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清瑶请假的第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她就独自坐在沙发上，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不知为何，她周身似蒙了一层阴郁, 散发沉重气场。
而许斯月就站在她身前不远处, 靠坐在茶几上, 手臂于胸前交叉抱胸，微抬下巴，目光始终黏在许清瑶身上。
她就是想看看, 许清瑶究竟要这样沉默到什么时候。
“清瑶, 说话。”
低沉阴郁的氛围时间短也就罢了, 偏偏许清瑶已经如此沉默了太长时间, 这让许斯月也都有些受不了了。
她索性先打破这阵沉默，试图让许清瑶也跟着开口。
其实她心中也十分清楚，先不说让许清瑶说话究竟有多难, 即便她真的愿意说话, 又能说些什么呢？
但这一次, 是她料错了。
许清瑶还是开了口，抬起头来时神色冷漠地说了这一番话。
“斯月, 其实你说得没错，我一直都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但你又怎会明白我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你应该也很清楚吧，你很自私, 比我自私多了……”
“我说我拒绝, 你会听吗，我说我不喜欢这样，你会听吗？我说我原谅你从前的所作所为，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你会听吗？我说我和她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你又会听吗……”
“你根本就不会，因为从始至终你心里就只有你自己，你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满足你心中的欲/望，你根本就不曾为我考虑一次，就像刚才那样。”
“很好，你可以继续往下说。”许斯月微歪着头，即便许清瑶说了这么多有关于她并不中听的话，但她仍是轻牵起唇角，露出了那一抹笑容，似乎对这一切都觉得无所谓。
无论许清瑶说了什么，她都并不在意，她只要许清瑶永远独属于她，这样就好。
许清瑶原本的冷漠神情终是起了变化，她深吸一口气又再缓缓吐出，以此来试图缓解自己心中的愤懑。
这方法看似有用，但当她又再重新望向许斯月的那一刻，任何看起来有用的方法都显得如此无力。
许清瑶死死咬紧牙关，全身都在轻微打着颤，甚至于连说话时的声音也都在抖，“许斯月，你就是个魔鬼……一个我摆脱不掉的魔鬼。”
现在的我，还是我自己吗？
许清瑶不禁向自己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如此渺小懦弱的她真的还是她吗？
“是，正如你所说，我就是一个魔鬼。”对于许清瑶逐渐对自己产生的恐惧，许斯月似浑然未觉，还在顺着对方的话继续往下轻描淡写地说着。
又或者，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但却仍兀自在许清瑶伤口上撒着盐，“但那又如何呢，就算我是魔鬼也妨碍不到我爱你，不是吗？”
“呵——”许清瑶嘲讽一笑，笑的是她自己。
她笑自己就这样从小养了一个魔鬼在身边，一只被她视作亲妹妹捧于掌心呵护着的魔鬼。
她笑自己实在太过愚蠢，如果有能力回到当初，她定会阻止母亲照顾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以后就是一只白眼狼。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斯月对许清瑶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报以敷衍态度。
之后许清瑶也就明白过来自己的迟钝，知道多说无益，那些话到了许斯月那里，其实不过就是一耳进一耳出罢了。
许斯月根本就听不进去的，她不过白费唇舌罢了。
许清瑶又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眼看时间在不断悄然流逝，她也知晓自己已经没有那个时间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于是直接站起身来，越过续许斯月身边一路往门口走去。
她也没和许斯月打招呼，反正啊她也已经看明白了，许斯月这个人就是除非自愿，不然谁都别想让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就比如说离不离开的这件事，她原先以为许斯月答应了会离开，就一定会离开。
但现在她开了窍，知道想让许斯月离开，绝非易事。
“我会等你回来。”
就在许清瑶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许斯月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响了起来。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就像从前一样，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听到许斯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思绪不受控制地迅速闪回，她看到那几个晚上等她回家的许斯月，开心的、委屈的、撒娇的、生气的……
而最清晰，在她眼前停留时间最久的还是那一个雨夜，在她走入屋内许斯月也随之扑进她怀中的那段记忆。
她仍记得许斯让自己不要喝酒，记得许斯月说不要去上学，就想一直待在家中，记得她在自己唇角小小亲了一口，记得自己洗过澡后她轻拍着床让自己快些过去。
她们那日所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此刻全都清晰地在她眼前浮现。
“许老师，不上来吗？”
忽有陌生声音从耳边传来，许清瑶回过神来时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走到了电梯前。
她朝电梯中给自己留门的那个女生温柔一笑，走入后转回身来朝前望去。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走了神，从房间门口到电梯口不知不觉中走了这么一段路，也不知自己又是如何下意识按的电梯。
“许老师，最近在拍什么戏啊，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不好意思啊，目前不能透露，我们剧组现在是秘密拍摄。”
“好，我懂我懂。”
那个女生许清瑶印象中应是见过的，只是实在算不得熟。
可能以前合作过，也可能只是在电视中见到过她的身影，名字一时间也无法叫得上来。
不过她们本身也没什么交集，这会儿也不过只是恰好在电梯中遇见而已，两个人不在同一楼层，更不在同一剧组差，之后应该也不太会有什么交集。
从电梯上下来之后，那位女演员随着许清瑶一同往外走。
许清瑶看了她一眼，想来两个人目前为止要去的方向应当是一样的，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一道目光落了下来，准确无误地落在正在前行着的许清瑶身上。
她似乎毫无所察，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
“许老师，你往哪里走啊，是这边吗？”
原本那位女演员与许清瑶之间还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但她却突然靠了过来，外套时不时与许清瑶的相摩。
“对，往这边走。”许清瑶迅速皱起眉来，又很快恢复平静，轻声应道。
“巧了，我的剧组也在那边，咱们一起过去吧。”
女演员的热情让许清瑶几乎有些招架不住，她只是轻应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的。
但对方却仍在喋喋不休着，一会儿说想要跟许清瑶合影，想要她的签名，一会儿又说要和她拍小视频。
前两者许清瑶都答应了下来，但第三点她拒绝了。
遭到婉拒之后，女演员的失望丝毫没有掩饰，完全表露在了脸上，好在她变脸也够快的了，直说有签名与合影已经非常幸福，不奢望在许老师这边得到更多。
许清瑶还是没应声，之后一路都没应声。
而那道目光也一直紧跟着许清瑶，将许清瑶和这位女演员的所有行为都看在了眼中。
直至许清瑶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彻底不见踪影，这道目光却也仍旧未有收回。
目光虽依旧落在那个点上，但视线主人思绪实际已经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位女演员就在前方停下了脚步。
她所在的剧组就在这里，无法再陪同许清瑶继续走下去了。
分别之际，她也并没有忘记许清瑶答应过自己的事情，要了签名之后又和许清瑶来了个自拍。
拍照的姿势原本还没什么，就是她们两个肩膀靠在了一起。
但女演员设定了连续抓拍，在拍到后几张时，她迅速偏头，将脑袋往许清瑶那边靠去，露出的笑容也愈发甜美。
而许清瑶始终保持浅笑，既不疏离也不接近，是一贯与旁人合影时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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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斯月出来时是与家里人打过招呼的。
若是不打招呼出来，估摸着那两个人找不着自己非得报警不可。
她自己还没有赚钱，拿的钱都是父母给的。
虽然她仍不愿喊许父许母一声“爸妈”，但她忽然想明白了，既然他们二人想要好好补偿自己，那倒不如给他们这个机会，于是便安心收下了他们所给的钱，独自一人出来了
她也没说自己要去北城这么遥远的地方，只说自己要去找许清瑶。
许母无奈，但她知道自己女儿是真的依赖许清瑶，一副“我可以没有你们，但不能没有许清瑶”的态度。
他们还能如何，也就只能这样了，随女儿去吧。
她在窗口站了很久。
直到许清瑶已从酒店走远不知多久，她才终于从窗前离开，坐在了沙发上，就是原本许清瑶坐过的那块区域。
虽许清瑶离开已有一段时间，但她总觉那块区域仍是温热的，似乎还带着许清瑶身上的温度。
她后仰身子倚在沙发靠背上，回想起刚才与许清瑶走在一起的那道身影，她一时无语，忍不住想要发笑。
怎么？竟还有人等着许清瑶一起去剧组？
并且那两人之间的距离还靠得这么近，身子都贴在了一起，普通同事关系会这样，她可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