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除了林有有没有喝酒,韩子洲和关西都喝了酒,受了情伤的韩子洲喝得更多,关西头疼地看着抱着柱子不走嚷嚷着要树的韩子洲,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林有有担忧:“子洲,没事吧,我看他喝得……”

  关西收回在韩子洲身上的目光,抿了抿嘴:“阿有,你先回去吧,子洲交给我,别担心,他经常这样,我们都习惯了。”

  经常喝酒?

  林有有压下心底的疑惑,看关西脸色似乎有些疲惫,眼窝还有淡青色,终是没有问出口,轻轻地点了点头,和关西摇了摇手,便走了出去。

  林有有一人走在街上,午后的街道有种舒心的气氛。骑着小蓝车穿过曲径通幽的栽种梧桐树的道路,风把发丝吹乱在她的眼角,瞳孔里有不适应这个世界的茫然。

  突然一辆黑色的车从直路上冲出来,走神的林有有险些撞上那辆黑车,惯性之下,她一下子跌倒在地,手肘处磨破了皮,细小的血珠正从表皮冒出来,林有有吃疼地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裤子站起来,车主也在跑过几米猛地停下来,不禁探出头破口大骂:“搞什么?想死吗?穿过交叉口的时候,听不到我的喇叭声吗?!”

  林有有呆呆地朝着车主弯了弯腰:“对不起,我可能有点出神。”

  车主见她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再瞅到林有有额头上用纱布包扎的伤口,顿时脾气收敛了点:“喂,你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去医院?”

  “没事。”

  林有有扶起倒了的自行车后,才发现自己的脚腕也扭到了,身子摇晃了一下,歪歪斜斜地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往高起的道路准备停放自行车。

  车主暗自骂了一声,出门没看黄历。

  关了门,大步地朝着林有有走来,强硬抢过林有有手中的车,轻松地一抬整齐地摆在停放处,语气依旧是不太好:“我来吧,你去我车上坐着,我送你去医院,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家人?

  林有有垂着眼睑淡淡道,看不出来有任何的伤感:“死了。”

  车主被哽住了,目光带上了一丝同情:“那你家住哪儿?”

  林有有想了想,度娘上的内容,熊熊大火烧了十来分钟,能保存下躯壳已经很好了,头也不抬道:“应该被火烧光了。”

  车主:“……”

  这年头还有更惨的人吗?车主的怜惜心从天而降。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车主开往医院的路上,趁着红灯突然问道。

  “酒店。”

  “……”

  太可怜了,好好的小姑娘都沦落到被包养的地步了,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去玩弄这么可怜的姑娘?

  林有有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行道树,声音有些冷静:“大哥,能不能送我去清河小区,就在这儿附近,右边转弯一百米就到了。”

  车主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易觉察地一抖,几个呼吸间小心地问道:“小姑娘,你姓什么?”

  “林,双木林。”

  车主通过前视镜观察着林有有的神色,心底有了猜测,不动声色道:“小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我看你手肘和脚腕都受伤,进入清河小区的住户区你怕是要走上一长段的路。”

  “不用,大哥,就在这儿放我下来吧,我精神很好,没有问题。”林有有见车主不肯放她下去,还有往医院方向开去的意思,有些决绝道:“大哥,你再不停车,我跳车了!”

  车猛地停住了,吱嘎一声,在花丛边上靠边停下,林有有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跑去,仿佛脚腕上的红肿没有一般,连续地穿过几辆被迫停下来的车辆,断断续续的鸣笛声和马达声,还有忿忿地破口大骂的声音,在林有有耳中消散地极快。

  固执地往清河小区的大门口跑去,因为帝都前一天刚下过雨,道路还有坑坑洼洼的水坑,林有有不管不顾一脚踩了上去,溅起的水在干净的牛仔裤上晕开斑斑点点的湿润,白鞋也成了脏鞋,等冲到门卫,林有有累得蹲在地上喘气,轻轻地隔着厚厚的玻璃拍了拍:“大爷,请问里面四栋还是原来的四栋吗?”

  大爷摘了老花眼镜,眯眼打量着狼狈中的林有有,稀奇道:“怎么可能被拆除?你是这儿的住户吗?”

  林有有鬼使神差,总觉得换成爸爸侄女,她想要的真相会更近一点:“自然是,我只是有……有两年没有来了,我,我是林城的侄女,过来收拾他的遗物。”

  大爷盯着脸不红心不跳的林有有一会儿,鼻梁上架着的厚眼镜下的眼睛细微地有了点躲闪,突然烦躁地开口:“侄女什么?来领林教授遗物的侄女你是第十个了,小姑娘我劝你别打歪心思,要走正道才行。”

  林有有蹙眉,表情有些不耐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声音分外响亮:“钥匙,门禁卡,我怎么就不是林城的侄女了?懒得和你说了,你不信,自己去坟地里挖出林城的尸骨和我的验血,你看我是不是林城的侄女!”

  大爷赶紧从门卫亭里下来,拦住要往里面走的林有有:“你不能进去!”

  “我不能进去?呵,是关西还是韩子洲说的?你话这么多做什么?是我爸妈死了,不是你爸妈死了,大爷,你这样弄得我爸妈是你爸妈一样?我爸妈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你这么大的儿子了!”林有有情绪不稳定,冷冷地盯着大爷,一把推开大爷,冷漠地往里面走去:“告诉关西和韩子洲,别管闲事!”

  被退得踉跄的大爷,慌忙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关西打电话。

  “关小姐,林小姐回来了,现在她进去了!”

  “奶奶,那个是六院跑出来的精神病吗?”一个小孩子懵懂地看着一身冷气的林有有,天真地拉着一旁坐着和旁边的老友聊天的花衫大娘。

  大娘赶紧捂住自己的孙子的嘴,目光躲闪:“嘘,乱说什么?没看到精神病看你了吗?小心被她抓到六院去!”

  林有有冷笑,自顾自地往四栋走去。

  身后不善的言论继续发酵着。

  “她怎么又来了?”

  “嘘,听说病好了,不过时好时坏的,也是个可怜人。”

  “欸,爸妈死得那么惨,小小年纪倒也是。”

  “我听说,她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关起来了?真的假的,那她现在怎么出来的?”

  ……

  ……

  林有有气喘吁吁地爬着楼,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拖着又肿了一圈的脚腕往上爬,从消防道上跑下来的一个嬉笑的小孩,突然摔到在林有有的面前。

  她正想去扶,然而急匆匆赶过来的母亲,把摔倒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自然收回手的恢复了冷漠的林有有:“你想做什么?!精神病杀人也是犯法的!”

  林有有朝着年轻的母亲呲了呲牙,假意要去碰她怀里的孩子:“精神病?对啊,我是精神病,你觉得我杀人的真的犯法吗?”

  “精神病!”年轻母亲慌乱地躲闪,出于对孩子的保护欲,伸脚踹向羸弱的林有有。

  “嘶。”

  吃了疼的林有有狼狈地靠在墙上,浮游在眼皮上的光像是摇曳着轻柔的羽毛,伴随而来,是一瓶从头顶浇下来的水,林有有咳嗽了一声,慢吞吞地爬起来,往楼梯上爬着,身后的人又往她的背上踹去,闷哼一声,脑袋磕到了尖锐的台阶,剧烈的疼痛袭来,脑海中两道不同的声音交织着。

  “你把身体还给我!”

  “还?还给没用的你么?”

  “你!放我出去!”

  “啧,晚了,现在的使用权是我的。”

  ……

  “够了!”林有有自言自语,被突然一声吓到的年轻母亲,慌忙跑下了楼。

  她趴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坐起来,她的额角渗着血,身体一半泡在光里,一半藏在阴影里,林有有眸光阴鸷,抬眸看向第四楼的标志,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丝毫不在意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熟练地打开通道门,转动门锁,进入房子内。

  房子里面,烧得黑乎乎成一片,门口还放在未用完的干了和好的水泥,林有有手指摸上砌上一半的水泥墙,眼眸中有怀念。

  又走到了依稀能分辨出的客厅里,优雅在背对着黑色的三角钢琴鞠了一躬,精致崭新的钢琴与烧毁了的房屋格格不入,而林有有无视着一切,嘴角扬起笑容,轻轻地掀开钢琴盖子,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熟练地跳动着,忧伤的音乐从指尖流泻出来,林有有的回忆随之带到了那个安静的下午,温柔的母亲带着她的小手在琴键上按着,小小的她好奇点了琴键,叮叮咚咚,让她咯咯直笑。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

  午后的光线柔和明亮,拉开的窗帘安静地垂着,双眸微阖的林有有白皙脸上能清晰地看见鼻翼留下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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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骑马来的路上的顾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