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肆意仰望(GL)>第37章 第 37 秒

  每次周湛问裴慕西为什么要不停地看恐怖片, 要在睡觉之前听恐怖片的时候,裴慕西都会说:

  为了找灵感,我喜欢在睡前构思剧情, 多听听恐怖片也可以让我在做梦的时候遇到一些可以用上的灵感,所以我会在每个房间都布置投影仪, 所以我会经常跑到不同的房间睡觉。

  为了渲染氛围,我喜欢在工作的时候听, 这样画起来会更带感一些。

  这是工作需要。

  但其实不是,周湛也应该觉得不是,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问她, 吐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习惯。

  她知道周湛应该不信。

  但她还是这样说着, 无论谁问, 她都会这么说。

  她完全也可以这样对夏糖说。

  但是。

  夏糖与她的共鸣足够直接。

  夏糖似乎能感知到与她同等程度的痛苦。

  这让她在这种瞬间, 意外地说不出那些轻松的, 自欺欺人的话,因为她能明确从夏糖眼睛里,看到那个脆弱的,破碎的自己。

  “我……”裴慕西张唇发出声音, 嗓音缓慢而干涩, 没能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没事的姐姐。”

  夏糖用着泛红的眼望着她,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 “你可以不用说,没关系, 我只是猜的而已, 你不用管我, 真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特别的人。

  当别人都劝你不要逃避要赶快走出来的时候, 她会和你一起逃避,会鼓励你去逃离让你不开心的事物,只希望你开心,不要求你是一个完整的,完美的你。

  当你被撕裂成碎片,别人试图将所有碎片生硬地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你的时候,她会小心翼翼地将你的所有碎片裹入温和的云里,湿润的土壤里,给予你力量,用尽心思浇灌,让每个碎片都可以自由生长。

  就像那两盆随意买下的绣球花。

  你不经意,她却以最真诚最纯粹的希望回馈于你。

  夏糖仿佛就是这样一种自带魔法的人,她就像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里一直注视着裴慕西的云,软绵绵,伴着她。

  哪怕裴慕西一直知道。

  她不应该试图从一个十九岁的小孩那里汲取力量。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

  在夏糖面前表露出自己薄弱的生命。

  裴慕西没说话。

  只是动了动喉咙,垂下眼睫。

  这似乎已经是一种最好的默认和示弱。

  所以夏糖没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望着她的那一双眼睛仍然泛着一点没消去的红,只是陪她一起避开了那个问题,

  “姐姐该去洗澡了。”

  被放轻的嗓音在静谧的空气里飘荡,带着足够的耐心,像之前在车上给她的所有选择题一样。

  “好……”裴慕西终于发出声音,攥了攥自己发麻的手指,视线在空气中停了两秒,最终和夏糖目光相接,她轻着声音说,

  “以后再说,我先去洗澡。”

  夏糖点点头,像个抱着胡萝卜的乖兔子。

  裴慕西便朝夏糖笑,一个轻松的笑,不那么懒散,也不那么勉强的笑,平静中流淌着几分轻松,至少在夏糖面前她都是如此。

  也许以后真的可以和夏糖说一说。

  夏糖是个很有包容力,共情能力也很强的小孩。

  裴慕西这么想着,想转身。

  下一秒却又看见夏糖凑了过来,指了指她脖颈下贴着的膏药,“姐姐这个不撕掉吗?”

  裴慕西愣了几秒,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还没撕掉今天裴斯云给她贴上的药贴。

  这一天实在太过漫长。

  漫长到她几乎想不起这一片药贴的存在。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抚住自己的脖颈,摩挲了一会,捻起药贴的边角处准备撕开,才撕了一个角脖颈上就传来撕裂的疼痛感。

  “嘶——”

  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夏糖紧张兮兮地盯着她,凑近,想伸手却又有些手足无措,“要不我来试试?”

  谁试都一样。

  就算是裴斯云这个当了几十年医生的人来撕,也一样痛。

  裴慕西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在夏糖摇摇晃晃的目光下,在夏糖那双红彤彤的小兔子眼前,心脏有一处塌了一块。

  有个声音开始蛊惑她:

  既然谁都一样,那为什么不让夏糖来撕呢?

  裴慕西大概是被这个声音蛊惑着陷入了莫名的魔法里,于是她静默了几秒,没提出反对。

  毕竟自己撕起来,下不了狠手。

  她在心底提出这个理由。

  夏糖得到了她的默许,便伸出指尖,在房间里投影仪界面昏暗的光,摸索到了她药贴贴着的位置。

  裴斯云贴的时候大概是考虑到了她纹身的位置,所以将药贴剪成半块,贴在了肩颈处。

  一半从衣领里露出来。

  一半掩藏在衣领里。

  投影仪的光有些暗,夏糖大概是怕不小心弄得她痛,所以费力地摩挲到药贴的边角,一点点撕开,力气极轻。

  倒真的不是很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夏糖洗完澡穿着她的睡衣,扣子没完全扣上,动作稍微大点,胸前白皙细腻的皮肤就能泄出来。

  裴慕西看了两眼,便觉得少女细腻的皮肤有些晃眼,像是一颗水分充足的桃子。她移开视线,屏住呼吸。

  可又觉得实在太近。

  就算是移开视线,也能感觉到夏糖绵软的呼吸流转在她的颈间,刚吹完的发丝蓬软地飘在她的颈处。

  她觉得痒。

  忍不住动了动,往旁边侧了一下。

  她想躲开些什么。

  可顺着细微的动作,药贴被撕开的幅度瞬间变大,撕裂痛意袭来,她没忍住,呼吸变急了几分。

  夏糖的指尖还放在她肩颈处,结果一动,就触到了她颈处,热度开始蔓延,从肩颈处缓慢地弥漫开来。

  “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裴慕西一瞬间渴得有些想喝水。

  “姐姐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夏糖这么说着,表情实在是专注,像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什么必须得完成的任务似的,抿了抿唇,紧盯着那片药贴,认真而又小心翼翼地将那片药贴撕下来。

  裴慕西动了动唇,攥着自己的食指。

  有些煎熬。

  却不知道是因为药贴撕下来太痛。

  还是她们的距离太近。

  正这么想着。

  室内的灯光突然暗下来,昏暗的白光变成了越发黯淡的蓝光,在她们脸上流转着。

  光线的变化似乎让空气中也有什么跟着变化。

  夏糖的指尖颤了颤,就在她颈部跳动的脉搏上颤了一下,频率似乎都一致,下一秒抬起眼看她,澄澈的眼被映上朦朦胧胧的蓝光,似乎有些懵。

  裴慕西盯了两秒,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唇。

  出声解释,

  “停留在中控界面太久,投影仪进入屏保界面了。”

  “噢……”夏糖乖乖应着,指尖又触到了那片药贴上,暖热的呼吸也淌到了她颈下,“马上就好了,只差一点。”

  “嗯。”裴慕西应了一声,视线紧紧盯着蓝色屏保上游动着的鱼,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也是一条鱼。

  没有水的鱼。

  其实撕药贴的动作并没有那么漫长。

  只是在裴慕西这里,被放慢了很多倍,于是连呼吸也放慢了许多倍。

  终于。

  在投影仪屏保从蓝色切换成淡蓝色,再变成绿色的时候,最后一瞬间的撕裂感涌来。

  她们都松了口气。

  对视一眼。

  起伏不一致的呼吸,也莫名地融在了一起。

  裴慕西率先移开视线,“那我去——”

  “等一下。”夏糖喊住了她。

  她愣了几秒,脚后跟往后缩了一下。

  夏糖盯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慢吞吞地伸手扯着她胸前那个蝴蝶结,“这个蝴蝶结有点难解,我来帮你解开吧姐姐。”

  距离分明不似刚刚那么近,可焦灼感反而又加重了不少。

  裴慕西动了动喉咙。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夏糖已经凑近,低头在帮她解着蝴蝶结,认真而专注的表情也很漂亮,仿佛下一秒被解开的蝴蝶结就会变成蝴蝶在这个房间荡漾。

  屏保再次在这时候切换。

  变成了淡淡的蓝,笼罩在她们身上。

  像是几根细线,将裴慕西的视线束缚在了夏糖脸上。

  空气再次变得煎熬。

  直到夏糖把她胸前的蝴蝶结解开,外套上的两根衣带便自由地散落开来,仿佛要在空气里荡出火星子。

  “好了,姐姐去洗澡吧。”

  夏糖主动松了手,退后一步,朝她漂亮地笑了笑,视线却仍然黏着在她身上,像软乎乎的钩子。

  裴慕西反应过来,忽然发觉自己鼻尖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越发让她显得像是一条焦灼的鱼。

  她走了几步按开房间的灯。

  于是所有的旖旎和暧昧在一瞬间全都消散,空气中只剩下少女眼中的明亮和纯粹。

  裴慕西抿了一下唇,

  “灯开着比较好。”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没有再回头看夏糖的表情,而是快步走到了浴室,将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

  温热的水浸透身体的那一刻。

  焦灼感终于被缓解了几分。

  可仍然还是口感舌燥。

  也许她真是一条鱼,需要源源不断的水分,来抑制内心深处肆意生长的焦躁。

  从浴室里出来之后,她带着缭绕的雾气和湿润的发丝,从冰箱里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

  “砰——”

  水杯接触桌面的声音有些突兀。

  指尖颤了颤,回过神来去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三点。

  裴慕西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状况,觉着夏糖现在可能已经睡了,于是拿了吹风机准备去二楼吹头发。

  才在楼梯上走了几步。

  卧室的门就打开。

  穿着她睡衣的夏糖,从房间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她,

  “姐姐要去哪?”

  裴慕西顿了几秒,然后笑着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吹风机,“以为你已经睡了,所以打算去二楼吹头发。”

  “我没睡。”夏糖这么说着,轻巧地走到她面前,表情惆怅,“我没什么睡意。”

  “是害怕?”裴慕西问。

  夏糖摇摇头,“也不是,可能就是精神紧张,还没放松下来。”

  裴慕西蹙了蹙眉心。

  “那我给姐姐吹头发?”夏糖又问。

  裴慕西没有马上答应,她莫名想到刚刚撕药贴的煎熬,想到自己喝那杯凉水时的急切,于是委婉拒绝,“我自己来就好,你稍微等我一下。”

  夏糖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裴慕西往楼梯上又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夏糖,夏糖没有受伤,只是站在楼梯下面仰望着她,用着澄澈的目光迎送着她。

  倒让人有些莫名的愧疚。

  像是不让她给她吹头发,是个什么大罪过似的。

  裴慕西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在不断地撕扯着自己的思绪,最终实在拗不过,在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回头望着夏糖,

  “怎么不上来?”

  “不是要给我吹头发吗?”

  像是得到了恩准,于是夏糖弯眼笑着,轻盈又自在地迈上了楼梯,接着在她面前站定,笑得像一朵小花儿。

  这可真是一个烂俗的比喻。

  毫无新意的比喻。

  可裴慕西仍然忍不住这么形容夏糖,甚至也忍不住弯起嘴角,“小心点,别摔着。”

  “知道。”夏糖乖乖应着,“下次一定小心。”

  二楼是个有很多秘密的地方。

  最大的秘密,是那个可以看到月亮的玻璃天窗,是观赏月亮的最佳仰望角度,当时来看房听到中介这么说的时候,裴慕西还有些不信,可看了无数个夜晚之后,她便不得不信,原来世界上有这么一个浪漫的设计师,真的把月亮盛进了这个房子。

  夏糖在踏入这个房子的第一天。

  就和裴慕西共同拥有了这个月亮的秘密。

  吹完头发后,裴慕西犹豫几秒,问夏糖,

  “一个人睡可以吗?”

  夏糖瘪了瘪嘴,“不可以。”

  “嗯……”

  是预料之中的答案,裴慕西拖长了声音,拍了拍铺在二楼玻璃天窗下的床垫,

  “那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睡这?”

  “好。”夏糖乖乖点头,好奇地往玻璃天窗上望了望,似乎想躺下去看看这是不是最佳的观赏角度。

  裴慕西笑了笑,

  “你先坐上去,或者躺上去试试看。”

  “我下楼拿床被子。”

  “啊?”夏糖皱了皱脸,“姐姐不和我一起睡吗?”

  裴慕西顿了几秒,解释,

  “我怕我抢被子,这几天晚上凉,一床被子不够。”

  夏糖垂了一下眼睫,有些落寞,“噢”了一声。

  裴慕西没再心软,狠下心走下了楼,果真拿了一床厚厚的被子上来,以此证明自己是真的怕冷,不是嫌弃夏糖。

  可放上去后,又实在太厚,在床垫上堆得厚厚的。

  裴慕西钻进去的时候,就感知到了自己的自讨苦吃。

  热,闷,太厚。

  可她还是硬着头皮,问夏糖冷不冷。

  夏糖裹着薄薄的被子,眨巴着眼睛,“不冷,还挺舒服的。”

  “姐姐你不热吗?”她问。

  裴慕西松开了被子的一角,让汹涌的热气冒了一点出去,“还好,有一点热,不过过一会就好了。”

  “那你别热着了。”夏糖关心地问她。

  裴慕西停了一会,说,“不会。”

  夏糖眨了一下眼,看了看玻璃天窗外的月亮,“这样躺着看月亮,确实挺好看的。”

  裴慕西也顺着看过去。

  今天的月亮有些偏杏黄色,像是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被弯着的树梢搂住,有些惬意。

  “是啊,挺好看的。”她这么说着,又补了一句,“今天的月亮。”

  就像那个被夏糖押走的月亮。

  一样好看。

  她盯了一会,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睡意。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刚刚在车上闭目养神一会,便好似所有的精力被那么一小会的时间给补足。

  偏偏夏糖也和她一样。

  安静了一会,忍不住看她,然后又看一眼月亮。

  来来去去很多回,才皱了一下鼻梁,说,

  “我睡不着,姐姐。”

  裴慕西觉得自己很热,燥得有些睡不着,可还是平静地劝她,“已经三点了,夏糖,再不睡就天亮了。”

  夏糖“嗷”了一声,像小时候和她睡觉时一样,整个挺得笔直,僵得像一条木棍躺在旁边。

  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等她望过去时,又会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看她,问她,

  “姐姐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有一点吧。”裴慕西这样说。

  夏糖便又“嗷”一声,像个滚来滚去的小团子,在被子里翻滚一下,从这边滚到那边。

  过几秒,又问,

  “姐姐你睡着了吗?”

  裴慕西嘴巴动了动,挣扎了几秒,从那个快要冒火的被子里钻出来,然后趿拉着拖鞋,在楼上楼下晃了两圈。

  回来的时候,夏糖已经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垫边上,好奇地张望着,问她,

  “姐姐干什么去了?”

  裴慕西把倒好的两杯青梅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招呼着夏糖过来,“你来尝尝这个酒,喝一口就睡着了。”

  她真诚地像是一个骗小孩不打草稿的骗子。

  关键是夏糖还真的信,马上就跑到她旁边坐下,歪头问她,“真的吗?”

  裴慕西轻叹口气,

  “假的。”

  “你怎么谁说什么都信?”

  夏糖皱巴着脸,不服气,瓮声瓮气地说着,“我不是谁说什么都信,只是姐姐说什么我都信。”

  这样的话倒像是真的。

  裴慕西把酒推过去,放轻语气,“但喝一点酒助眠是真的,不要喝太多,不然明天要头疼。”

  “我是怕你一直不睡,明天上课没精神。”

  “我知道。”夏糖应得欢快,“但是我明天没课,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那不喝了?”裴慕西挑了挑眉心。

  “不行,要喝。”夏糖忙慌着把自己那杯酒端起来,生怕裴慕西要抢走似的。

  裴慕西看她动作太快,便收回手,忍不住嘱咐,

  “别喝太急,这酒度数有点高,会呛到。”

  “你小心抿几口就好了。”

  夏糖动作便慢了下来,听着她的话,小心翼翼地凑到酒杯面前抿了一口,然后脸马上皱得像是一个纸团,五官全都拧在了一起。

  表情太过生动。

  裴慕西忍不住笑,明知故问,“苦吗?”

  夏糖把酒杯放下来,吸了口气,眉心还没完全舒展开来,整个人都像是皱巴了起来,

  “苦。”

  裴慕西笑得弯腰。

  她觉得她有点故意,故意想看看夏糖这样生动的表情。

  可她还是又有点不忍心。

  大概她就是这么一个矛盾而又反复的人。

  所以她剥了自己刚刚准备好的话梅糖糖纸,直接将糖果扔进夏糖的酒杯里,“这样就不苦了,你试试。”

  “真的吗?”夏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裴慕西笑得特别真诚,“真的,我之前试过。”

  “比直接喝会好喝很多。”

  她说着这样的话,夏糖大概会相信她。

  夏糖真的会相信她,并且在抿了一口发现真的没那么苦之后,眼睛像个一拉就亮的小灯泡似的,倏地在昏暗的夜里亮了一下,特别生动。

  裴慕西笑着抿了一口酒,扬着眉心,

  “我就说了不苦。”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夏糖这么说着,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望了过来,

  “那姐姐呢?姐姐不觉得苦吗?”

  “我?”裴慕西咂巴一下嘴,“还好,不是很苦。”

  “我几乎每天都喝,习惯了,所以不觉得苦。”

  “用来助眠,效果还不错。”她不知怎么,就在夏糖面前多说了一句,兴许是她已经不需要在夏糖面前隐瞒些什么了。

  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在夏糖面前。

  将自己的痛苦和苦闷全盘托出。

  也许她现在就有一丁点这样的冲动。

  她应该可以相信夏糖。

  不管她处于一种怎么样的状态,不管她是不是失眠,是不是颓废,是不是一蹶不振。

  都可以被包容。

  年轻鲜活,却强大柔韧的包容。

  “噢~”

  夏糖点头,然后把自己那杯还剩下七八分满的酒推了过来,

  “那我们换一杯。”

  裴慕西怔了几秒,盯着那杯酒里还没融化的糖果,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就想喝苦的。”夏糖突然执拗地说。

  裴慕西没反应过来。

  夏糖便又端过她的酒杯,深呼吸一口,然后又抿了一口进去,有些费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然后说,

  “都已经喝酒了。”

  “我就不想像个小孩一样,还要喝甜味的酒。”

  她身体里那股执拗劲又跑了出来。

  让人无法拒绝的执拗。

  用全天底下所有人都不可以拒绝的眼神。

  裴慕西大概懂了夏糖的暗示,她忍不住用指尖在那杯放了糖果的酒的酒杯上摩挲着,她盯着酒平面泛起的涟漪,轻笑,

  “那我呢,你希望我喝甜味的酒吗?”

  “我不知道。”

  夏糖摇了摇头,卷翘的睫毛缓慢地眨了眨,语速也变得有几分缓慢,

  “我只知道我的想法很幼稚,计较谁喝甜的谁喝苦的,你肯定要觉得我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我也知道其实没什么用,还会显得我很做作。”

  “我知道,就算我喝了这一杯苦苦的酒,也没办法证明什么,或者说是让姐姐稍微好受一些,但是姐姐刚刚去洗澡的时候,我试着把投影仪的声音调小,看了一会那个恐怖片,我坚持了一会,但是越看越难过,其实我还偷偷哭了,但是不是被吓哭的。我只是忍不住在想,假如我能替姐姐看一看那些恐怖片,假如我能替姐姐听一听那些可怕的声音,就好了。”

  裴慕西动了动唇,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境,夏糖举着糖果炮弹登上孤岛,铺天盖地的梦境。

  于是她忍不住唤她的名字,放轻了声音,

  “夏糖……”

  月光从玻璃天窗透进,倾洒下来,将夏糖柔软的脸部轮廓照耀着,于是那些赤忱的、天真的情绪,就再一次跑了出来。

  夏糖执拗地望着她,然后又喝了一口酒,慢慢地,一字一句地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的可以去替谁承担那些痛苦,就算是我现在在和你说着这样的话,但其实我也很难做到这样的事,这些事情并不是说出来,或者是分享出来,就可以被缓解。”

  “我只是单纯地想着,如果我面临着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当一杯苦酒和一杯混合着糖的酒摆在我们面前……”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再次将那杯青梅酒一饮而尽。

  “我想让姐姐喝甜味的酒,但如果加了糖,姐姐也仍然不觉得酒甜的话……”

  她这么说着,然后有些费劲地把酒杯放到桌上,轻轻软软地弯眼笑起来,眼神纯粹又烂漫,

  “那我至少要,把那杯更苦的先喝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她太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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