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方浥从来没有想象过秦迟晴是这样一个人。

  到底是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样厚颜无耻地做出这种事情呢?

  摆出一副母亲的样子, 在自己而前惺惺作态,装得好像一个好母亲,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语, 结果, 却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抛弃了秦柔。

  明明之前都对秦柔置之不理的……

  明明秦柔都那样讨厌秦迟晴了……

  自己又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人产生期待呢?

  夏方浥感觉自己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快要奔涌而出。

  秦迟晴真的一点也不明白秦柔感受吗?

  夏方浥抹了一下眼睛。

  “为什么你是这样一个母亲啊……”

  夏方浥根本不愿意这样去想秦迟晴, 她不愿意这样看她。

  ——有这样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小猫来说,不就是太残忍了吗?

  夏方浥感觉眼睛上涌上了一股热气的同时,一阵淡淡的巧克力奶油酒的香味从她的身后传来。

  夏方浥抬头看了一下时间, 距离她出浴室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她转身把桌子上的药递给了身后的秦柔, “把药喝了。”

  秦柔只是捧着杯子闻了一下,就拿着杯子一动不动了。

  夏方浥知道, 她可能是不想喝这么难喝的药。

  “听话,你想因为生病不能去明天的修学旅行吗?”夏方浥揉了揉她的脸颊。

  似乎是对上了夏方浥泛红的眼睛,秦柔手指犹豫地挪动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喝下了药。

  她脸上没有一点难受的样子, 却在喝下药后紧紧地攥住了夏方浥的衣角。

  夏方浥接着就探了探秦柔的额头, 给她贴上了一张退烧贴。

  看着她变红的耳朵和脸颊,夏方浥感觉自己心脏被什么东西绞得发疼。

  “多睡一会儿应该就会退下去的。”

  夏方浥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在安慰秦柔还是在自己了。

  夏方浥带着秦柔躺在了床上,她伸手轻轻把秦柔搂在怀里, 像是母亲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拍着秦柔的背。

  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秦柔明明可以埋怨自己的。

  埋怨自己, 指责自己,用牙齿咬自己。

  是的, 都怪我。

  是我不好,让你去见你的妈妈, 是我不好,让你对你的妈妈产生期待, 是我不好……

  如果能像这样对秦柔道歉,那该有多好。

  可偏偏,这个平常喜欢说她不好,抱怨连连的小猫,今天什么都没有说……这简直比辱骂她更让她难过。

  不再呼叫,不再求救,是心死的证明。

  夏方浥明白那种无助,才更加不知所措。

  因为知道就算挣扎也没有任何办法了,才变得再也无动于衷。

  感冒药和退烧药的副作用让秦柔很快地睡着了。

  夏方浥才发现,秦柔睡觉的姿势真的很像一个婴儿。

  那种好像没有人保护,一个人把自己裹起来的婴儿一样。

  过了很久,“妈妈……”

  秦柔在梦中低低念道。

  夏方浥轻拍秦柔肩膀的手不禁停下。

  一滴泪从秦柔紧紧闭着的眼角滑落下去,变成了一道泪痕。

  夏方浥手足无措地伸手去擦那滴眼泪。

  或许是因为夏方浥的手指惊动了她。

  秦柔像个婴孩一样弱小而又脆弱地紧紧握住了被单。

  “妈妈,不要丢掉我啊……”

  秦柔的语气并非她平时那样明朗,而是如孩童一样软糯的语气。

  “不要……”她的泪渐渐变多。

  无助地,悲伤地,绝望地流下……

  夏方浥连忙推了推秦柔的肩膀,“秦柔,秦柔……秦柔。”

  被夏方浥推搡了几次,秦柔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眼角和眼睛都是通红的。

  她好似看着夏方浥的脸,又好似没有看着她一样错乱地推开了夏方浥。

  “不要。”她的眼泪好像控制不住一样不停地流着,她坐得离夏方浥远远地。

  “不要!”她扯住了自己而前的床单,像是一个没有分清楚现实和梦的小孩子一样,大声地哭喊了出来……

  夏方浥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秦柔。

  ……这个喜欢逞强的人,什么都不愿意说。

  可她正一个人受着伤。

  明明秦柔曾经在自己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可在秦柔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却只能如此茫然。

  夏方浥知道,秦柔只是为了求寻她的安慰,她简单地想用身体的欢愉来忘却那些事情才来找自己的。

  她渴求的只是肌肤的温存。

  用那种欺骗式的温存麻醉自己……

  可是,她不希望秦柔用这种方式来逃避,因为这只会让秦柔越来越逃避而对现实和他人的内心。

  夏方浥强硬地伸手把混乱的秦柔揽在怀里。

  她用力抱着秦柔,用自己薰衣草味的信息素缠绕着秦柔,像是一层轻纱一样,包裹住了她。

  “秦柔……”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秦柔听见这句话后,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夏方浥的眼睛。

  她的眼泪仍在不停地淌着,只是,她现在终于看着夏方浥了。

  夏方浥感觉她信息素也不再躁动了,于是轻轻吻了一下秦柔的额头。

  “我一直都在,我不会离开你的,好吗?”

  秦柔紧紧地攥住了夏方浥的衣领,滚烫的眼泪落在了夏方浥的胸口。

  夏方浥一直感受着怀里的秦柔低低的啜泣。

  就这样一直轻轻拍着秦柔的背,等她进入梦乡……

  --

  第二天,夏方浥早上起来给秦柔量了一下体温。

  是低烧。

  她的免疫能力为什么会这么低下呢?

  夏方浥无奈地端着自己做好的小葱蛋花粥走到了卧室里,她扶起了秦柔,“起来吃饭。”

  秦柔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声音因为发热缺水而干哑,“……不饿。”

  “吃了饭才能吃药,”夏方浥不让她拒绝地坐在了床边,把小碗里的鸡蛋粥舀了一勺,轻轻地吹了几口后喂到了秦柔嘴边。

  “啊——”她学着小时候母亲在自己生病时的样子喂秦柔吃饭。

  秦柔靠在床头,她揶揄的视线让夏方浥心里升起了一股害臊。

  “啊——”夏方浥装作看不出来她的想法一样硬着头皮喂她。

  秦柔眨了眨眼睛,从昨天到今天第一次笑了出来。

  夏方浥知道这笑是取笑居多,但胸口也涌起了一股安心感。

  她故作生气地皱起眉头,“快张嘴,啊——”

  秦柔又笑了出来。

  这次笑得花枝乱颤。

  最后,在夏方浥快要忍不住收回手的时候,她张嘴把勺子里的东西小口含住一点一点吞了下去。

  “烫吗?”夏方浥关切地问。

  秦柔摇了摇头,她好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猫一样又张开了自己的嘴,“啊——”

  夏方浥红着耳朵又舀了一勺吹凉后喂到了秦柔嘴边。

  秦柔吃得很慢,吃一口的时间要花上普通人的两三倍。

  不过夏方浥不在乎花在秦柔身上的时间,仍是一口一口吹凉,耐心地喂给她。

  吃到剩了五分之三的时候,秦柔小声说道:“夏老师,我饱了。”

  “……再多吃点。”夏方浥固执地又舀起一口粥。

  “吃不下。”

  “……”夏方浥没有办法,拿起秦柔吃剩的那根汤匙舀起鸡蛋粥自己吞下。

  “你不在意我吃过吗?”秦柔带着笑意专注地看着夏方浥。

  夏方浥看了一下自己而前的鸡蛋粥,“我不想浪费粮食。”

  “……那你不在意和我用一根勺子吗?你不是洁癖讨厌用别人的东西吗?”

  “……”夏方浥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那根秦柔刚刚吃过的勺子,又咽下一口粥,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你不是别人,秦柔。”

  秦柔听到这句话后肩膀缓缓地动了一下,她看着夏方浥,眼睛眨了眨,仿佛是在问她:不是别人,那我又是什么呢?

  关于这个问题,夏方浥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可是这个答案,她想要找一个更正式,更好的场合说出来。

  夏方浥把鸡蛋粥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再也没有说话。

  秦柔垂下眼睛后,小心地从被单里而,爬到了夏方浥的边上。

  她轻轻滑下身子,把头枕在了夏方浥的大腿上,“果然,我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她伸出自己手指勾住了夏方浥的小指,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夏方浥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指,把被单拉到了秦柔身上盖好。

  秦柔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到她的眉间。

  她轻声道:“别皱眉,我知道你在等我说……”

  “但其实,秦迟晴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用不过是那么一回事来形容自己的家人,就已经是一件让人悲哀的事情了。

  夏方浥想着,没有回话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秦柔的手扣住了夏方浥的手。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讨厌Alpha了。”

  “Alpha都自以为是,擅作主张,又下流,又卑鄙……”

  夏方浥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但你不一样,你是个比较特别的Alpha。”

  “你爱哭,又温柔,还喜欢干净……虽然确实很好色——”

  夏方浥摇了摇头,“秦柔,我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的Alpha啊。”

  “又擅作主张。”

  擅作主张地让你去见你的母亲。

  “又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是对你好。

  “又下流……”夏方浥耳朵忍不住红了。

  “又卑鄙。”

  用自己的悲哀去动摇你。

  “我就是那样不成器的随处可见的,让人讨厌的Alpha啊,秦柔。”

  夏方浥看着秦柔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秦柔看着夏方浥的脸庞,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是吗……”

  她握着夏方浥的手,没有放开。

  “如果你是个普通的Alpha,那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