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那时我在云朵上>第26章 故事旧事

  茶几上放着一堆橘子皮。

  真奇怪,她没吃橘子,哪里来的橘子皮。

  不是滚下楼梯了吗?为什此刻会躺在床上。

  思维又开始迟滞,脑中的疑问打了个轻飘飘的旋儿,很快就被不知名的力量压下去了。

  或许又该吃药了。

  虽然现在她的情况十分不了乐观,但大抵是控制住了,可是药物并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因为抑郁而放弃生命的人。

  手机铃声响了,有人给她打了电话,她迷迷糊糊接通后,手机那头沉默许久,不久之后话筒传来了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

  这个人是叶熙的二叔叶德诚,当年造纸厂倒闭的时候,叶德诚立马跑去了美国,后来又去了澳洲,现在他在美国开了一家广告公司,规模虽然不是特别大,但是一年的收入也是十分可观。

  他说道:“叶熙,二叔接你去美国,你在那里等着我”。

  叶熙问道:“二叔为什么要来亲自接我,这样太麻烦了,我可以自己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传来叶德明压抑的声音,沉重的语气似是在借力忍耐着什么:“叶熙你听话,哪里也不要去,乖乖的等二叔来接你”。

  叶熙疑惑,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思考脑袋就锈住,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到底来自哪里。

  叶德明打拼这些年一直没有结婚,也自然没有孩子,当年叶熙出生的时候,还是他抱着叶熙去的医院,因此他们二人的感情很深厚。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该亲自接她去美国,这简直把她当成了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人。

  电话挂断之后,莫名奇妙的困意又涌上来了,叶熙闭上眼感受着眼帘里的飘荡的黑暗,将睡未睡的时候额头上被一个柔软的物体轻轻触碰了一下。

  有个人在耳旁轻轻说着:“熙姐,你为什么总是不能看一看我”。

  大脑无法再探究什么,叶熙在耳边的轻声细语中再次沉睡。

  叶德明在第二天下午就来了,他满面风霜风尘仆仆,样子比叶熙的记忆中老了很多。

  他来的很突然,也很突兀,叶熙心不在焉的换着衣服,迷迷糊糊的被二叔牵到车里,她坐在副驾驶上,从镜子里看到后座上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很消瘦的中年男人。

  叶熙回过头看他,中年男人微笑着对她点头示意。

  只一眼叶熙就感觉到这不是一个和善的男人,而且对她抱有别样的兴趣,不宜过多接触。

  不知道二叔有没有告诉她爸爸,这次去似乎要在美国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叶熙的眼神越来越冷,她冷冷一笑,她差点忘了,她这个爹在杭州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儿,他已经在另一个家享尽了温暖呢。

  到了机场后,叶熙拿出手机在微信上和迟向暖告别,迟向暖回复道:“你放心,无论你在哪,我都不会离开你”。

  叶熙笑了笑,她放下手机,倚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

  世界上或许真有一见钟情,不然她的心中怎么会突然之间升腾起这么多别样的情愫。

  叶熙看着那个飞吻的西瓜头像,心里忽然高兴起来,她回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别太想我,也别担心,我不会跑的”。

  迟向暖发来一句:“你千万别跑,不然我得哭死”。

  叶熙噗嗤一声笑了,她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男生,一身蓝色运动装,脚上还穿着白球鞋,一直在旁边打量着叶熙。

  此时叶熙脸上的笑容太温柔,有过感情经历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位美女正处于热恋中,这个男生恋恋不舍的看了叶熙几眼,只好打消了上前要微信的念头。

  叶德诚小心翼翼的看着叶熙,那个中年男子一直坐在叶德诚身边默默的观察着她。

  察觉到了他探究的视线,叶熙转过头,冷漠而厌恶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真是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又恶毒又迷人。

  男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叶德诚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抚摸着叶熙的后背。

  叶熙打掉他的手臂,十分严肃的看着叶德诚,问道:“二叔,是不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你的态度十分奇怪”。

  叶德诚愣住,好半天他才缓缓说道:“能有什么事啊,不过是最近的生意很不景气,让我心里很不痛快”。

  叶德诚和叶德盛长得也很相像,都是剑眉星目,只不过叶德盛长相偏冷俊锐气,叶德诚是一种很和煦温润的帅气,身上透着一股生意人的精明。

  叶熙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锋利到肉体可以明确感知到实质的不适感。

  叶德诚后背一凉,下一秒他那只大手狠狠拍在叶熙的脑袋上,拍的叶熙缩起了脖子。

  他来来回回摸着叶熙的脑袋,低着头上上下下把叶熙来回看了一遍,十分感慨的说道:“什么都变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就是这刀子一样的眼神一点没变,再过几年二叔也老了,人一老就不中用,不知道还能照顾你几年”。

  这一番话让叶熙听得云里雾里,她疑惑的说道:“二叔,你还这么年轻哪里老了”。

  “比不得你们这帮小年轻了,一个个都长的跟花骨朵似的”,叶德诚一边笑一边拉过了叶熙的手。

  白皙的手背上一片青紫,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左手食指的指甲断了半片,现在还渗着血。

  叶德诚不敢再看,叶熙把手抽回去,皱着眉看着叶德诚,惊讶的发现只这么短短一会,他的眼睛已经布满了红血丝,十分瘆人。

  叶熙刚想张开口问些什么,叶德诚却擦擦眼睛,对她笑了一下:“生意最近亏得厉害,你不要担心我”。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叶熙沉默的看着脚下的地面,低垂的睫毛掩去了眼里的神色,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再想些什么。

  上了飞机后,叶熙看着窗外的云朵,不知不觉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下了飞机,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早就开着车在机场附近等待他们。

  一个小时后车开到了一座法式风格的别墅,别墅比叶熙家大了一圈,建在海边,出了后门再走两步就是沙滩,景色十分美丽。

  叶熙头昏脑涨,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在缓缓倾斜颠来倒去。

  叶德诚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上二楼,二楼有她的房间,房间的布置一点没变,衣柜里又添了几套新的睡衣,叶熙看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酸疼。

  她刚出生的时候,她妈不仅要坐月子,还得照顾没有自理能力的叶矞,一点都没有时间顾及她,加之她又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女孩,人人都怕晦气,也就推三阻四把她晾在一旁,那时候叶德诚就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喂奶粉换尿布,又当爹又当妈。

  只是长大后叶德诚的生意越来越忙,他总是四处奔波,常常一个星期也不见一次人影,如果常常回到造纸厂来,当年叶熙也不会过得那么凄惨。

  叶熙心中五味杂陈,她拿着水杯吃了药后便开始倒时差,她睡着之前又想到了叶德盛的脸,还有那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十八岁,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叶熙八岁的时候同她的母亲一起被接到上海

  而这个女孩她只比她小两岁。

  多么可怕的一个事实,多么恶心的一个男人。

  他早就想放弃那个在乡下草草成立,低到尘埃里的家了,他早就想放弃她的妈妈、她的哥哥、还有她。

  剧烈的仇恨让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叶熙深深吸了一口气,避免情绪太过激动。

  眼前有很多画面一闪而过,每一帧都是那么阴暗冰冷。

  她的手死死揪着床单,眼前忽然漫开大片大片的红。

  又回到了那个晚上,月光又洒在了被血浸透的床单上。

  □□小熊的脑袋被染成红色,侧躺着的女人看着她,眼睛睁了很久也没眨一下。

  眼里是没有光彩的,所有的生息都凝固在最后那个充满仇恨的眼睛里。

  女孩躺在一旁与她对视。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的妈妈已经死了。

  生前总是用这种眼神看她,让她在那一瞬间笃定的以为她还活着。

  现在她脸上的颜色是那么灰白,身体是那样僵硬冰冷。

  女孩坐起身怔怔的看着她,颤抖的手摸上她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女人的脸庞。

  她以前很好奇,也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象。

  好奇她对叶矞的爱,想象着能够得到和叶矞同等的对待。

  她终于摸到了女人的脸,却是冷而僵硬的。

  是的,她总是这样,一点温暖都不肯留给她,哪怕是人生的最后一刻。

  手掌下方按压的地方微有些潮湿,冰冷而黏腻,她看着女人,知道了那是什么。

  被子被她掀开,女人的横在一旁的手腕上是一条深深的伤口,哪怕在月光下仍是红的那样刺眼,她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银色的裁纸刀,刀片沾着血,已经干透。

  女孩光着脚跑下床,她跑到电话前,伸手按着电话上的数字键,按到哪个键子上,哪个键子上就会留下一个红色的指印。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那个她的胸膛也不再起伏,和冬天里躺在雪中的仓库旁的大石头一样。

  一串号码终于被她按完了,她举着话筒站了很久,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六次。

  第七次终于被接通,可是立即被挂断,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她又按了一次,期待着电话被接通,然后她想对那个男人说:“爸,我妈死了,家里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但是最终也没有接通。

  她只好打开门走出去,去敲对面邻居的门,一共敲了七下,每一下都非常用力,楼道里的灯亮起来,她听见屋里传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门被打开,男人露着上半身,气冲冲的看着她,女孩看着男人,认认真真的说道:“叔叔,我妈妈死了,我给爸爸打电话,他不接”。

  男人没有反应过来,脸上愤怒的表情滑稽的凝固住,随即很快被惊讶取代,他回过神来飞快的跑回屋子,大着嗓门喊道:“老婆,对面的姜大姐死了,赶紧起来”。

  女孩站在门外听到屋里的女声说道:“啥?咋一回事,前几天菜市场还看见她”。

  女孩在门外站着,大肚子男人和瘦瘦的女人穿着衣服急匆匆跑了出来,瘦瘦的女人冲进了卧室,打开灯看了看女人的眼睛,又摸了一下女人的手腕。

  她转过身对男人摇摇头,惋惜的说道:“死了很久了,少说也得有两个小时以上了,床上割腕不容易,过一会血就能止住,姜大姐是下决心要死了,看见血止住就再割一刀,一共割了好几刀,口子深的很,血管彻底断了,这得受多大罪啊,遇见啥事这么想不开,好好的人…”。

  说着说着,瘦瘦的女人也有些难过,她擦了擦眼睛,把女孩抱回自己家里,女孩坐在沙发上,另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卷发女孩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看了一下女孩的手掌,惊讶的问:“诶呀,你手怎么是红色的,沾了什么呀?脏脏的,要不要洗一下”。

  女孩看了她一眼,说道:“不洗,这是我妈妈的血,她死在我旁边,我要等我爸爸回来,让他看一下”。

  女孩葡萄一样黑的大眼睛看着她,好一会没有说话。

  过一会她坐在女孩身旁,轻轻说道:“我妈妈是医生,她见过很多死人,她说人死了就是不存在了,以后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了”。

  女孩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掌,轻轻说道:“我不会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