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烟翻找了好一阵, 酒瓶的碎片也没能找出来多少。找累了,她就出来歇歇,顺便看看自己的战利品。

  千宸也凑过来和她一起看:“你这找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啊。”

  施烟因为一直弯腰弓背的腰酸得厉害, 闻言很是不悦, 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我应该找什么东西才算是有用的?”

  施烟此话一出,千宸那个小嘴啊动啊动的, 看起来很像想说点什么又很犹豫, 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施烟:“你嘴抽筋了?”

  千宸:“……你才抽筋了呢。”

  身边有风声掠过,施烟回头, 皎洁明月下,玄烛翩翩落在她身侧。虽然已经看这张脸看很久了, 但是时不时她的一个回眸、转身,还总会让她看得惊艳。

  “再找找吧,不行翻翻土。”玄烛只扫了一眼地上的垃圾,就挪开了眸子。

  施烟深深的叹了口气:“做凡人,真难呀。”

  玄烛温热的手带着力度摁在她腰侧, 一下一下给她揉着。

  施烟只在第一下的惊吓中觉得被她揉摁的地方发痒,随后就是舒坦。

  “多管闲事的凡人才会难。”玄烛跟没有感情般道。

  “我这种叫闲事吗?这都是跟性命有关的事!与命有关的,那都是大事。”施烟不满的反驳。

  玄烛没再和她抬杠:“所以你现在半夜不睡觉, 在这里捡破烂。”

  心碎了的施烟:“……”很好,这两个人完全知道她的痛脚在哪里, 一戳一个准。

  歇了一会儿感觉又有力量了, 施烟再次拿起钳子冲进灌木。

  自己反驳玄烛的话同时也是在给自己一个警醒, 她做的不是闲事, 她做的是在还冤死的人一个真相。

  灌木中央表面的垃圾都被她刚才清的差不多了, 现在能找到的都是一些细碎的小物件。

  想到玄烛说的不行再翻翻土, 施烟拿着钳子尖头戳戳挑挑, 翻翻表面尘土下有什么东西。

  这一翻还真让她翻出了一个什么圆润的小玩意。

  表面上裹着一层泥,都看不出来原有的样子,施烟本来以为只是一团泥土,只是戳了戳发现中间很硬。

  她夹起来扔出灌木,小泥团表面尘土碎裂,露出里面好像琥珀般的内在。

  “这是什么东西?”施烟有些奇怪,走出来拿手电筒仔细的照看。

  玄烛喊她来做这种事、说的话,肯定都有道理,很有可能是在给她一些提示,既然是找证据,那肯定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东西。

  千宸也跟着蹲下来看。

  “是一个扭扣吗?”施烟也不嫌脏,拈起一角在地上磨了磨,小玩意儿表面上沾的泥土掉去不少,露出晶莹剔透的一角。

  准确来说应该是袖扣,一些西装在制作时并没有给袖子增加扣子,而是需要自己去购买专属或者好看的袖扣来搭配。

  袖扣现在也算是体现一个人的品位和一种身份的特征了。

  “走吧。”玄烛说着就转身离去。

  有她这句话,施烟明白,她这是找到今晚要找的东西了,连忙掏出纸巾把那枚袖扣给小心包起来塞钱包里,回家。

  真是的,有些神明就是喜欢神神秘秘,如果她早告诉自己要找的是这个东西,那她前面根本不用翻那么久,还要去捡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想想好气哦。

  于是越想越气的施烟越开越快,屁股下的小电驴好像已经不是一台小电驴。

  “你开那么快,是想一会儿跟本神殉情吗?”紧紧搂着她,下巴还压在她肩上的玄烛吊儿郎当似得开口。

  施烟身形不稳,连带着小电驴都打了个转儿,速度立马被降了下来。

  “你……你胡说什么。”殉情什么叫殉情?她们要是出意外了,死的肯定只有她自己。

  “哈哈哈哈,本殿觉得很有可能,现实中她得不到我们两个如此绝代风华的人物,自然想通过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得到我们。”千宸虽然坐在最后面风声也大,但她的耳朵灵光的不行。

  听见玄烛和施烟的话后,她大笑着加入。

  施烟:“?”做神做魔大可不必如此自信。

  ……

  回到家施烟才反应过来,她明明开着小电驴开了这么久一路,居然身体也没有感觉到怎么冷,难道今晚天气不冷?

  “我可以拿它去洗洗么?”施烟掏出那枚刚挖到的袖扣闻。

  玄烛用眼角斜睨她:“脏成这样还不洗?”

  施烟默默闭嘴,谁知道这是不是证物,要是自己洗了,把上面的血迹之类什么都洗掉了怎么办。不过都这么久了,如果有什么证据的话肯定也没有了。

  洗干净之后施烟食指和拇指拿着那袖扣对着头顶的灯光细看。

  袖扣不大,整体形状是四四方方,但中间有一琥珀状的圆形凸起,可以看清琥珀底下金色的三个字母。

  “这里面的这些会不会是真金啊?”施烟指那三个金色的字母。

  而袖扣的背面也可见以凹刻的三个字母。

  前面金色是“WGY”,后面凹刻是“QMY”。

  就算是真金,这么细碎的东西,大概也没个一克。

  罢了,终究不值钱。

  ……

  另一边的吴高义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后还觉得心神不宁。

  他在书房点了根雪茄,袅袅白烟升起,很多被刻意遗忘的前尘往事浮现。

  时至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错。

  人不过只来这个世上走那么一遭,他想让自己这一生过得好一点,于是大胆了一些,又有何错。

  他不明白,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别人,那别人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来伤害他。他剥夺了别人活下去的权利,那是否代表别人也可以对他这样。

  许久,整个书房被烟雾弥漫,吴高义把雪茄摁灭,起身到书架底下翻出了一个藏得隐秘的保险箱。

  输了密码之后打开,里面除了一些文件外,有一个黑色的绒布盒子。

  他小心翼翼的把绒布盒子拿了出来,复杂的眼神落在盒子上盯了好一会儿了,才轻轻打开。

  盒里托面上,一枚暗红色的袖扣静静躺在里面,它的旁边,还有一个空的凹槽。从淡色的琥珀表面上,可以看见底下WGY三个金色字母闪着光芒。

  “阿义……”书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穿睡裙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刚一开门她就被浓重的烟雾呛到咳嗽了好几声。

  啪的一声,吴高义快速合上手里的绒盒扔进了保险箱,又是咚的一声,随后他又把保险柜门关上,咔嚓一下,落了锁。

  女人用手扇了扇烟雾,眼睛这才适应里面的烟熏:“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吴高义额上有豆大的汗珠,他赶紧出来关了灯关了门,搂着女人:“睡了睡了,刚才还在想公司的一些事情而已。”

  “公司的事很多吗?怎么这个点了还在想,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女人关切的问。

  “没有,这不是想着要越做越好嘛……”

  ……

  第二天吴高义给那个帮自己镇压钱觅怡的江湖术士打了一天的电话,都没有人接。

  他开始渐渐心神不宁了起来。

  中午在办公室午睡的时候还做了噩梦。

  他梦见他又回到那个都快要忘记了的晚上,一身红裙的女子从窗口上被自己扔了下去。

  他探出头想看地上有没有那个身影,却对上了漂浮在空中一脸狰狞七窍流血的面容,他慌乱的转身想跑,却被化成女鬼的钱觅怡拉着也从窗口上坠了下去,那种踩不到实地,只能无尽下落的恐惧,一次又一次的在他心底徘徊。

  醒来的吴高义简直一刻也等不了,急急忙忙的就找出那张黄纸,打了上面的那个电话。

  他是知道已经化为厉鬼的钱觅怡的厉害,以前他被她骚扰,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开车从桥上撞飞出去。

  好在那个江湖术士及时出现,帮忙打跑了她,还给他各种符咒,教他在家里安放法器佛像,又帮他把钱觅怡永远的镇压在那栋楼里,他这才得以安生。

  现在这个江湖术士真的联系不上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虽然他找他的次数不多,但几乎是每次一打电话便会有回应。

  那个奇怪的女人到底知道些什么?

  施烟给吴高义留的并不是自己的电话,她留了一个心眼,怕被人知道自己的信息。

  正好她刚给玄烛和千宸买了两个手机,于是又迫不得已的买了两张电话卡,她直接选了其中一个号码留了出去。

  于是,正在玩僵尸大战植物的千宸手机响了,她想也不想的划掉,继续玩。

  那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了电话还怕是骗子的吴高义就这样被挂了电话。

  他登时的疑惑警惕都被害怕给淹没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接电话?江湖术士是这样,这个奇奇怪怪说能帮自己女人也是这样,难不成自己真的要没救了吗。

  吓得他赶紧又多打了几次。

  这边的千宸被打扰得不耐烦:“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烦!”

  恰好施烟就坐她旁边在看一些奇闻轶事的故事集,听见她的话好奇的抬头,恰好看见又进来了一个电话,她正要接了给那个人一翻“爱的教育”。

  施烟眼睛一亮,直扑过去单手捂住了千宸的嘴,顺便把她手里的手机夺过来。

  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如此对待的千宸:“?唔唔唔?”她是仗着有玄烛给她撑腰,就敢对自己……如此……大逆不道?

  “唔唔唔……”把你的猫爪子给本殿移开!

  施烟跟听懂了她的话一样,移了,不止移了,还起身进了卧室。

  独留下手机没了,还被人表面堵嘴实际趁乱掐了一把脸的千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触了一下唇。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喂?”施烟猜到打电话来的是谁,她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音调平平,毫无感情。

  “你都知道些什么?”

  “唔,吴高义?”

  “是我。”

  “怎么,确认你那个江湖术士保不住你了?”施烟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吴高义不想和她多做纠缠:“你想要什么。”

  施烟轻笑一声:“你觉得人最离不开什么?”

  自然是钱。

  “你想要多少。”吴高义废话不多说,浓浓的土豪之气扑施烟面而来。

  实不相瞒,施烟就喜欢这种爽快的人。

  但是他爽快不代表自己也要爽快,做了错事,多遭受一点心态折磨又怎么样。

  “吴老板果然财大气粗,你也不问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吴高义那么沉默了一瞬:“只要你能保住我什么条件都好说。”

  施烟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这个吴高义着实怕死的很,也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谈判的技巧都不懂。

  这么快就把自己的需求表现得如此迫切,殊不知她是会狮子大开口的吗。

  “那个江湖术士能帮你把钱觅怡阵压在楼里,而我却能直接把她送走,让世间连她的鬼魂都留不住,完全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一百万。”吴高义冷冷的道。

  施烟登时被自己口水呛到,面红耳赤想咳咳不出来想说话也说不了,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没让她背过去。

  而那边的吴高义没听见施烟的声音,以为她嫌少:“一百五十万,这是我最后的价。”

  “成交!”施烟拼死挤出两个字,随后立马把电话挂了,小小的房间里先是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咳嗽声,继而又是宛若癫狂的笑声。

  在客厅无聊掰着手指等她打完电话把手机还她的千宸:“……”这怕不是,又疯了一个。

  ……

  钱觅怡已经去投胎轮回这件事,世上只有三人知晓,也因为知道钱觅怡存在的人就不多。

  晚上十二点,吴高义公司楼下的车库,施烟长身而立,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她骤然明白为什么平日里玄烛那么喜欢以这个姿势站了。

  虽说有很大的装逼嫌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模样看起来还真那么有几分味道。

  嗯,看见就觉得很有实力惹不起的味道。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施烟回头,吴高义提着一个大黑箱子走来,眼神警惕的盯着施烟。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捏紧箱子道。

  施烟摊手:“其实,我已经把她超度走了。”

  吴高义眼睛一亮:“证据呢?”

  “证据?”施烟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我是觉得你是一个诚信的人,所以本来今天只是来拿100万的定金,等明天你准备好另外的50万,我再告诉你这个消息。

  不过现在提前告诉你,是因为信得过你,你若是信不过我,那我们可以走一趟。”

  这个走一趟,自然是亲身去那栋楼里看看钱觅怡还在不在了。

  “要是我跟你去了,她没送走,那我岂不是没命了?”吴高义明明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但还是做出怀疑的样子。

  “那你想怎么样咯?”施烟一副束手无措,等他提条件的模样。

  吴高义拿好箱子,还后退了两步:“口说无凭,光凭你的只言片语我不可能说平平无故的把一百五十万给你。”

  他后退,施烟则上前。

  “怎么,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知道你对钱觅怡做的事?”

  吴高义面色一凝。

  是的,既然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女人知道江湖术士的事,那肯定也知道钱觅怡的事。

  不过自己连那个江湖术士都没有说过为什么钱觅怡会一直紧追自己不放,只说他被冤鬼缠身而已,这个女人……

  如果不是和那个江湖术士是一伙的想来讹自己的钱,难道是……真的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高义下意识的否认。

  施烟也不咄咄逼人,只是从兜里掏出了那个袖扣:“你知道的。”

  等吴高义看清了施烟手上的东西,他宛如被五雷轰顶了一般,傻愣愣的盯着那枚袖扣。

  脸上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到惊慌失措,最后变为凶狠,施烟知道,他又起了杀心,而这,更是她想要的。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吴高义还嘴硬的死死不松口。

  施烟也不恼,扬起手做出仔细端详的模样:“W,Q,Y……咦,好巧呀,和你名字的拼写,是一样的呢。”

  区区几个字母,施烟说得婉转悠长,她每吐出一个字,都像一块重重的石子砸在吴高义的心上。

  施烟又把袖扣翻了个面:“后面的三个字母,你要我读给你听吗?”

  “闭嘴!”吴高义用力的喊道,手上脖子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忍耐得很吃力。

  “所以,你现在信了我么?”

  吴高义用力的吐了口浊气,宛如低头:“这是你要的100万,另外的50万我明天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你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满足的微笑浮现在施烟脸上:“这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要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用在那装傻,多说些风凉话,你要的钱我给你了!”吴高义恶狠狠的道,看施烟的眼神,恨不得冲过来掐死她。

  施烟把袖扣往上一抛,吴高义的心也跟着仿佛被高高抛弃,施烟抬手一抓,牢牢的握住那枚小小的袖扣。

  吴高义的心似乎也有这么一双手,抓住。

  “我原先要的钱是帮你超度被你害死的钱觅怡鬼魂的钱,既然你现在想多要我手上的这个东西,是另外的价钱。”

  施烟觉得自己还真有几分演反派的潜力,看看对面的吴高义都被她逼成什么样子了。

  若是他手上有一把刀,可能现在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了。

  “你要多少。”又是这个问题。

  “唔,物归原主的价格,总不能太高吧……一千万。”

  吴高义:“?”这就是你说的价不高?

  “你怕是疯了,不知道一千万是什么概念吧?”

  施烟扁扁嘴:“能有多少,不就是十个你手上的那种箱子嘛。”

  有些人表面上对一千万表现得风轻云淡,其实内心里面已经——啊啊啊啊啊一千万,她这辈子不吃不喝都挣不到这么多的钱。

  “我没有这么多,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免得到时候什么也得不到。”吴高义威胁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这桩生意看来是做不成了。不过钱觅怡我已经替你超度了,算是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你手上的那100万给我吧。”

  施烟说着走向吴高义,还顺手把袖口揣进了自己兜里。

  吴高义的眼神随着她的手露到施烟的口袋上:“自然,这是你的报酬。”

  吴高义说着还把箱子举起来递向施烟,施烟步步靠近他,她走的每一步,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曳。

  等施烟的手摸到那个箱子,却骤然被吴高义扣住手,随后他一把扯过施烟,想给她来一个锁喉。

  施烟虽然拳脚功夫不怎么样,但怎么说也是警校出身,三脚猫的动作,她还是会那么两个招式。

  吴高义没想到她有功夫,只见施烟一个借力倒向他,却是顺着他的力道反扣住他的手,一个弯腰,脚下一扫,直接给吴高义来了一个过肩摔。

  砰的一声闷响,随着吴高义倒在地上的,还有他手上的箱子。

  箱子破裂,里面红当当的百元大钞从缺口里露了出来。

  没待施烟说点什么,几个黑衣壮汉手持钢管突然从电梯里出来,吴高义躺在地上发笑:“呵,也不照照镜子就敢来威胁我。”

  本以为会看到施烟惊慌失措,没曾想她施施然起身:“威不威胁不说,反正现在倒在地上的不是我。”

  吴高义脸一黑,爬了起来:“牙尖嘴利,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害怕。”

  “怎么,你不求我护住你了?”施烟好像还沉浸在以为吴高义需要她上。

  “先不说钱觅怡到底有没有被你超度走,如果有那就是我赚了,就算没有,这么多年了,她都耐不了我何,往后几十年,也一样如此!”吴高义自信十足。

  “还没有人能威胁得了我,钱觅怡不行,你也不行。”

  施烟打了个哈欠:“被你害死的钱觅怡变成厉鬼了都动不了你,你还真是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