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法舟刚刚出了玄清宗的地界,天边晚霞便逐渐消弭,夜色朦胧而出。
花灼新换了个灵石放在操作台下面的凹槽中,就抱着一盆红彤彤的酒灵果,去房间里看绿栀画符。
她们此番买的法舟只是私人乘坐类型的中型法器,但即使如此,内里空间也十分宽敞,装潢的很是舒适,一应家具也很齐全。
绿栀此时正立身于桌前,一手执笔,一手抚案,旁边莹莹发出白光的萤石光线落在她身上,从清寂的侧脸到衣衫露出的手腕和指尖,缓缓勾勒出一个静美到极致的轮廓。
姿若皎皎明月,身如泠泠青竹。
花灼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手上的酒灵果被她啃了一半,汁水殷红的果肉因为几缕溢出来的灵气显的更为诱人可口,清甜的果香很快就在空间里飘荡开来。
修真界的符修一则依靠天地灵气,画符之时引入灵气越多,画符的成功率和其功效就越上乘;二则需要强大的神识,能够将精纯的精神念力,集中、灌注、凝聚在纸面之上,从而带出其强大的能量。
上品的隐匿符纹路足够复杂,但符成却需要完整的一笔下来,同时还需要持续不断的灵力做依据,绿栀手绘之前特意在周围用灵石摆了简单的聚灵阵,此时因其符箓感应,温润充沛的灵气如同流萤般纷纷汇聚于纤细的笔尖。
绿栀落下最后一勾,白玉透翠的笔杆在她手里轻轻起抬,搁在旁边貔貅形状的笔山上。
周围几近停滞的空气像是被这一动作按下了开关键,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花灼。”绿栀抬头,神色因为透力而带着几分虚弱。
花灼眼睫一颤,回过神来,她忙嗯了一声,状做随意的走过去:“画出来了吗?”
绿栀点了下头,把符箓拿起来给她看。
花灼目光扫过桌面上其余那几个画废了的姜纸,而后抬眼,落在了绿栀手中那张朱红纹路上隐隐泛出金光的灵符上。
“还真给你画出来了。”花灼仰起小脸蛋,面露惊叹。
绿栀笑了下,把符箓放在一旁:“但相比你的隐匿符,这个最多算得上中品。”
她说着,捡起桌上角落处被抽取完灵气后暗淡如普通石头的灵石:“我体内灵气不够,所以只能依靠外力,但消耗这么多灵石,也差不多够买上一张了。”
“没事,我灵石多的是,你既然能画就多画点。”花灼毫不在意,说完后,终于想起来重新啃手上的果子。
绿栀颔首应下,取了姜纸再次描摹。
身边灵石逐渐消耗,而她的笔法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流畅而敏捷,三四张之后,便几乎可以在顷刻间挥毫而就,就连品级也在稳稳上升。
花灼原本是找了个精巧的软塌落在桌子旁,然后她单膝顶在上面,手肘往桌子上一支,探过小脑袋看她画,但很快,她就有点跃跃欲试。
“我来试试。”搁笔的间隙,花灼兴致勃勃的把绿栀挤开了桌子。
绿栀失笑,很快把位置让给她,重新摆好聚灵阵,而后站在一旁研磨朱砂。
或许是因为刚刚绿栀的动作看起来太过轻松,花灼本身也自信自己已经看了好几遍,对其纹路早已熟悉,所以她执笔之后并未做多思索,便径直落笔于纸上,字形飘逸的横,竖,勾,撇,提,提、提......
手中微一顿笔,整个符箓都骤然被废。
花灼把自己刚刚起了个头就浪费掉的姜纸抓揉起来,说:“我还没准备好......”
绿栀点头嗯了声,也没说别的,只是重新给她取了一张纸。
花灼吸了口气,这次先转过头来,仔细看了几遍原符箓之上的图案后才谨慎落笔。
横,竖,勾,撇,提,卧钩、卧......
花灼快手在桌上一抓,面无表情的说:“我刚才跑神了。”
再取一张,再画。
花灼皱眉,盯着手里的笔,说:“这笔一点都不好用,我换一个更好的!”
......
桌面上各色符笔逐渐增多,花灼最后甚至拿出一只地黄级别的法器毛笔,笔杆是某种妖兽的脊骨制成,笔尖泛着荧光,绒白柔软而坚韧,自带凝聚心神之力。
花灼拧力一勾,笔尖的浓墨甩出一滴朱红晶莹,洇在符纸上。
“啪”的一声。
花灼把毛笔丢在一旁,身体往椅子上重重一坐,神色如覆冰霜。
绿栀抿了下唇角的笑意,伸手把桌子上的凌乱一一归位,问:“生气了?”
花灼瞪她,咬着牙说:“我才不生气!我又不是符修,才不需要这鬼画符!我、我有灵石,我想买多少是多少!”
绿栀哦了声,说:“师姐是剑修,又财大气粗,确实不需要亲自画这些。”
但花灼还是很气,她双臂抱胸,脊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漂亮的脸蛋绷得紧紧的。直到绿栀把那些被自己画废的纸团子都收拢起来,桌面恢复如初,她才稍微平息了心底的几分烦躁。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画出来的?”花灼拧着眉毛,百思不得其解的盯着绿栀,问:“你不是说你也是剑修吗?还是个小炼气,你为什么能画出来,我就不行?”
绿栀开口:“因为我......”
花灼很气,抢先说:“你不要说你很有天赋!”
绿栀一下就笑了,随手先拿了个桌面上的酒灵果递到她嘴边。
花灼眼睛还看着她,嘴巴却很老实,很快就一口咬上去,带下来一大口果肉,唇齿开合,汁水四溢。
修士辟谷,本意是少食人间烟火,驱除口腹之欲。
但花灼今年才十七岁,她计划自己六十岁再辟谷,反正她现在吃的食物都是蕴足了灵气的灵果、灵蔬和妖兽之肉,足够上品,所以并无多少杂质困扰,反而对修炼好处多多。
绿栀一边喂她,一边开口解释说:“画符需要静心凝神,忌急躁。符箓花纹眼看着简单,但其身附灵力,所以不仅仅需要眼睛,还需要强大的神识去记,留刻于心中,如此才能一笔挥就。”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你不要敷衍我,我就想知道诀窍。”花灼瞪她,说完后又就着她的手把最后一口果子咬在嘴里。
“没有敷衍,”绿栀的目光从她湿润的唇瓣上一闪而过,转而落在她圆溜溜的眼睛上,想了想,说:“要不然,我带师姐画一次?”
花灼:“怎么带?”
“这样。”
绿栀说着,拿起笔山上搁置的毛笔,走过去塞进花灼手里,然后站于身后,微微附身,自然的执起她的手沾墨,落笔。
笔若游龙,行云流水。
绿栀松手,重新站回原位,看见花灼在短短片刻内,双颊泛出绯色。
半晌后,花灼把笔一丢,忍着从手指尖窜到后脑勺的灼烧热气,说:“不画了!”
说完,她就转身从桌后走出来,一眼都没看桌面上那个泛出金光的符箓,气哼哼的往外走。
绿栀忍住笑意,也没有留她,错开一步给她让位。
正在此刻,“咣”的一声重响。
两人同时一惊。
飞行法舟在突如其来的撞击后猛地晃动起来,花灼猝不及防,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绿栀身上。
“有人?”花灼与绿栀对视一眼。
绿栀扶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看见眼前一道雪白灵光射了出去。
绿栀合上刚想要开口的嘴巴,紧随其后出了法舟。
法舟之外已经入夜,夜色浓稠,但月亮朔圆,清光湛湛,照的半空中稀薄的云层透着水光。
法舟的前后左右骤然出现四个修士,两男两女,全都身穿仙气缥缈的素色衣着,只是面容模糊,手上持有法剑鞭斧,把闪着亮光的飞行法舟硬生生逼停在半空中。
绿栀皱眉,同时手中起落,瞬间先用灵石组了七八个散灵阵,除却阵眼处那颗灵石外,其余都存于储物戒指中以留备用。
花灼身形闪至一剑划出,凌厉的剑锋在月光下荡出白光,伴随着她的一声冷喝:“什么人竟敢在玄清宗面前撒野?”
她口中宗门一出,面前几人便徒然停滞一瞬,然后是一个女子手持巨斧凌空掷出,以霸道之势将花灼的剑气击开。
花灼竭力一挡,身形在半空中后退三步落于法舟之上,心中隐隐生惊,这竟然是位金丹期。
女匪冷笑一声,朗然道:“别被她吓唬!玄清宗弟子千万,死几个有谁知道?”
绿栀心中因其杀气而微微一凌。
说到底,这修真界能被称为弱肉强食之境,便是因为一心追求大道、探索极致、防备因果心魔的大能修士总归是少有,而恃强凌弱、杀人夺宝者才是芸芸众生。
此处刚刚飞出玄清宗不过一百多里,便已经被竭力诠释。
“不错,此处即已经出了玄清宗之境,再想扯虎皮可就没有用了!”红色剑光随着男声抛然而出,“小姑娘的剑真不错,给哥哥玩玩吧!”
“小妹妹,你如今顶多筑基圆满,底下那个竟是才刚入道,所以还是少费些功夫,我等求财不求命,你二人把灵石法器交出来,或许还可留你们性命。”另一女子声音柔软,看起来循循善诱,可手中长鞭却截然相反,窜着雷电之力狠狠抽过来。
花灼正顶住一飞剑,分身乏术之下,只好用脊背抗住,白色电闪之力瞬间激活身上法衣,电石火花般游走着,最后却消弭于无。
“哟!看走眼了!这妹妹身上还穿了件地黄级别的法衣?”
“那必然身怀不菲,老三,这回可捡到肥羊了。”
“那是!我眼睁睁看着这俩人在万宝阁,可是花了有几千上品灵石!”
“哈哈,不错不错,不枉我们几人一连追出一百多里。”
随着几声嚣张的呼喝,法舟在几人来回折腾下骤然间翻腾不止。
绿栀紧紧攥住法舟边缘处栏杆,修士之间,高境界可以轻易分辨处低境界的实力,所以这几人都没有把她这种小炼气放在眼里,主力都在花灼身上,对她只偶尔劈来几击罡风,如同戏耍。
但即便是这寥寥几击,绿栀躲得也分外狼狈,所幸身上玄品级别的法器防御力不弱,能减去七八成疼痛。
“花灼!”她高声喊了句。
花灼却视若罔闻,面上也丝毫没有眼下面对强敌时的谨慎,周身上下极品法器被她发挥到了极致,只用身体便硬生生抗下所有攻击,同时手中剑光闪闪,一往无前,丝毫不怕。
“什么野猫野狗?竟敢抢到我头上来了?找死!”
绿栀简直被她那仗着身附天材地宝,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给气笑了,半晌后,手中法诀一出,三百颗上品灵石组成的散灵阵透体而出,瞬间以法舟为圆心,把周围十丈处都罩的严严实实。
修真界上士无争,下士好争。
绿栀笃定这群人里最高境界不过元婴期,而完完全全收到望舒帝姬记忆里的散灵阵,经由三百颗上品灵石,足够困得住这帮人一时半刻了。
所以,几乎是阵法生效的同时,空中灵气便一扫而空,所有武器没了灵力运转全部甩不出攻击力。
花灼一剑挥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脚下骤然一空。
绿栀在飞行法舟“噗”的一声化为核桃大小的瞬间,奋力点足飞身一扑,把花灼扯过来搂在怀里,然后两个人就直直的往下掉。
“啊——”
“啊——”
“啊——”
“啊——”
慢了半拍的四声惊叫。
花灼气的在夜色中差点咬她:“我!打!得!过!”
绿栀手臂紧紧锢住那纤细腰肢,叹气:“地上打。”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我再也不说会二更的话了,我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