察觉到了背后正注视着她的一道视线。

  柯露斯塔猛然转过身去,正正对上了不远处那双清透的叶绿色双眸。

  与她一起长大的少年身量笔直,静静站在原地,英俊的面容上神色冷淡,早不复从前的温柔似水。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位置,不一样的只是这次,他们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柯露斯塔静静望着科维特,与对方相似的神情中也同样看不出什么喜怒。两人就这样站在涌动的人潮里对望了一会儿,直到科维特皱起眉头,他顿了顿,身姿微晃,看上去正准备抬脚离开,率先结束这场偶然的相遇。

  忽而一阵微冷的风从他们身侧吹过,夹杂着令人泛起鸡皮疙瘩的寒意,居然都吹透了柯露斯塔的斗篷,像是冰块贴在皮肤上一般,令人忍不住牙齿都开始打颤。

  棕发少女的眸光微微暗沉,直直地望向科维特,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科维特半抬的鞋尖立刻落回了原处,他轻轻眯起眼睛,看向柯露斯塔,表情中藏着一丝掩藏得很好的紧张,状似平静地等待着对方将说未说的话语。

  而柯露斯塔则在昔日竹马忐忑的视线里,倏然伸出手,迅速地掩住了自己口鼻——

  然后“啊啾”一声,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喷嚏。

  科维特:“……”

  他无语又尴尬地看着柯露斯塔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一边擦了擦自己的掌心与鼻尖,一边莫名其妙地看向满脸一言难尽神情的科维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中却全是如有实质的“你咋还不走”。

  科维特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目不斜视地终于迈出了那一步,逆着人流,向教学楼的入口走去。

  然而,还不等他刚走出五步,只是将将与棕发少女擦肩而过时,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平淡镇定地喊住了他的脚步。

  “科维特。”

  这次看来是真的有什么想对自己说了。科维特悄悄叹了口气,边这么想边转过身去,却不料正好撞上了面前少女笑眯眯摆出的一个小动作。

  一只手握成个圈放在前面,另一只手则悬空着做出了一个拉扯的动作,食指和中指正与拇指对面相贴,高度与前一只手的顶端所平行,遥遥正对着科维特。

  在后者眼中,这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像是柯露斯塔正手持一把准备就绪的弹弓,那颗看不见的弹丸所瞄准的,则正是科维特的心口。

  他愣了愣,微微睁大双眸,可做出这个动作的女孩子却闭起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放在后面的那只手忽得张开三指,就似是突然将那颗看不见的子弹弹射出去了那样,收回手来,笑眯眯地望向科维特,像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时候那样,笑容清澈明亮,连金色的眼珠中都浸着一层喜意。

  科维特的心尖猛然一颤。

  他的眉毛紧蹙,那双碧绿眼眸直直地望着柯露斯塔,后者一时间竟从他的目光中读不到任何信息,不由得心中一紧,眸光微凝,连唇角的笑容都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息之后,像是终于满意地看到了棕发少女也同样绷紧僵直的身躯,科维特这才舒缓下了神情,眉眼复又柔和,他慢慢伸出两只手叠放着盖在了自己的左侧胸口上,真的像是被柯露斯塔射出的那颗隐形子弹击中了那样,甚至还配合的屈了屈膝弯。

  这一连串短暂的动作结束后,他便放下手来,重新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淡然神情,如同对完了什么暗号后那样平静且随意的转过身去,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沿着刚才的路线向教学楼走去。

  独留柯露斯塔一人待在原地,轻轻呼出了口浊气,意味不明地朝着对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临时载体,”系统的声音迟疑地响起,听上去分外迷惑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科维特不是已经投向斯妲朗桂那边了吗,上次还挨了自家临时载体的一顿好打来着……

  可这回碰面,除了不说话之外,两人竟然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之前那件事一样,竟然在同样的场合同样的地点,无比幼稚地来了一场过家家般的弹弓模拟游戏。

  丢不丢人先不提,反正也没什么学生注意到他们,柯露斯塔的脑回路也一向是系统摸不清的奇葩,可科维特看上去挺正常的啊,前十几年一直根正苗红着,难道是一加入反派阵营,这个智商就开始急剧退化?

  不会吧不会吧,真要这么扯,它可是接受不了的啊。

  “在接头啊,”柯露斯塔老神在在道,就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那样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像只计划得逞了的小狐狸般,故作神秘地说,“别问,问就是战略机密,等到时机成熟时……该知道的,你自然就会全部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