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穆清将那只风雪赠给玉夕的八六笔一放到追溯镜前,镜面就有了反应。
追溯镜: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欢,一身红衣的玉夕殿下当街纵马,吓得街上行人神色慌张,而她身后还有一人一身青衣与她一同快乐恣意——
这就是伏娲殿二殿风雪,玉夕纵马在前,还不忘回头挑衅落后的风雪,风雪也不甘落后,当即快马加鞭。
画面一转——山洞、雷雨交加的夜晚、篝火,玉夕烤了只野兔给风雪,风雪咬了一口就嫌弃地吐掉,随即自己幻出诸多调味品,亲自上阵为玉夕烤了一只色香味具足的兔肉。
玉夕大赞,风雪得意。
又是观星宫里的那棵大树,她们坐在树下交谈着什么。
【玉夕道:“你想要什么?本殿下通通满足你。”
风雪不屑地一笑:“就你,我都做不到,还你?”
玉夕忙道:“诶,你这是什么话?如若我做了皇帝,你还不是得听我的话。”
风雪鄙夷道:“你做皇帝?做梦去吧你。还听你的话,痴人说梦!”
玉夕:“哎呀,别扯这些,你最想要什么?”
风雪看了眼玉夕,这才看向远方说道:“雪,我最想看雪。可是伏娲山四季如春,而我又将会是南国的祭司,南国也不下雪。”
风雪吐出一口浊气站起来,摇了摇手臂道:“难不成你还能让南国下雪?凡夫俗子一个。”
这时,玉夕却道:“我也想看雪,我也没看过雪。”
风雪一愣,随即大笑道:“就说你是凡夫俗子吧。哈哈”】
画面又是一转——昏暗的屋子里,玉夕执笔写道:
寒灯纸上梨花雨凉,我等风雪又一年。
写罢,将信装起来,盖上印章,放进暗格里。
暗格里还有,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还有,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还有,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殇。
再到后来——玉夕的信终于从信封变成了纸条,绑在白鸽脚上,被白鸽送走了。
纸条上书:三月春熙赏花,见得三殿面若桃花,风雪顾己勿念。
画面转到风华——玉夕找到风华,风华一脸的犹豫与无措。
玉夕在观星宫角落与风月交谈,应是那次借红界石吧。
再后来是伏娲山伏娲殿脚下——一名绿衣弟子递给玉夕锦盒,锦盒打开是红界石。
玉夕喜出望外地就要越过结界,却不想被结界震飞。
玉夕不信,多次尝试终无力瘫倒在地。她盯着地面沉思了良久,最后擦掉嘴角的血,摇摇晃晃站起来将红界石甩向结界大声说话。
神情激动,疯疯癫癫,应是在破口大骂罢。
【玉夕指着结界大骂道:“伏娲殿、结界!你们欺我辱我,好不快哉!?好!好得很啊!”】
追溯镜里——玉夕以刀架在一神采奕奕的老头脖颈上。
此时的玉夕黑衣红眼,披头散发,堪比鬼怪。她毫不留情地将老头杀死。
夜色里,西周王姬赫连歆推门而入,赫连歆一身黑衣说着什么。
随后赫连歆拍拍手,一批黑衣黑斗篷的古武士出现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与地上已死老头一模一样的人。
这个老头就是南齐申家家主申望。
画面再转——是玉夕带着千军万马和那群西周古武士杀进皇宫,皇宫城墙外聚集的起义百姓仓惶逃窜。
紧接着——是玉夕登基称皇,她在高台上跪拜完毕站起来的时候,风华才慌忙跑来。
风华神情激动,玉夕满眼悔恨。
【风华:“我早答应了会帮你破结界,你又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玉夕瞥了眼风华说道:“世人皆欺我辱我,难道我就要受着忍着么?他们说我造反背叛,那我就做给他们看。现在,连你也要说我大逆不道么?”
风华欲言又止,他指尖颤抖地指向祭祀台之上的南齐祖先:“你难道不知一日为皇便终生为皇?你难道不知南皇北帝与南北大祭司一脉同连祸福相依,她大祭司都越不过的结界,你一介凡俗君王还能越过?”
玉夕凝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风华一愣,随即道:“你不知道南皇北帝和大祭司一样即使玄学天赋再好也越不过结界?”
玉夕当场腿软后退几步,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过?他们骗我?”
玉夕跪坐在地,脑海里不断的回想着这之前的种种,她失魂落魄道:“我被人骗了。”她看向风华:“我被人利用了!”
玉夕大笑,“我被人利用了。伏娲山,申家,西周,哈哈哈,好一出正义戏啊!”】
画面再转——玉夕飞鸽传信道:我已为王,风雪可听我之令?
还有风雪的来信——守好南国山河,本司送南皇一梦。
玉夕带领南齐军队玄者集聚伏娲山,背后刀光剑影,死伤无数,而她抱起风雪义无反顾。
最后一幕,漫天白雪与阁楼红帐形成相违和的美,她们共同赏了一场初雪,最后同沉在这场鹅毛大雪里。
【“风雪,圆我一场春梦,可好?”
“好。”】
追溯镜上的画面停留在阁楼红幔。
最后的最后,追溯镜在满面红幔里破裂....
八六笔也摔下地来,一分为二。
风月看向江言,风穆清说道:“执念之深,竟连追溯镜都承受不住。罢了罢了!”
“我也给你们讲讲那个我未曾说完的故事吧。”
风穆清说道,她神色自然。
“尽管我们彼此都有了自己的人生,可我还是忘不了那位姑娘,她就是我心里头的一颗刺,轻轻地碰一下就疼得要掉我半条命。
她喜琉璃爱梨花,我便为她建了一座琉璃伏娲殿,我还为她将梨花树种满伏娲山,可是,我和她再也没有可能了。
我参与了她夫家的灭门之案,我本是不忍的,我可是伏娲殿一殿之主啊,我心怀天下,怎么可能去杀人啊。
是她,是她自己害死了她自己。”
风穆清语气平静,她背对着所有人,江言也不知她究竟如何,只听她道:
“她忘记了我们所有的点点滴滴,可是凭什么她说忘就忘了,而我却要记得一清二楚?
自那夜之后,再无人唤我‘穆清’。
她曾说,世间无不散之宴席,但每一次的分离,缘分都会以另一种方式相遇。她还说,如若缘分尽了,再努力也不可能了。”
风穆清自嘲般笑了笑,继续说道:
“但我不信。我告诉自己,即使生生不相见,但心里念着对方也是缘分。
二十多年了,我还念着她,却是见谁都像她。我只是想告诉她,我和她的缘分还没有尽。
我曾以为缘分尽不尽,由我说了算。就像那结界一样,能不能破,也由我说了算。”
“我钻研结界破解之法,我暗中透露给了风华风雪,我明知道离珏在祭司台上动了手脚,却也装作不知道。
我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去实践我实践不了的事。
我心机用尽,反而是轻视了她们彼此的决心。
我执着地要证明我对她的好,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就好像我忘记了她已经死去的事实一样,她还就死在我的剑下。”
风月突然问道:“义母,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竟让你如此的意难平。”
风穆清终于站起来,她走向江言,看着江言的眼睛说道:
“她就是十月城祭司姜卫黎的姑姑,十月城城主江无天的妻子,你江言姐姐的母亲,姜家大小姐——姜姝。”
众人皆是一惊。江言忍不住后退一步。
“我的母亲,姜姝?”江言不确定地再次问道。
风穆清走出阁楼说道:“是的,你的母亲,姜姝!她骗我骗得好惨!”
“是你杀了我母亲,还参与了当年的十月灭族?”
“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来啊,我这条命,就看你敢不敢拿!”风穆清站在正殿门口挑衅至及。
风月感觉就像在做梦一般。她拉住江言的手臂说道:“江言姐姐,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你告诉我要怎么冷静?”
江言看向风月,眼里的淡漠让风月更加害怕,风月眼眶一红,她抱住江言道:“江言姐姐,这是上辈人的恩怨,我们不要参与了,好吗?”
江言推开风月:“不要参与?那凭什么我母亲就要死在她剑下,凭什么不是她死?!”
风离珏一把推开江言,把风月往他身边拉去:“要疯你自己去疯,凶月儿作甚?!”
“哥!你快阻止她啊!”
江言已经一跃而去径直向着风穆清命门而去,却不料风穆清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江言捏住她的脖子,见江言迟迟不动手捏死她,她道:“动手啊。捏死我吧。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见你母亲了。哈哈哈”
江言一把甩开风穆清,风穆清直接摔在地上咳血。
风月和风离珏跑来蹲在风穆清身边,风穆清看见风月头上的白梅珠花,伸手摸去,哭笑道:“这梨花是我送她的生辰礼,我记得她喜欢得不得了,开心了好多天。”
听罢,江言忽然想起,风穆清曾说那位姑娘喜琉璃爱梨花。
江言凝眉,可是母亲姜姝最喜欢的分明是白梅。
这时风离珏却突然问道:“她是不是还有一盏琉璃灯?”难得见到风离珏沉着脸对着他的师父风穆清。
“你怎么知道?”
风离珏站起身来,阴着脸看向风穆清,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的母亲奕夫人最喜琉璃爱梨花,而江家夫人姜姝与我母亲是闺中密友最喜白梅。”
风穆清一愣,随即瞪大眼睛看向风离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弄错的!就是梨花,就是姜姝!”
风离珏说道:“月儿是我亲妹妹,原名叫奕瑾。你觉得当初那个人是与小瑾更像一些还是与江言更像一些?”
风穆清看向风月,又看看江言。终于疯癫地笑起来:
“难怪我看月儿有三分与故人相似,还一直以为是我时隔太久开始渐忘她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疯了见谁都像她。”
江言也是一惊:“所以说,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这么些年来,你们的缘分早就尽了!你还因此枉杀了我的母亲!对吗!?”
风穆清像是听不到江言说的话般,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挣脱风月向别处走开。
江言欲上前砍人,风月忙从背后抱住她:“江言姐姐让她静静!好吗?”
见江言冷静下来,风月才道:“我们先去找二姐,好不好,江言姐姐?”
江言不语,风月继续说道:“二姐她一定会去殉情的!”一声惊雷,屋外的狂风渐熄,却是豆大的雨滴砸下。
风离珏迎雨跑出去,江言看着满地泥泞,终是叹了口气给风月拿了把雨伞,将风月打横抱起而去。
山脚下的风雪撑着一把青色的竹伞,裙摆被雨淋湿,她手里抱着一个木盒,还拿一把精巧的短刃。
“二姐,你要做什么?!”风月就要上前夺过风雪手里的短刃,风雪立刻后退一步,扬手布下结界。
风雪却笑道:“待我死后,将我葬于风华旁边吧。还有这个木盒,就让它一直陪着我吧。”
风月接近不了风雪,只得求助于江言,江言抱住风月,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肩头:“无论她做什么,后悔与否,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只能尊重。”
“谢谢。”说罢,风雪走近结界,结界对她的排斥很大。闪电的光照在风雪脸上,江言清楚地看到她满脸的痛苦与满眼的释然。
风雪提刀刺进自己的心脏,再用力抽出,心头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打破大雨珠帘溅在结界之上。
顿时一声惊雷,风雪倒,结界破。
风月大哭着抱紧江言。
短刃掷于地上消失不见,青伞落地,盖住了木盒。
风雪一身红衣倒在血泊之中,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
结界破了。
那边站着位依旧光风霁月的人——赵微垣手里抱着冰盒,他撑着青面竹伞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幕。
江言看见冰盒里的心脏也是瞬间似尘粒般消散,只余下里面的一只一动不动的黑色蛊虫。
“雪儿!”风穆清突然跑来,跪在地上抱着身体冰凉的风雪。风离珏为风穆清撑着伞。
不一会儿,雨停风止。
风月泣不成声,赵微垣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地上只余下一个空空的冰盒,里面的蛊虫已死。
江言拾起地上的青伞,青伞下的木盒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
江言打开木盒,摆放整齐的信纸和卷好的纸条,还有一封风雪的遗书。
上书:此生固短,无你何欢。
江言拆开一信,上面记着玉夕的一些日常琐事,比如某日吃喝聚会,比如某人言笑论及,再比如自己所思所想,结尾处都是一句情话。
玉夕将自己对风雪的感情全部寄托在这纸笔之上,每一句话都是玉夕对风雪的所有思念,也难怪追溯镜会破裂,这日日月月、月月年年的相思执念,论谁可以承受得住。
江言看向远方长叹一声,幸好她的月儿回来了,就在她的身边,她们再也不会分开。
笔记追溯,信赠风雪。
结界破,伏娲散,混战始。
我见君安。
# 卷四:姻梦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