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疏自己倒也不怎么怕牵涉干系,她根底在京城,知交好友众多,岳父又是高官,运作一番调回京城却也不难。

  只是张主簿这些积年公人,免不了要担些断错案的责任,得罪上司,又影响升迁,心里自然不是太乐意。

  可当街杀人这样的重案,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杀人动机,江七这动机写上去,上面也肯定会问十年前那桩案子,所以他们也避无可避。

  通过审讯,沈清疏心里已经大致有了自己的判定,那江七不像说谎,康大多半真是江七的杀父仇人。

  县衙里的公人,从朝廷那里拿到的几分俸禄,根本没法养家糊口,常常要自己搞外快,譬如地契转让,找文书办手续要收礼,衙役打板子,送的钱多便打得轻些,钱少便重些。

  沈清疏早知道这些门道,平日里,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自己的俸禄,也才一年三万文,并年底一次性发养廉银六万文,虽然门子车夫的工食银是朝廷发,可要不是从诚意伯府带来了银钱,她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丫鬟小厮。

  还有些跟随衙役办差的“白役”,甚至根本没有俸禄。

  前头她了解到,隔壁平县有一条江水支流,有许多水上讨生活的人,久而久之,有些不走正道的,平日里在地上做良民,回到水上偶尔也做几回水匪,治安便渐渐地坏了。

  因而县衙里的公人,会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结交,却也说不准。

  不过,这超出了她的职责范围,到底还要看充州府衙如何断定,沈清疏连夜派人递了折子上去,不日便应有回复。

  她安排好这些回到后宅,已是夜色深深,房中亮着灯,林薇止还在等她。

  两人聊了几句案情,感慨了一番,沈清疏梳洗好,便要歇下时,又想起一事。

  “你回来泡脚了不曾?”

  林薇止摇摇头,失笑道:“这大热的天儿,怎生还要泡脚。”

  “这你就不懂了吧,不用热水熏一熏、按一按,你明日起来,保准腿疼得都蹲不下去。”沈清疏翻身坐起来,她的大小姐,出入有车有轿,想是没有受过累。

  “你等着,我去端水来。”她说着,披衣出了门,林薇止来不及阻止,不一会儿便见她端着木盆回来。

  林薇止坐在床沿,沈清疏拿了个小凳子坐在她对面,盆里的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两人的眉眼。

  脚探到盆里,林薇止“嘶”了一声,忍不住要往回缩,沈清疏抓住她的脚腕,温声道:“是有些烫,不然不起作用,你且忍一忍。”

  她骨肉分明的手指搭在她纤瘦的脚腕上,使了一点力锢住,手背的青筋隐隐浮出来,同她的脚在一处,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白几许。

  林薇止莫名有些耳热,轻轻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动弹,看她低着头,打湿了布巾拧干,仔细地敷在她小腿上,又找到她脚底穴位,曲起指节,慢慢打着转儿按摩刺激。

  她已经解了发冠,只用一条发带稍挽着,有几缕从两鬓散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平添了几缕不羁,卸了白日伪装的脸,也更加昳丽,氤氲在水雾里,显得过分的多情。

  林薇止盯着她头顶发旋发呆,除却下人,没有人会替她这么做,她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即便她是女子,以她的身份,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倘若不小心传出去,必定会遭人耻笑。

  怎么便叫她,碰上这样一个人。

  沈清疏完全不知道自己媳妇脑补了一堆,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对她来说这没什么,她只是在认真做足疗,以防林薇止明天都没法自己如厕。

  况且林薇止的脚能跟其他人一样么,现在还没有缠足的恶习,她一双脚脚形流畅,约莫有三十六、七码,浸在热水里,骨肉匀亭,白里透红,像是上好的玉石雕成,脚指头一字排开,高低有序,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似嫩藕芽儿一样。

  可爱,想……咳,反正恋爱中的人,就是这么双标,对方的一切都好,什么缺点都看不见。

  泡到水渐渐凉了,沈清疏替她擦干脚,倒了水,收拾干净上了床,侧对着她盘膝而坐,又把她小腿架到自己腿上。

  “我替你按一按,放松,哪里不舒服便告诉我。”沈清疏知会了一声,将她裤腿卷起,寻到点按的穴位弹颤,一路往下,由轻及重。

  她手上力道不轻,两腿堆积的乳酸化开,又酸又胀又痛,林薇止紧咬着下唇,好险没有叫出声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找话道:“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看她动作,竟然还颇有条理,并不生疏,照理说,她作为伯府世子养大,多的是人伺候,根本不需要学这些贱技。

  沈清疏仔细一回想,这还是她上辈子学的,为什么学也记不清了,她其实也只懂个皮毛,便只含糊道:“练武时摔摔打打的总是免不了,看得久了便懂了。”

  林薇止便以为她同武师学的,她随口一问,也没有深究,转而说起晚间收到的包裹,“祖母的信,八月十五那天发出来的,还附带了几瓶新酿的桂花酒,她老人家定是想你了,你记得回信过去。”

  沈清疏手上一顿,又若无其事接上,“信中说什么?”

  “信封上写着叫你亲启,我便没有打开看,放在你书房桌上了。”

  “我知道了,明日我看了便回信过去,”顿了顿,沈清疏又道:“没有什么要避讳的,以后家里来信,你都可以拆开看。”

  林薇止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嗯”声应了。

  按的时间长了,气力贯通,她腿上酸痛消去,慢慢有些发热。

  沈清疏沿着小腿往上,灯光下,雪白的大腿肌肤如凝脂一般,一按一个指印,她不自觉放轻了力道,倒更近似于揉了。

  渐渐地,知觉便发生了变化,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林薇止羞红着脸抬眸看了她一眼,若非沈清疏神情认真,目不斜视,她几乎要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又过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想着也按了这般久,便主动想把腿收回来。

  “还没按完呢,”沈清疏握住她脚踝,不让她后退,视线望过来,目中入水一样干净澄澈,“怎么了?很疼吗,那我再轻一点。”

  林薇止怎么好意思说,被她按得有了感觉,想了想道:“天色很晚了,你今日累了一天,明日还要早起处理公务,就不要替我操心了,还是快些歇息吧。”

  “还好,我不困,”沈清疏偏头看了眼窗外,十点左右,对她来说不算太晚,她以为林薇止怕疼,在她腿上轻轻拍了拍,哄小孩的语气,“听话,长痛不如短痛,你现在不活动开,明日会更疼。”

  林薇止语塞,又道:“你不困我困,差不多不痛了,我想睡觉。”

  沈清疏一想也是,她今天又爬山又遇凶案,自己这样拉着人唠嗑是不太好,便道:“好,你睡吧,你睡你的,我接着替你按,按完再睡。”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着,林薇止气急道:“你这样我能睡得着吗?”

  怎么睡不着,按摩本就是放松,边按边睡的呀,沈清疏终于隐隐察觉到她有些抗拒,“到底怎么了,是我手法不对吗?”

  这呆子,总是该敏锐的时候不敏锐,林薇止咬着下唇白了她一眼,脚上又用力挣了一下。

  沈清疏这下没有再施力,在旁边眨巴着眼,看她整理好亵衣裤脚,卷了被子,翻身到内侧躺下。

  她回味着那一眼,心想,难道是自己多年以后重操旧业,技术还不到家?

  行吧,不按就不按,反正明日受苦的还是她自己,好在经过这番折腾,怎么都还是要好受一些。

  她灭了灯烛,上床躺下,又凑过去将人揽在怀里,才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等她睡着,林薇止小心翻过身,借着窗缝漏进来的月光静静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也落在她心上。

  她忽然仰脸凑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怕吵醒她,轻得像是花瓣落在流水上一般。

  亲完稍稍退开,是仍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一呼一吸间,鼻息缭绕着勾缠在一起。

  她终于真切感受到了,相爱的人之间,那种欲望,自然而然地便想同对方更亲密,想拥有对方,想要交缠融化在一起,密不可分。

  翌日晨起,沈清疏寻了老刘氏的信拆开,何氏代的笔,信中还是念叨些家长里短,说她们走了以后,府中冷清了许多,让人很不习惯,每次吃饭,都奇怪下人怎么只备两幅碗筷,还要反应一阵儿,才想起来她们不在家了。

  中秋节时,她们跟往年一样,做了月饼,本也想送来给她尝一尝,可山高路远,又怕送到时已经腐坏,败了她的兴致,所以只送了桂花酒来,赏一样的月,喝过一样的酒,便也算是,一家人共度中秋了。

  薄薄的信纸似有千斤重,沈清疏望着窗外,发了好一阵儿的呆,才收拾了心中情绪,提笔写回信。

  她吃得也好,穿得也好,没有水土不服,也没有人敢为难她。不知是不是相隔太远,思念压过了其他,老刘氏再没有问子嗣,沈清疏便也压下不提。

  写完信,沈清疏本来也想附点岳水县特产寄回去,但想了半天,发现岳水县实在是太穷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便只送了信回去。

  道阻且长,她还得好好工作,带领岳水县人民脱贫致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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