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来说她的情况呢?
周易不知道。
事实上, 她从没有过要和人坦白自己的准备。哪怕这个人是齐简臻,她的爱人,她的妻子。诚然, 她同齐简臻保证过,说要绝对坦诚,但坦诚不意味着要剖析自己。
王若云女士的离世是一个契机, Anne的咨询则是一种笃定。
Anne是怎样同她讲的呢?
大约是,她认为她在有人格障碍的同时,还认为她有一定的创伤反应。
创伤反应即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在这之前, 周易一直以为这种综合征都是会发生在景晨这种穿着制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的。
创伤吗?
周易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创伤, 正如她不觉得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旁人就是信任别人的行为一样。然而在一定程度上,周易还是选择相信Anne的话, 她做好了准备,将自己的童年,讲给齐简臻听。
三番所在的州是A国有名的度假胜地, 外头天边蔚蓝,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院外的树木,洒进了室内。周易闲散地坐在地板上,一只腿盘着, 另外一只腿则是放在齐简臻的大腿上。整个人慵懒至极,与平日里的板板正正完全不同。
她的手向后,撑在地板上, 上半身微微挺起, 似乎是要送进齐简臻手中一般。
“从哪讲起呢?”周易的眼眸微微抬起,手落在齐简臻放在她腿上的手上。轻轻捏了捏, “从记事开始吧。”
齐简臻向前一些,看到周易膝盖上的淤青已经被揉开一部分,松开她的腿,坐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觉得爸爸妈妈对我和周经不太一样,很多时候,我会羡慕。羡慕周经可以和别的小朋友出去和泥玩闹,而我只能在家弹钢琴。”周易沉默了片刻,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出来。但这说的,也过于粗糙了一些,然而这对于齐简臻来说,已经很好了。只要能说出来,那就很好了。
齐简臻凝眸看着周易,没有说话。
周易摊开自己的手,白皙瘦长的手指暴露在空气中,周遭的阳光,更显得她的手指尤为精致。对于任何一个女同性恋来说,手指都仿佛是第二张脸一样的存在,周易偏了偏头,抬眼望着齐简臻,说着:“我真的太不喜欢弹琴了,不过我的手,真的很好看,对吧?”
当然很好看了。
曾经能够在朋友圈公然弹钢琴钓鱼的手,怎么能只用好看来说呢,简直就是梦中情1才会有的手。
齐简臻轻笑,捞起周易的手,捉在唇边吻了吻,轻声回应:“好看还好用,不愧是我们的优等生周易的手。”
周易轻笑,挑眉。
“话说回来。反正,就是比较羡慕周经可以和小朋友们一起出去玩,撒尿和泥?好像是这样说的。”周易在齐简臻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摸着齐简臻的脸颊,“你皮肤好好啊,我有和你讲过吗,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一个咨询的合伙人,说话全然失去了条理。在此之前,齐简臻从没想过周易会有这样说话的时候,但没来由的,齐简臻喜欢这样的周易。
随性自在,不是什么别的拥有社会title的周易,而就是周易本身。
“羡慕周经什么?肾不好,有尿可以撒,然后和泥吗?”齐简臻反问,明知道周易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偏偏要往另外一方面去讲,“一个男生,这么多尿,肾不好,不行。综上,男人不行。”
“哈哈哈哈,你好毒啊。”周易仰头,嗔怪地瞥了她一眼,随后捏了捏齐简臻的脸颊,“讨厌鬼。”
“喝凉水?”齐简臻接话。
周易被她的接话逗笑,身子微微颤抖,原本盘着的那只腿也松开。现在那双长腿正大咧咧的在地上,而她整个人的上半身则都在齐简臻的怀中。
齐简臻垂头,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脸上蹭了蹭,低声回问:“为什么喜欢上我呢?”
“我没和你讲过吗?那年冬天,我在厕所拉肚子,你拦住了一场针对李思璇的校园暴力。侧脸很帅,我就觉得,啊,这个没礼貌的小鬼,原来严肃起来这么好看啊。”
周易讲过吗?
齐简臻不记得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来周易的内心戏也这么多呢。
“你曾和我讲过为什么喜欢我,用出厂设置混过去了。那么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我想,可能是生活在不那么阳光的环境下,遇见了心中的暖阳吧。”周易闭上了眼睛,声音轻轻的,“啊,这种话有点恶。”
齐简臻轻笑出声,她垂头,咬了咬周易的下唇,作为刚才的惩罚,随后解释道:“什么叫混过去!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怎么能叫混过去呢?”
周易拉起齐简臻的手,捏了捏。
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较真的地方,齐简臻闹闹便也过去了,随后等待着周易继续说。
周易并没有如同齐简臻想的那样继续说什么,她静静地抬头看着齐简臻。三番今天的温度27度,温度适宜至极,在室内,齐简臻只穿了一件周易准备的薄衫。无扣、质地薄、领口大,从周易的角度来看,她能够看到齐简臻的锁骨,而她锁骨下面的风光则是若隐若现的,更显风情。
齐简臻从来恣意,别说在家中,就算是在工作场合,一般情况下也是贴个胸贴到处跑。周易抬眸,手同样微微抬起,按住了齐简臻的锁骨。
指尖的触碰,令齐简臻抿唇,她的视线向下,目光从周易的手指,转移到她的脸上。
面对齐简臻的目光,周易很是坦然,她迎上去,甚至更加过分。
手从锁骨离开,从背后滑入,顺着玲珑微凉的曲线,抚摸上她的脊骨。
过分轻柔的触碰让齐简臻有点痒,她挺直了身,嗔怪地看着周易。
“你太美好了,美好到让我起了贪念。”周易微微坐起身,靠近齐简臻,她的头轻轻放在她的肩头,声音极轻,似是在喟叹,“众所周知,我是一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
有条理?
那高中是谁在帮你整理桌子呢?
齐简臻刚要反驳,周易便堵住了她的嘴巴,轻柔的吻落下,不过几秒便离开。好似这个亲吻就是为了堵住齐简臻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样。
“哦,我的上帝,请你忘记我高中凌乱的课桌。”周易用英文说出这段话,听起来有些滑稽,但很有意思。
可以说,今天的周易就很有意思,是过往齐简臻从来没有发现过得新鲜有趣。
懒洋洋地摸着齐简臻的耳朵,周易继续讲着她的心路历程:“我要给自己解释,我是先喜欢上你,但对于你喜欢上我,我自认没有做什么过分勾引的事情。”
“没有过分勾引???”齐简臻歪头,脑海里回想起高中时期眼前人做得桩桩件件,“你居然说没有过分勾引?”
“要是过分勾引,你觉得,你会在大学才和我上床吗?”
哦,如果你是说这方面,那齐简臻认为周易还是有些分寸的。
虽然这么想,但齐简臻还是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年,我很开心,很幸福。虽然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我真的很开心。无数次夜深人静,我看着你在我身边熟睡的模样,我都在暗自庆幸,上天是那样的垂怜我,将你送到我的身边。当然,我也有过很阴暗的想法,比如……”
“把我锁在你的身边?脖子上戴着沉重的锁链,拴在床上?”不知怎么的,齐简臻的眼睛里竟然透露出隐隐的兴奋,她微微贴近周易,眼里亮晶晶的。
轻点齐简臻的额头,周易轻笑,摸着她的脖子,回应她的诉求:“以后满足你。”
齐简臻不置可否,但唇边的笑意始终未散,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差不多的想法吧。想到你越来越优秀,在业内越来越具有影响力,我的雷达响个不停,生怕有那么一天你会弃我而去。”周易伸手揽住了齐简臻的腰,以一种极为霸道的姿势,也不知道再向谁宣告主权,“情绪在不断的拉扯,最终的结果就是逼着自己做得更好,让你离不开我,让你全心全意信任我。”
“我没长得那样风光霁月,或者说,一定程度上,我的的确确就是个有心理疾病的偏执狂。”周易的目光沉静,似乎在说的不是她自己一般。
理智的偏执狂。
这是分开的这几年,一次次复盘过往,周易给自己的定位。
齐简臻并没有反驳周易的话,反而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你是偏执狂,那我呢?恋爱脑吗?”
这种负面词汇落在齐简臻身上,周易下意识地皱眉。她哪里恋爱脑?刚欲开口,齐简臻的神情便告诉她,她最好别说话。
素来好脾气的齐简臻,面上甚少会露出这样充满压迫感的神情,至少在面对周易的时候,她很少会像现在一样严肃。只见齐简臻端正地坐起了身,直视着周易,说道:“周易,不许否定自己。别说你有过这种想法,我也有啊,你试问,哪个恋爱上头的人没有这种想法。有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你对我的限制,相反,我甚至觉得没毛病,最好再接再厉。我们是恋爱,互相离不开彼此,没毛病啊。当然,我的前提是离不开彼此,而不是单向。”
周易神色复杂,过了好一会,笑意慢慢又浮现上来。她伸开手,抱住了眼前的齐简臻,低声轻笑:“我们真的是天生一对。”
她们当然是。
齐简臻拥住周易,蹭了蹭她的脸颊,顿了顿,还是说道:“周易,你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了吗?”
周易微微推开她,看到她神态自若,但眼神里的笑意却淡淡的,喜怒并不明显。周易清楚,齐简臻是在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