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说好的喜欢我呢>第56章 番外五

  相较起来,乡下的日子难免枯燥乏味了些,不过山水之间,多少也能找到点乐子。

  出了村子,就是和李沧浪同名的那条小河,河水静静流淌,水草摇摆,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清澈,赤脚趟在水中,便消去了夏日的暑气,小心翻开石头,甚至还能见到惊慌逃窜的螃蟹。

  小时候,李沧浪能捉一桶,拔了腿用荷叶包了,洒点粗盐,在炭火里烤熟,吃起来十分香脆,不过南央听了后觉得有点残忍,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小河不远处,沿着故径,就是她读过的村小,随着村民外出,已经倒闭了多年,断壁残垣,几乎想象不出它曾经的样子。

  李沧浪指着小路旁边的水田,笑着讲起雨天不小心倒栽进去的糗事。

  傍晚之时,两人爬上山坡,在湛蓝辽阔的天幕下,放目远望,群山连亘无穷,太阳从山顶一点点落下去,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渲染出大片的橙红色。

  待到夜幕低垂,漫天星辰又将点缀其上,蛙声阵阵,习习凉风拂过发间,伴着草木清香和烤红薯的甜香气,即便望着夜空发呆也很美好。

  在离开村子的前一天晚上,李沧浪同奶奶坦白说,“我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

  奶奶很开心地问她,“是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李沧浪慢慢透了口气,说:“是南央。”

  尽管她和亲人的关系都很淡泊,这一刻,她还是感到了紧张忐忑。

  奶奶不知听明白没有,她愣了一小会儿,偏头看看爷爷,有点迟钝地说:“哦哦,那挺好的。”

  “不早了,我们该去睡觉了。”

  她关了电视,和爷爷搀扶着回了房间。

  李沧浪有点摸不准他们的态度,在他们房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到奶奶小声问爷爷,“是前几天来那个女孩子吗?”

  爷爷半天没吭声,接着像是翻了个身,轻叹气说:“年轻人的事,我不懂,也不管,反正三儿都不在了……”

  后面的话隐藏在了叹息里,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李沧浪靠着墙壁,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法理上来说,她跟着母亲改嫁了,户口也已经从李家迁走,她既不是李家人,也不是孟家人。

  但不管怎么样,她终于走出了这一步。

  李沧浪很早就在为此做准备,只是南央迟迟没有勇气和父母开口,李沧浪能理解她,生长环境不同,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地和父母决裂。

  一年又一年,应付着双方父母,她从没有给过南央压力,只是随着她们年岁渐长,该来的迟早要来。

  毕业以后,她和南央留在a市工作,年节里才会回到平城,眼见她快要成为大龄剩女,张霞都已经开始骗她去相亲了。

  李沧浪到地方,才发现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在,对方似乎也是被骗来的,尴尬地笑了下,着急撇清说:“别误会,我有女朋友了。”

  李沧浪弯了弯唇角,“我也有。”

  回到家里,张霞一会儿骂,一会儿劝,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最后心累地问她:“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以前你说要专心读书也就算了,现在都工作两年了,别人介绍的男生你一个也看不上,不是我说,眼光不能太高,再这样拖着,等过两年,到了三十岁,谁还要你?”

  李沧浪玩着手机,随口回她,“你放心,已经有人要了。”

  张霞愣了下,立刻追问道:“你谈朋友了?哪个男生?”

  李沧浪回完南央消息,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说:“不是男生,是女朋友。”

  她说得轻描淡写,落在张霞耳边却像是平地惊雷,反应了一会儿,惊声问:“你什么意思?”

  李沧浪站起身,淡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个死同性恋,所以以后别白费功夫,给我找相亲对象了。”

  “……”张霞嘴唇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气得脸色都变了。

  “骂吧。”李沧浪冲她做了个鬼脸,回到卧室反锁上门,听着外面的砸门叫骂声,戴上了耳机,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并没有她想象那么难,经济决定地位,当她不需要寄人篱下,甚而成为家庭主要收入来源后,他们能奈何她的,也只有言语的辱骂。

  然而让李沧浪没想到的是,张霞偃旗息鼓的背后,不声不响的,跑去找了南央的爸妈。

  这个中年妇女发挥出了她毕生的精明和狡猾,跟着李沧浪,成功找到了南央家。

  她管不了自己的女儿,还不能让别人管管他的女儿吗?

  这天傍晚南央下楼来,便见南霖和郑葳蕤坐在沙发上,面沉如水地盯着她。

  “爸、妈,怎么了?”南央有点莫名,在他们对面坐下,摸了摸过来蹭她腿的小乖,时光荏苒,小乖也已经有了老态。

  “泱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南霖先开口。

  迎着爸爸的目光,南央有点不敢同他对视,心虚地低下头,“没有啊。”

  “还说没有,那个李沧浪她妈妈都找上门来了!说话之难听。”郑葳蕤抹了抹眼角,又气又伤心,南央不想谈恋爱,她本来一直都很自责,后悔自己从前是不是管得太严了。

  “妈妈什么都顺着你,一直也很少催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骗我们。”

  “好了,”南霖拦住她,看着南央,温声问:“爸爸不相信外人说的,我要你自己告诉我,你们两个是不是?”

  这一刻,南央竟没有多少惊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抬头看着父母,轻声却坚定地回答,“是,我和她很早就在一起了。”

  好一阵沉默,南霖叹了口气,疲惫地取下眼镜,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高中毕业以后。”

  “高中……瞒了我们这么久,”郑葳蕤摇着头,几乎有些晕眩,她的女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却如此后知后觉没,“那你们大学那时候就是同居了?你,你……”

  她说不下去了,不想用不堪的语句去形容自己的女儿。

  “对不起,妈妈。”她让他们失望了,即便很多次设想过这一刻,南央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发酸。

  “你们两个可以做朋友,但怎么能在一起呢,不能结婚,没有保障,以后也没有孩子,老了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你们?”郑葳蕤有点恍惚地喃喃着,握住南央的手,求恳到:“你现在还小不懂,以后就会后悔了,听妈妈的,跟她断了吧,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

  “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南央把手挣脱出来又反握住她,诚恳地说:“你们从小就教我,人生短短几十年,别人的眼光和看法都不重要,不要拘于常理,自己过得开心快乐才最重要。现在我过得很好,我很爱她,为什么您却要让我回到世俗的轨道上呢?”

  郑葳蕤哑口无言,他们夫妻俩都是读过书的人,一直也都觉得自己很开明,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可当这个人是她们唯一的女儿时,才发现原来他们心中仍是有无形的成见。

  南霖很久没有插话,静静坐在旁边,听着母女俩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郑葳蕤说累了,安静了一会儿,南霖才道:“泱泱,你不是小孩子,爸妈也都是快退休的人了,观念不是一时能转变的,爸爸只问你,在我们和她之间,你选谁?”

  南央难过地垂下眼睫,没有说话,却无声回答了他。

  在这样的选择里,父母总是吃亏的那方,血缘亲情无法真正断掉,他们会留在原地,盼着你回头,而相爱的人,失去也许便是永远失去了。

  南霖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站起身,略显焦躁地转了两圈,快步走进了书房。

  他很快出来,将一沓红本和几串车钥匙摆在南央面前,“家里的房子和车,选一套带走吧。”

  眼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南央抬手胡乱地抹了抹,没忍住抽咽了一下。

  “谢谢爸爸,我不要……对不起。”

  她站起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郑葳蕤慢半拍反应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干什么?好好说着话,我正劝着呢,你还真要跟她断绝关系啊!”

  “我就是吓吓她!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跑了,”南霖也在气头上,提高了嗓音,“你刚才还不是一样,说了半天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分开都冷静冷静。”

  郑葳蕤看了看窗外,“可是天都要黑了,这会儿她一个人在外面,万一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南霖拿起大衣,“我跟去看看。”

  郑葳蕤:“我也去。”

  南央没走远,就坐在楼下不远处的长椅上,两人松了口气,鬼鬼祟祟躲在花坛后面,远远望着她。

  正是隆冬时节,南央跑出来也没穿外套,身形看起来十分单薄,郑葳蕤看着女儿怔怔的样子,又心疼地抹了抹眼角,“还是去把她叫回来吧,这件事可以以后再慢慢商量。”

  “要去你去,我不去。”

  “你把女儿气跑的,你不去谁去?”

  “反正我不去。”

  两人正小声吵着嘴,忽然见一道身影喘着气跑到了椅子旁,把南央拥进了怀里。

  正是李沧浪,她收到南央消息,才知道这件事情,连忙赶了过来。

  不必多说,见到南央狼狈的样子,李沧浪便已经大致猜到了,心里沉了一沉。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握着南央冰凉的手,又生气又心痛,拉开羽绒服拉链,将她一同裹住,热量传递,两人的体温渐渐趋同。

  南央抱着她腰,侧脸贴着她温热的腹部,忽然觉得很委屈,强忍着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很小声地啜泣,泪水慢慢浸湿了李沧浪的衣衫。

  李沧浪什么也没问,一下一下轻抚着她后背,无声地安慰,等她哭完,才蹲下身,轻柔地拨开被泪水打湿的发丝,替她擦了擦脸。

  “这里太冷了,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天上又飘起了小雪,她脱下外套,不容置疑地给南央穿上,扣住她的手,笑说:“走吧,跑起来就不冷了。”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郑葳蕤松了口气,心情有点复杂地站起身,“回去吧。”

  南霖意味不明地冷哼了声,跟着站起来,没忍住“嘶”了一下。

  “怎么了?”

  “腿麻了。”

  郑葳蕤瞪了他一眼,“该!”

  这个年节过得十分沉闷,假期结束回a市之前,李沧浪陪南央回去了一趟,南霖和郑葳蕤对她们避而不见,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安静离开了。

  回到熟悉的环境,日子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有时南央说着话,忽然地便会沉默。

  李沧浪在本市的一家博物馆工作,休息日会和南央错开一天,她不在的时候,南央会窝在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

  有时她会睡着,李沧浪下班回家,捡起一旁掉落的书本,小心抚平她睡梦中仍皱着的眉头,然后会握着她手,看着窗外夕阳余晖一点点变幻,一直坐到南央醒过来。

  她开始给南央家里打电话,一开始,夫妇两人一听是她就挂电话拉黑名单,李沧浪坚持不懈,换了很多个号码打过去。

  渐渐地,郑葳蕤会愿意听她转述一些南央的日常,南霖还是那样,李沧浪不确定他有没有偷听。

  后来,她有时太忙,忘了打电话过去,郑葳蕤甚至会主动打过来,南央很安静地在一旁听她和妈妈交流,就像她爸爸一样,并不出声。

  这样高频次的交流渐渐消除了双方的隔阂,大家心照不宣,别扭地表达着对对方的关心爱护,没有什么成见能抵得过经年累月的感情,只是,双方都还需要一个契机。

  春暖花开的时候,李沧浪独自飞回平城,约见了南央的父母。

  桌上文件一字摆开,包括房产证、她的意定监护公证、遗嘱公证、保险受益人等等,都是写的南央名字。

  这些都是李沧浪近两年陆续办理的,研二的时候,租给她们房子的老教授去世,他的子女想将房子卖掉,李沧浪和南央一直在攒钱,正好买了下来,房产证上原本写的是两人名字,前段时间李沧浪去改了。

  南霖翻阅完,表情仍是没什么变化,淡声道:“你想说什么?”

  李沧浪暗暗握拳,鼓足勇气对上他冷然的视线,一字一句诚挚道:“叔叔阿姨,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你们也并不稀罕这些,但原谅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我和南央在一起已经快要十年,我确信,我会爱她一辈子,她是我的全部,我知道空口无凭,只有时间才能向你们证明……但我真的、真的很爱她,我发誓不会比任何人做得差,会用我的一生去爱她、保护她。”

  “我恳请你们,能够给我一个机会。”

  她低下头,像是等待他们审判。

  ……

  六月,年复一年的高考季,迷迷蒙蒙的小雨又下了一整天,南央如往常一般下班回来,收了雨伞挂在玄关,换上拖鞋。

  “沧浪,你回来了吗?”

  光线有些昏暗,她边拂着外衣上粘着的细小水珠,边走过去打开客厅灯。

  “啪”的一声,打开的却不是往日明亮的白炽灯,橘黄的光线在客厅四角亮起,暖意融融。

  南央这才发现地毯上铺了花瓣和气球,她诧异一瞬,接着弯了弯唇角,开始思考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对面的幕墙上,慢慢显出了线条,勾勒出简单的人物形象,书桌横七竖八,乱糟糟的教室里,两个穿校服的女孩握了握手,故事从这里开始……

  一件件往事,南央噙着笑看完了整个短片,转过身来,李沧浪就在她背后。

  “这是第一个十年,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我们白发苍苍。”

  李沧浪摊开掌心,一枚素色指环在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她捉住南央的手,将戒指推至她无名指上,眼眸笑意深深。

  “泱泱,嫁给我吧。”

  南央抬手对着灯光看了看,抿着笑意,佯怒嗔道:“哪有你这样求婚的,都不问我愿不愿意。”

  李沧浪温和地看着她,“那你愿意吗?”

  南央故意停顿了几秒,才笑着点头,“我愿意。”

  她话音刚落,客厅灯光亮起,一群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笑着欢呼鼓掌。

  彩带纷纷扬扬落下,南央转眼看去,南霖、郑葳蕤、上官、孟青松……

  “我愿意。”

  眼眶渐渐湿润,她重复了一遍,倾身拥抱住了她的全世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