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你还好吗?"周易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 我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勉强舒服点,抬眼便看到周易眉眼间的担忧。这一天内, 我已经从好几个人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了。
到底是有时差的,国内的时间应该已经在深夜了,可周易还在办公室里。战略方案已经定下, 但快消集团那边好像还有些问题,所以咨询这边还没有忙完。要离职了还这么尽心尽力的,要不然怎么能说周易坐到了这个位置呢?都是有原因的。
刚从I国办事处回到酒店, 我还没有卸妆。看着屏幕上自己憔悴的面容, 想到晚上还要和这边办事处的总裁吃个饭,我低头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掏出几根口红, 举起来,问:“看下, 哪个适合。”
“左2.”周易给了意见。
左二的颜色是稍稍偏橘一点的红色,这个色号挑人,但好在我是白的。在妆容这方面, 我只需要无脑听周易的话就可以,顺从地将这根口红拿了出来,随手把身后的抱枕抱在肚子处,试图缓解自己的阵痛。
“对了, 我见到Vittoria O'Brien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看到周易的眼神略微不自在了一下,这情绪转换的极快, 但还是被我看到了。我勾着唇看着她, 没有说话。周易少见地目光向一边瞥去,躲闪着我的目光。
正如我说过几百遍的, 周易很了解我。可同样的,我也十分了解周易这个人。她这样的神情,是她在隐瞒。
“前不久才和我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瞒着我任何事情了,现在是闹哪样?”歪着身子,透着电脑屏幕,我看着上面自己的神情,足够的欠揍。
周易哪想到我用她不久前说的话攻讦她,她的神情有些变化,眼里充斥着我看不懂的神色。她望着我,我不甘示弱地回看着她,两个人都迟迟不说话,这种对峙令我有些不耐。罢了,我何必在意这种事情。嗤笑一声,我正要说什么,就见到周易的嘴唇动了。
“她在追求你,我知道。”周易收敛好了自己的神情,又变得平和而显得有些冷漠地陈述。
她知道,她都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O'Brien是个很坦荡的人,我自然想过周易知道这件事。想过是一回事,被确认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意的吗?她就那样笃定我不会移情别恋吗?
她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长而卷的睫毛缓缓地向下,随后再次回到方才的位置上,我眼看着周易抬眼望着我,和我说:“一开始。”
一开始。
也就是刚离婚的时候,三年前。
想到这个时间线,我心底被压着的念头再次升起,情绪上头,我贴近电脑屏幕,就好像周易在我的面前一样,逼问她:“你就放任她追求我,不怕我……”
“你不会!”周易近乎失了智地打断了我。
真是稀奇,我竟在周易的脸上看到了气急败坏的模样。
周易到底是周易,她不会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情绪太长时间,不过一瞬她就镇定了下来,耐心地解释:“追求你是她的自由,你现在是单身,对于你的感情我不会干涉。”
不会干涉?不会干涉我和庄亦清开房,你他妈像个流浪狗一样站在楼下?不会干涉你一次又一次跑我这来卖惨,不想我和庄亦清亲近?不会干涉你因为我提到了庄亦清,就开始质疑我的工作能力?
放屁!
我已经在心底开始骂她妈了,但是面上仍是那副嗤笑的神情。这样的局面看着也不知道是谁更可怜一些,我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一只胳膊撑在沙发边缘,手拄着自己的脑袋,忽然问她:“周易,你也想过放弃的,对吧?”
要不是想过放弃,怎么会在三年后才来找我。
她父母再强大,也不会限制她的自由。要是真的有难言之隐,也不会在这三年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上,没有我的这三年,她还是她,出差、开会、升职。
而我呢?
我想过死。
周易被我这样的问法给打蒙了,我看着她慢慢地垂下头。
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作势就准备挂断电话。
“你周日回来我去机场接你!咱们当面说,可以吗?”是问句,但周易根本就不给我反驳的余地,说实话,我也不想拒绝,想要听听周易能找出什么样的借口来说这三年的事情。
我点头,算是应下。
“你要是和我说什么,要准备好一切才能回来找我这种骗人的鬼话,我劝你想清楚。我不是三岁的孩子,更不是二十出头的恋爱脑,给我个能让我信服,能继续和你接触的理由。”见到周易嘴角重新勾起弧度,我有点恶趣味,不对,这不是恶趣味,纯粹是我不想看到她得逞的样子而已,于是,我这样说,“说谎和套路,都会被我拉黑。”
小说嘛,谁没看过似的。
什么因为家里原因分开啦,想要准备好所有再来追妻火葬场,做一些莫名其妙感动自己的事情,就能打动对方了。对于这种,我可真是无话可说。我三十多了,爱情这玩意只能作为生活的调剂了,我是爱周易,可分开这三年别的我没学太会,只有爱自己这点,我算得上是吸烟刻肺了。
BE YOURSELF.
希望周易也能明白这一点。
*
周日落地邺城国际机场的时候,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周易的身影。
何耀见我四处张望,还以为我在找司机,他推着我的行李,放到了公司派过来的车子上,让我坐了进去。
“回公司吗?”
我皱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并没有看到周易的消息。
周易不是一个会莫名其妙鸽人的人,她的家教和修养摆在那里,就算临时有事或者被我气死了不能过来,以她的个性也会事先通知。就算是临时的封闭会议,她都会改掉自己的状态,让人得知自己的情况。
周易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对司机报了周易家的地址。
这个地址一看就是住宅区,我说去这里,何耀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转头看着他,什么话还没有说,他已经将平板掏了出来,将我明天一整天的行程都给空了出来。
“下午行程保留吧。”明天下午是王忠对VREa的第一次会议,我该出现的。
从机场到海阳区距离不短,我手机只剩下2%的电,这样的电量除了让我焦虑外没有任何的用处,我懒得再看,索性锁屏,把手机放在兜里,闭眼睛开始倒时差。
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周易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何耀依旧在我前面下车,近乎下意识地要帮我拎箱子,我制止了他的动作。看到他无措的样子,趁着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在公司,司机也远,直接问:“考虑的怎么样?”
“我会继续跟在您的身边的。”何耀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是他这么多天深思熟虑的结果,怎么说呢,这在我的预料之内,所以听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我记得你是苏城人。”
“是。”
苏城距离申城高铁不过20分钟,去申城总比在邺城这边要好得多。我没再说话,自己拎着行李箱,往小区深处周易所在的楼走去。何耀的决定并不会对我产生什么情绪上的影响,本质上来说,他就是用着顺手的工具而已,但若要说什么感情,那还是算了吧。
出差的时间不长,我的行李箱也不算重,但是爬楼还是有点累的,是时候抽空去举铁了。一边爬我一边骂人,心想着,要是周易屁事没有,只是单纯忘记了所以才鸽了我,我一定要把她弟弟杀了泄愤。
敲门
铁质的防盗门敲着还是有点痛的,但声音足够大。可就这样,房内也没有一丝动静。可我的预感告诉我,周易应该就在房间里,掏出手机,用我仅剩的1%拨通了周易的电话。
果然
房内传来了手机的默认铃声。
但只有铃声。
我皱眉思考,想到周易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把备用钥匙放到门框上面。虽然之前我说过她很多次,逼着她改了,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保留着这个坏习惯。
踮起脚尖,我摸着,在一层灰中,终于摸到了那枚钥匙。
不做犹豫地,我打开了周易的房门。
室内很是安静,房门也关着。我低头看着玄关,莫名地,我有点怕在玄关看到别的男人或女人的鞋子,好在,只有周易的鞋子。我换上拖鞋,随手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向里面走去。
卧室的门虽然关着,但没有上锁,很轻易地我便推门进去了。
出差的这阵子,邺城已经开始供暖了,我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等进入周易卧室的时候,身上只有西装了。
周易果然在床上。
她的卧室如同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那样的空。一米八的大床上周易闭着眼睛躺在上面,明明那样高的女人,这样看着却是那样的瘦弱,她许是不太舒服,眉头皱着,面色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我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好烫。
周易发烧了。
“周易,周易……醒醒,醒醒。我是齐简臻,醒醒。”我蹲在她的身边,低声叫她。可并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比起一般人,周易的身体绝对算得上是康健。环顾四周,按照原来家里放药箱的位置,疾步走到客厅,在电视柜下找到了一些感冒药。这点玩意够干什么的!
美团和叮当过来估计也要30分钟了,不做他想,我给何耀打了电话,让他带些退烧药、退烧贴和消炎药、耳温枪过来,从楼下到现在不过十几分钟,何耀素来会在原地等我十分钟左右才会离开,他身边有司机正合适。
等药的时候,我去了浴室,拿着她常备的出差用的一次性毛巾,温水浸湿。这才走回卧室,将毛巾覆在周易的额头上。
周易昏睡的时候很是安静,我坐在周易床边,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心都是烫的。
发烧的原因肯定是生病了,我不敢贸然给她吃些什么药,毕竟她曾经有过手术史,一切都还得等耳温枪过来,看看温度再说。拿过周易在床头的手机,扫脸解锁,在她数目庞大的微信好友里面找到了医生阿姨,让她帮忙加了个号,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床上虚弱的周易,我忽然将一直在脑海里她术后的样子对上了号。
周易那时候也是自己熬过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