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英才没想到会在这山村乡野里遇到皇帝。

  原本想着既然已经来了, 不远千里的,昨天没有说服成功,今天还得再去一次。

  他就不信, 天底下还有不爱权势的人, 不论男人和女人, 只要是人, 在利益和权势面前, 谁不是挣得头破血流。

  在梁广义起兵的当晚, 他就后悔自己没有先一步起兵, 否则这尊贵的位置就该是他坐了, 但先机已经被抢走, 就只能寻找机会,徐徐图之,再伺机而动。

  平遥公主被送出宫的时候他就开始安排人马跟踪,但却遭到多人阻拦, 那些人不知是什么身份, 但都是士兵,看像是柳妃的人,但又不是。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士兵,只听命于大总管苍信鸿, 目标只有让平遥活下去。

  但凡是有追兵, 对他们来说, 皆是敌人。

  追到山圩县的时候,这些人为了不泄露平遥的秘密,拼死相博,他派过去的人竟一个都没有回来,后续人员到达之后, 陆陆续续抓了好几个士兵,包括一个叫李星河的少年。

  然后就失去了所有的线索。

  却不知在这山圩县中双方已有几波人为此相继丧命,消息也没能传出去。

  于是不得已,多年之后又再派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山圩关阳附近几县,务必要把平遥找出来。

  直至现在,平遥公主是找到了,但是人家不愿意配合,对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根本就不感兴趣,没有心思当这什么捞子的女帝,宁愿在家守着几亩田地当农民,这如何不让他心急如焚,眼看计划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造反的理由。

  这个平遥软硬不吃,威逼利诱又不行,后面睿帝又在步步紧逼,他不得不亲自动身,去了猴儿岭,打算做最后一把努力,倘若平遥还是软硬不吃,那就只能将她抓起来带走。

  刚下马车的时候就看到门外空地上停了一量古朴的马车,看不出里面的装饰,也没太在意,带着护卫进了院子。

  花钰正坐在小凳子上劈柴,沈南珠坐在旁边剥豌豆,看着就是一副普通农村小夫妻的日常生活景象。

  仲英才满眼鄙夷,果然养在贱民家中,再珍贵的种子都长不成参天大树。

  只是花钰旁边的这个孕妇,应该就是他们嘴中所说的平遥的软肋,先前被厉飞扬和段辽抓起来当诱饵的,昨天说找不见人,今日怎会出现在这里,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花钰头也不抬地道。

  仲英才无暇去管沈南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说服平遥和自己走。

  “平遥,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日来,就是给你一个掌控天下的机会。”他相信,只要有一点点野心的人,听到这句话没有不动心的。

  生而为人,谁能能没有野心!

  “天下自有其运行之道,没有人能掌控得了,即便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也不过是顺应时势而为之。”花钰神色淡淡。

  “此言差矣,做了这个天下的主人,自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不信你舍得这滔天的权势?”

  “我对这呼风唤雨的事情不感兴趣,我所需的不过是晨起一碗粥,晚间一床被。”花钰丝毫不为所动。

  好说歹说,这人还是油盐不进,差点没把仲英才给气死:“平遥,你宁愿放弃锦衣玉食不要,和一个山野小丫头蜗居在这小山村里,任由赵家的江山被贼子盗走,你对的起先帝,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么。”

  花钰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正对面是花家祖宗的灵位,我是花家后人,犁田种地生儿育女,延续花家血脉,有何对不起列祖列宗,一大早来别人家里像狗一样乱吠,简直聒噪得紧。”

  时隔一日,花钰竟然以这样的姿态对待他,昨日虽说不上恭敬,但今日可以说是冒犯了,仲英才何时被人这般羞辱过,气得脸色发白,大喝一声:“平遥,你放肆。”

  花钰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想起花家几口人全都死在这人派来的爪牙手里,也不禁热血上涌,抓紧手中的斧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朝仲英才走过去。

  “老东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花家夫妇带我归家,你的爪牙多年连不停地前来骚扰,为了隐藏我的身世,苦苦与他们周旋,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境地,你说我会跟你走吗!”

  “平遥,你需要血口喷人,我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害他们,定是狗皇帝为了铲草除根下的毒手。”仲英才忙辩解。

  “你无需狡辩,当时还有一个小士兵,叫李星河,后来被你们抓住了,这么些年来,你们将他和其他几名士兵囚禁,你敢叫他出来对质么!”花钰一脸愤怒。

  “你休要信口雌黄,我不知道什么士兵和李星河,梁广义害你的,你怎么不找他。”仲英才一副冤被枉的模样。

  “段辽王府下面有一个地下宫,李星河就被关在里面,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找到他就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假话了。”

  沈南珠早就将在段王府珠珠窃听到的内容告诉了花钰。

  段王府的地道竟不知如何被泄露,仲英才不禁吓了一身冷汗。

  “平遥,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老夫也懒得跟你废话,来人,将这两人一起抓起来,带回段王府。”

  话刚说完,随从的几个灰衣人一拥而上,就要拿下花钰和沈南珠二人。

  “我看谁敢动她们——”

  一声爆喝从隔壁房间中传出,这声音落在仲英才的耳中,未见其人已经让他脑子轰的一阵巨响。

  当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仲英才终于两脚一软,跪倒在地:“臣仲英才叩见陛下。”

  “口口声声骂我狗皇帝,连我女儿你都想拿下,你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方才在房中梁广义早已经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再加上昨晚上沈南珠把花钰过去的事情,寒毒发作等等都告诉了他,让他对花钰更是心疼又是内疚,连带着晚上在被窝里忍不住抹了好几次眼泪。

  看到自己的好臣子私自离京,一大早上门来给乖女儿不愉快,更是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

  仲英才听了皇帝那一句话,顿时傻了眼了:“平遥是您女儿?”

  “她不叫平遥,她叫梁钰,是我和柳儿的女儿,只不过被赵成那恶棍趁人之危给抢走了,我找了那么多年才找到,怎么,你想煽动我的女儿与我作对,你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而且还又蠢又笨。”皇帝一点都不留情地骂道。

  仲英才脸色一片灰白,苦苦找了这么多年的前朝遗孤,竟是当今天子的骨肉,这让他如何不心灰意冷。

  不甘心啊!

  加上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被皇帝听到,仲英才整个人如坠冰窟,这下子无论如何都好不了了,密谋篡位是诛九族的罪,他是真的没想到会败在这里。

  准备了十几年,有多辛苦就有多不甘心,仲英才两眼一闭,感受着胸口翻腾的热血,成王败寇,拼了,待他睁开眼睛,眼里已经是另外一抹决绝,他缓缓起身,看也不看皇帝一眼,沉声下令:“来人,将这夺取赵氏江山的贼子给拿下。”

  一路跟来着有大约十来个灰衣人,是仲英才的贴身护卫,对他的指令纵来是言听必从,听到指令,顿时如恶狗一般扑了上去。

  只是还没近得皇帝的真身,眼前一把寒剑泛着清光横在前方,云霏冷然出现,挡下了这一波来势汹汹的进攻,下一秒,五六个影子护卫如鬼魅一般现身,将皇帝护了个严严实实。

  沈南珠算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真刀真枪的真场面,以前看的都是电视里的特效结果,居然生出一股隐隐的兴奋。

  花钰却是一脸煞白,生怕伤到了自己心爱的小妻子,抱着她往屋里躲。

  沈南珠却忍不住回身冲着皇帝喊道:“爹,让他们不要再院子里打,去外边打,我和阿钰攒点家底不容易。”

  皇帝见她此时居然还想到这一茬,顿时哭笑不得,居然也听儿媳妇的话,翻身一跃,出了院子。

  他本来就是在军中长大,年轻的时候带领边关的战士无数次打败南下侵略的强敌,不然也不会有威武大将军的称号,如今当了皇帝虽然疏于锻炼,但底子还是有的,加上云霏等暗卫的存在,压根就没将仲英才等人放在眼里。

  还吩咐两名暗卫去保护花钰和沈南珠。

  沈南珠被花钰按在房间里不给出来,气得她只想咬她,只听到外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一切就偃旗息鼓了,直到云霏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才被放了出来。

  看着仲英才等人被绑住带上马车的时候,忍不住叹了一声,果然是和电视里演的一样,邪不胜正啊。

  “带上他们去段王府看看吧。”皇帝道。

  此次不远千里感到石峡镇,今生最大的心愿已经满足,但最为一个国家君主,这一天半对他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放松,宫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处理,特别是仲英才这件事势必会牵扯出一大堆的问题,也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做好安排。

  这就意味着,父女二人才一见面,又要分离了。

  花钰虽说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亲爹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毕竟血脉相连,梁广义这个人总体来说是不算太差,当年母亲的事情,他也是受害一方,但却仍耿耿于怀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将母妃带走,这样她也不至于在哪个吃人的地方待了那么些年,受尽欺凌,并最终死在那里。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花钰不想深究过往那些痛苦的回忆,只想珍惜当下,她还有珠儿,还有她们的孩子。

  众人赶到段王府的时候,段辽不知是皇帝到来,直到见到那高大的身影,还有背后马车上绑着的仲英才等人人,原本已经够惨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尽失,双腿一软直呼万岁。

  睿帝直接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下令:“搜。”

  没过多久,地道的入口就被发现了。

  里面除了对方大量的兵器和防器,就是一些私设的刑堂,关押了一些男男女女,有的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私欲,还有的就是当年与追踪平遥公主一事相关的士兵,一群人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有些人甚至精神失常。

  “段辽——这就是你干的好事!”皇帝见到眼前的惨状,震怒异常,一个巴掌把段辽扇得脑袋嗡嗡响,跪在地上直求饶。

  “把这些人给带到上面去,立即请大夫来医治,还有看好段辽,朕要亲手了解这个畜生。”睿帝想到自己治下居然会出现这样变态的事情,而且有些还是跟自己女儿相关,气得胸口起起伏伏。

  仲英才等人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见他如今暴怒的样子,也忍不住身子抖如筛糠,再联想到迎接自己的下场,眼中一片绝望。

  待被关押的这些人收拾好,那些可怜的女子被暂时安置到关阳县的救济堂,剩下的那五六名士兵,皆是当年大总管苍信鸿安插在柳妃身边保护她的人,这些人被仲英才的爪牙抓住后,严刑拷打逼问平遥公主的下落,愣是一个子都没问出来,被关至今。

  睿帝一个个握住他们手满心歉疚,更是哽咽出声,这些人一关就是十几年,从少年管到了中年,都是为了保护他的女儿。

  花钰得知详情,满心震撼,这些士兵都是如她养父花旭一般,给她再生的性命,当着睿帝的面冲他们跪下行礼,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士兵们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铁骨铮铮,如今能出来了日子有了盼头,当年的隐忍好坚持让秘密得以坚守,除了感慨,仍是骄傲。

  睿帝自然对他们进行重重封赏这是后话这里不表。

  花钰看着其中一个年约三十五左右的男子,突然出声道:“你是……星河叔叔么?”

  曾经稚嫩的脸庞如今已经熬成了大叔,其中一个眼睛甚至出了点问题,但依稀相似的轮廓还是让她一眼认了出来。

  她还记得,养父和星河叔叔与其他士兵兵分几路,逃离京城,星河叔叔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他们两轮流背着花钰,走烂了好几双鞋,把马匹给跑死,日夜兼程,才回到关阳县附近,只是后来为了引开追兵,星河叔叔只身诱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是,我是星河叔叔,钰儿这么长这么大,叔叔已经认不出来了。”

  李星河被关进来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少年,如今再出来,对外面的世界都不太适应,只是憨憨地回答她的话。

  花钰看着他皮包骨头的样子,饶是平日再冷清不宜动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睿帝给他们所有人都给与丰厚的奖赏,士兵们各自归家,却不知这么多年了,家中是否还有家人在等待。

  花钰冲着李星河问道:“星河叔叔,你家住在哪里,你若是家中没有人了就去我们家,我们家就我和珠儿,嗯——将来还有我们的孩子。”

  李星河笑了笑:“我家在凤凰村,出来参军的时候家中父母尚在,只是这么多年,却不知他们二老……”

  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凤凰村?你——星河叔叔,你是李星星?”

  李星河看着眼前两双瞪大的眼睛,惊讶地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小名儿?”

  “星星叔,村长和大娘等了你和多年了。”沈南珠兴奋地道,真是万万没想到。

  “我爹娘还健在——”

  原以为那么多年了,出来已是物是人非,八成是无法再尽孝道,没想到爹娘居然还在苦苦守候。

  李星河喜极而泣,登时跪在地上,冲着苍天直直下跪,“皇天后土,我李星河没想到还有机会回家孝顺二老,这是做梦也没想到啊,感谢上苍^——”

  “天哪——”

  看着嚎啕大哭的李星河,在场的人无一不动容泪下。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何氏的CP粗来了

  我这种可以算是亲妈代表吧,把每个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_(:з」∠)_,就差端饭喂到她们嘴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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