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我家掌印有点撩>第30章

  回了承乾宫,天渐渐暗了,夹道里的石亭子燃灯,一片微弱的光芒,从如意门到长泰门连成一线。内宫监的小太监一入夜就开始提着油桶,到各宫门前添灯。

  锦玉坐在床榻上,一立夏天儿就开始热起来,明间的窗户没叫糊上,有阵阵凉风吹进来,很舒适。

  伸着胳膊让碧蓉换寝衣,擦了脸又端水洗脚,两只脚丫子对搓着,锦玉叹道:“孙太妃也怪可怜的,我瞧她无依无靠,甚至还不如咱们,咱们好歹还有阮澜夜帮衬着,可她呢,什么都没有。”

  “宫里头都这样,”碧蓉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能保得一人,保不得一门。孙太妃娘家里据说是詹事府里的左谕德,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官衔,家里还有兄弟,高皇帝活着的时候,孙昭仪也算得宠,日子过得也富裕,可如今一垮台,就提不上来了。”

  在郢都城里当差,没有跟宫里贵人沾上边的,要想鱼跃龙门,简直是难于登天。

  她撑着床榻,叹道:“也只盼着将来肚子里的能争争气,替她挽回一些了。”

  碧蓉替她擦脚,瞥了一眼道:“你倒替她担忧,不怕将来生个皇子,惹出诸多事端?”

  “能有什么事端,差了一大截子的能成什么气候,你也别瞧着陛下年纪小,能登上九五至尊的都不是善茬。”承乾宫里如今没有外人,司马钰搬出去了,锦玉索性放开胆子说,“再说了,也不一定是个皇子,要是个公主也挺好。”

  这厢正盘算着孙昭仪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菱花槅门上传来敲门声,锦玉一怔,“都这会子了,谁还来敲门?”

  碧蓉起身道:“我去瞧瞧。”

  槅门一开,冷气扑进来,碧蓉见是司礼监的小曹公公,那回刚进宫在中极殿上见过一回,因问道:“原是曹公公,这么晚了,公公有何事?”

  小太监行色匆匆,摸着帕子擦汗,尖着嗓子道:“寿康宫的主子小产了,陛下差奴才知会老祖宗一声,说叫过去瞧瞧。”

  碧蓉一吓,白日里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小产了?正纳罕,锦玉披着披风从里间出来,着急问:“怎么小产了?”

  “听那头人传话,说是申时在启祥门上滑了一跤,回了宫就不大对劲,等传了太医,就已经来不及了。眼下太妃正伤心,陛下前头已经去了,特来叫上老祖宗一块儿。”

  锦玉觉得震惊,事情来的太突然,回想起白日里孙昭仪的那番话,越发觉得奇怪。好好的孩子,说没了就没了,倒像寓言似的。

  换了寝衣,穿戴好就往西六宫处走。大概事情闹得很大,整个西宫都乱成一团,宫道上来来回回都是宫娥太监。

  拐进乐道堂,半道上遇见了阮澜夜,她也怔了下,提着风灯交给身后扶顺,拱手朝她行礼,道:“娘娘也往寿康宫么?”

  锦玉点了点头,嗯道:“厂臣也得消息了,一道儿进去吧。”

  还未踏进门槛,就听见孙昭仪啜泣的声音。日子本就过得艰难,如此一遭,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掀开缠枝纹帘帐,望见塌上的歪在床头,脸上没有血色,苍白无力的淌眼泪,望见她挣扎着要坐起,虚弱道:“老祖宗也来了,深夜里叨扰陛下和娘娘为我操心,实在是我该死。”

  锦玉三步并两步上前,忙扶住她可怜道:“你如今身子不便,就不说这些了。”

  司马钰也在榻前,愁云惨淡道:“怎么说,也算是朕未出世的皇弟,太妃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厂臣去办,朕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着孙昭仪又流下眼泪,语不成声哭道:“都是我的过错,保不住先皇遗子,愧对先皇,愧对陛下……”

  人都没了说再多也是无用,安慰了好半晌,曹大伴带了司马钰回了乾清宫。锦玉坐在塌上,眼皮也有些打架,阮澜夜见状过来伸手扶她,道:“娘娘身子还没好,就先回去吧,这儿有臣料理。”

  她回过头来看她,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眼涩的缘故,眼神有些迷离,闷了个呵欠,眼角有些微微湿润,抬手掩了掩。

  她朝着孙昭仪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唉,白日里我也劝过你,怎么样都不如活着重要,死了又有什么好的,阴冷冷的埋在地底下,一大堆的蛇虫猛兽咬你啃你……”

  碧蓉拿胳膊顶顶她,她才反应过来,人家才刚没了孩子,说一大堆死不死的似乎不大妥当。她支吾了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本来也是想着怕她做傻事,所以把死状描述的恐怖些好吓吓她,可这样似乎又有些偏道。

  孙昭仪拉住她的手,洇洇泪下,凄恻哭道:“娘娘说的话,我是能明白的,只是我不如娘娘命好,往后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锦玉无法,只着急道:“你别难过,往后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一旁阮澜夜怔了下,锦玉是个没脑子的,宫里顶忌讳这种事,自己都保不住,又将别人的事往自己身上揽,连她的命都是她救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帮旁人?

  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恐再说下去要坏事,遂上前扶起她,面色沉道:“娘娘该回去喝药了,碧蓉,扶娘娘回承乾宫。”

  阮澜夜使了个眼色,碧蓉立马会意,忙上前来搀她,“主子,咱们回去吧。”

  锦玉抬头看了阮澜夜一眼,她面色不好,知道自己似乎说得多了些,当着她的面许诺旁人,连自己都要仰仗她,她这是明着拿人当炮使。

  她回头朝着孙昭仪道:“你好生养着,我得空再来看你。”说着随碧蓉一块出了寿康宫。

  阮澜夜也出来送她,跟在身后叫:“娘娘……”

  锦玉停住脚,回头道:“厂臣有事么?”

  外头月色如钩,她身子大概还没好,借着月色打量她,脸色有些白皙,没有活气。踱了两步上前,替她将身上披风拢了拢,启唇淡淡道:“夜里凉,仔细身子,回头臣再去看你。”

  她突然凑上来,离她很近。夜里不比白日里,露水潮湿有些阴冷,她的气息喷在脸上,很暖和,可语气却有些薄凉,忽然让人看不明白。

  锦玉嗯了一声,低头看她拢在胸前的手指,素白分明,低声嗫嚅道:“厂臣也要仔细身子,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淡眼看她离去的身影,本来想着告诉她其中的利害攸关,可她还是那样单纯,天真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好人,这份真心难得,她倒有些开不了口。

  提着曳撒上丹墀,阮澜夜又回了寿康宫,望见歪在塌上的人,挪了两步坐在楠木椅圈里,端起案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娘娘有了身孕,这宫里怎么还常备着茶水?”

  孙昭仪悻悻止住了眼泪,一旁春儿立马上前道:“是奴婢泡的,才刚陛下……”

  眉宇肃杀之气袭来,杯盖重重盖上,狠厉道:“咱家说话何时轮到你这贱婢插嘴?”

  小丫鬟战战兢兢,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支吾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拂了拂手,眉眼厌恶沉声道:“拖下去。”

  身后扶顺会意,吩咐着两旁小太监将人架了出去,带上殿门。

  孙昭仪惊地坐起,颤声道:“厂臣这是何意?”

  往常高皇帝活着的时候,断然轮不到他一个阉竖撒野。她知道眼前人不好惹,可她与他没有交集,如今弄到台面上,她心里有些慌张。

  “高皇帝在世时,娘娘曾是先帝心尖儿上的人。”她抿嘴一笑,“说来也是娘娘福气好,天降祥瑞才免了殉葬一难,如今这福气没能延上,倒是可惜了。”

  她闹不清他的意思,只顺道:“厂臣如今才是宫里的大拿,我福气薄,往后恐怕还要厂臣照料。”

  阮澜夜听罢一笑,都以为是阿玉么,什么猫儿狗儿的都来巴承她的照料,她没买账,哂笑道:“娘娘可曾还记得顺妃娘娘是怎么升天的?”

  她一怔,浑身打起摆子来,紧张道:“顺妃不是上吊了么,厂臣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

  阮澜夜松散一笑,将茶盏搁在案桌上,“娘娘贵人多忘事,臣来提醒您,顺妃娘娘是中毒而死。”

  孙昭仪顿时白了脸,细密的汗珠挂在脸上,双手紧紧攥住被褥,说不出一句话来。

  “娘娘不必惊讶,彼时顺妃小殓大殓都是臣吩咐的,臣自认为救了娘娘一命,可娘娘似乎从来不承臣的情。”

  给顺妃下毒的事是宁王吩咐的,启祥宫里她曾做过手脚,可事情一过去,她自认为全都清理干净了,怎还会叫他抓住把柄?

  她原先要害的不是顺妃,那毒是下在司马钰的膳食里的,死的人也该是司马钰,她一直纳闷,怎会单单就死了顺妃,原是有人做了手脚!

  为他人做嫁衣,翻来落去都是中了他的计,先是顺妃,后又是周贵妃,她早该知道,事情怎会如此简单。

  她嗤笑:“厂臣既得了好处,又何必揪着我不放?”

  阮澜夜闭了闭眼,褴窗上吹来一阵风,她瞥过眼狠厉道:“可娘娘千不该万不该利用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