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君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无私的人,相反,她对自己的欲望一清二楚。
仅仅因为自己的私念,她可以不顾对方意愿地将人从黄泉中拉回,因为自己的贪念,她选择一次次介入对方的生活,让蝴蝶扇动扰动的气流愈发明显。
她的欲望内敛而沉潜,不为外界所察,但不意味着归零。
那不是一团明亮的火,而坚冰之下的动荡深海。
夕阳彻底落下,余晖粼粼洒落,橘色染上幽暗的寂静。
郑亭林望着她,在良久的沉默中出声:“傅令君,我想喝酒。”
傅令君开了一罐啤酒递给她。
晚风习习,屋顶温度不算太低,郑亭林穿得有些淡薄,接过酒起身,靠在枯萎的花圃前慢慢啜饮着。
上一世的她有太多不良习惯,脱离郑清后对烟和酒的依赖更是急剧上升,舞台下浑身散发着颓靡气息。
她仰头握着整罐酒咕噜吞下。
傅令君站在开始燃起的烤烧架旁看她,郑亭林又给自己开了一罐,却被傅令君一把夺过放下:“这么喝不好。”
郑亭林笑:“别这样嘛。”
享乐至上,这就是派对文化的精髓。
傅令君不赞同,把她唤了过来:“你来帮我翻烤肉。”
郑亭林鼓起双颊,没几秒泄气:“好啦。”
她参加过很多次户外烧烤,但只有两人的还是头一回,需要她亲自烤的也是头一回。
傅令君认真地盯着炭火,抬头见郑亭林手生地撒着孜然,无奈叹了声,自己接了过去。
夜里屋顶的风有些大,好在两人都穿得多,郑亭林坐在花圃的木栏边缘,随风摇晃着小腿。
夜渐深,若隐若现的钩月显露真容,点缀的几颗亮星闪烁。
郑亭林入神地仰望夜空,等听到傅令君的叫唤,才跳下来跑到烤架前,傅令君显然提前做了功课,烤翅和培根滋滋作响,烧烤的香味四溢,丝毫没有新手的手忙脚乱。
“好香。”郑亭林嗅了嗅,倍加感动,“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到烧烤了。”
丹州是美食荒漠,前阵子待的柏林她也完全吃不惯,这会儿问到熟悉的烧烤味儿连说话都顾不上,直接夹起开吃。
傅令君笑着将烤好的食物拣进她的锡纸盘,边吃边聊了起来。
郑亭林好奇:“你以前和人这样试过BBQ吗?”
“有。”傅令君随口回,见郑亭林更加好奇地盯着自己,才反应过来这是重生前的事。
过去她带郑亭林和同事在海岛烧烤过,单独带郑亭林国家公园露营时也烧烤过。
傅令君沉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郑亭林也想了起来,国家公园的露营观星之旅时,傅令君也是这样自然地为她烤着烤肉。
加孜然,还有辣椒。
傅令君吃不得辣,但每次还是会加很多辣椒。
“你怎么不吃?”郑亭林出声,“只有我吃很没意思诶。”
“是吗?”傅令君抬头,把刚烤好的串串递给她,“我怕你吃不够。”
郑亭林低头看烤架网,可算不好意思起来:“……我好像吃得太多了。”
傅令君轻笑,自己试了串牛肉,真的陪她吃起来。
两人坐在了藤椅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抬头看着随着夜深越来越多的星星。
郑亭林吃得差不多,又开了罐啤酒,但这回学好,只小口抿着。
“没有冰过的啤酒没有灵魂。”她嘀咕了声,傅令君听见揉了把她的脑袋,又伸手把酒罐拎走,“现在可不是夏天。”
“好想快到夏天啊。”郑亭林突然仰头,大喊一声,傅令君笑起来,转头见她脸色酡红,面露惊讶,“你该不会喝醉了吧?”
在她印象里,郑亭林的酒量确实不错——仅限傅令君知道的二十岁以后,这会儿完全没碰过酒的十七岁身体对酒精的敏感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先前猛灌的那罐加上刚刚的啜饮,酒效姗姗来迟。
郑亭林坐得不老实,上身倾倒下来,傅令君伸手扶住,任她的脑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安分地躺着。
“……有点头晕。”郑亭林含混出声,“让我靠靠。”
“好。”傅令君没批评她刚才不适当的灌酒,低头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想要回去吗?”
“不……”郑亭林努力不眯眼,抓住她的手,“星星还没看完呢。”
她抓得一点儿也不紧,傅令君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轻柔的摩挲间,郑亭林再次捉住她,这一回,她亲了亲傅令君的手指。
“我好喜欢你。”郑亭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木炭的火光微亮,屋顶光线暗淡,只有头顶的月亮和闪烁的星星看得到她们。
傅令君的手顿住,郑亭林又含糊地喊了声“傅令君”。
“嗯。”傅令君应了,郑亭林又喊,傅令君回:“我在。”
郑亭林安静了下来。
傅令君忽地出声:“你喜欢我吗?”
郑亭林嘟囔:“喜欢啊。”
傅令君无声地轻笑,她知道郑亭林喜欢自己,但喜欢一词的含义太过宽泛,一瞬的感觉也罢,热烈的痴狂也好,傅令君更想知道的是,郑亭林对她有没有欲望上的喜欢。
郑亭林会同她亲吻拥抱,可她能接受更进一步的亲密吗?
傅令君不知道答案,也不打算试探答案。
如果现在的相处方式就是郑亭林所渴求的,傅令君便不会打破它,她会压抑自己,会自愿将贪心点到为止。
她的手游离在郑亭林的下颌线,再慢慢覆上她的颈窝,郑亭林轻哼了声,抱住了傅令君的手臂。
红枫路的楼顶确实适合看星星,傅令君背靠着藤椅,仰头望着星空。
比起刚入夜那会儿,头顶的星星繁密许多,郑亭林说星星没看完,可这儿的星星怎么也看不完。
寒风萧条,四周枯萎的灌木刮出呼呼声,傅令君怕她着凉,想带她回房间,然而刚把郑亭林头抬起,她就醒了过来。
郑亭林还没回神,在藤椅上坐直,眨了眨眼,发了足足几分钟的呆后,失焦的眼神才逐渐恢复。
她扭头问:“我刚刚躺了多久?”
郑亭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醉了过去!她敲了敲脑袋,听到傅令君报的时长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拎起啤酒罐,直摇头:“我不信。”
傅令君失笑,问她要不要继续吃烤烧。
郑亭林却说:“我还没看星星呢。”
她站起来跑到楼顶的防护栏前,睁大眼睛仰望漫天繁星,听到傅令君靠近的脚步声,问:“你认识星星吗?”
傅令君笑着摇头:“我只认识一点点。”
她对星图的熟悉程度未必比得上天文爱好者,只认识一些常见的星星,郑亭林却不管,指着一颗最亮的星星问:“那是什么?”
“金星。”
“那颗呢?”
“天狼星。”
郑亭林惊叹了声,感慨:“去年在滨城用望远镜看了星星,感觉还没这样看的清晰。”
傅令君莞尔:“所以选择观测地点很重要。”
郑亭林仰头仰到脖子发酸,但还是坚持到处望着,没有章法,也一窍不通,偏偏却看得着迷。
“我连北斗七星都不会找。”她叹气,依旧抬着头,“北极星在哪呢?——那颗是吗?”
傅令君循着她的手指看去,辨认出方位后笑:“那是仙后座的一颗。”
郑亭林意外,旋即想起来:“是不是有五颗?像一个‘M’。”
她比着手势去找,连起了附近的几颗亮星,真的画出了仙后座。
“真的是!”郑亭林惊喜,“比我上次在滨城看到的亮多了!”
傅令君跟着笑,真心实意地赞叹起来,郑亭林对天文感兴趣让她有些意外。
“我上次看了纪录片,感觉好不可思议,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在看星星。”郑亭林双手握在栏杆上,后仰时傅令君谨慎地按住她,郑亭林笑,“我以前觉得这可无聊了。”
“又不是流星,有什么好看的。”她故作摊手,走到花圃围墩上坐下,“现在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她是个门都摸不到的门外汉,断不敢说自己真的理解了。
傅令君坐在了她的旁边。
夜晚寂静,只有风吹树丫的声响。
“你开始喜欢星星了吗?”傅令君问。
郑亭林探头到她面前,眼睛笑成月牙儿,清脆道:“我一直都喜欢星星啊,星星对我就是最特别的。”
她突然挽住了傅令君的手,补充:“你也是我的星星。”
这话她说过不少次,傅令君覆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问:“只是星星吗?”
她们对视着,傅令君用劲捉住了郑亭林的手,她吃痛了一下,傅令君回神,立马松开了。
良久后,郑亭林吞吞吐吐地回:“不止是星星。”
她有些不敢看傅令君了。
喜欢归喜欢,她知道傅令君的性格,一个承诺就是一辈子。
但郑亭林的恋爱观不是这样的,她是个善变的没有定性的人。
因为太在意,所以不想伤害傅令君。尽管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伤害傅令君了。
话说出口就无法收回,傅令君问:“那是什么?”
郑亭林不说话了。
她对傅令君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呢?即便有过无数个心动的瞬间,郑亭林也不敢保证,在上头的热情中,某种愧疚总时不时冒头,她对自己毫无信心,对两人的未来不抱期待。
把握当下成了她光明正大逃避的借口。
“星星”只是一个好看的幌子,是她懦弱的托词。
她和傅令君每天通话,和傅令君接吻,却不愿意正视这段关系——她把傅令君当什么了呢?
傅令君的心情会是什么样?
郑亭林突然又喝了一大口啤酒,不说话,只是一直灌着自己。
到一半时,那啤酒罐突然被一只手抽走,傅令君皱了一下眉,仰头也喝了起来。
这是郑亭林第一次看到傅令君喝酒。
她的眉头从一开始的紧皱逐渐舒展,郑亭林弯身拉开一罐新的,却又被傅令君夺去,她说:“你不准喝了。”
郑亭林意外,突然笑起来,故意推了推她:“凭什么呀,你管我呢。”
“对,我管你。”傅令君望着漫漫无边的黑夜,眼神有些涣散。
郑亭林被这话怔住,好笑地提了提唇角:“你要是别这么严肃就好了。”
那样的话,说不准她就大胆和她玩了。
不用考虑一辈子那么长的事。
傅令君似乎有些醉了,她一罐又一罐的喝着,郑亭林支着手肘看她,也不制止。
醉意醺醺然上脸,郑亭林见她脸颊红起来,笑意渐深,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傅令君。
醉酒的傅令君很安静,眼眸雾气朦胧,无害得不像话。
“你还能说话吗?”郑亭林问。
傅令君嗯了一声。
郑亭林笑,突然起了作弄的心思,凑近她:“那,你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我?”
两人离得极近,鼻息可闻,傅令君一双眼睛幽暗晦涩地望着她,忽地双手抚摸起她的脸颊,没头没脑地问:“你是不是很疼?”
郑亭林没能理解,只见藤椅上的啤酒罐被风吹得哐当一声落地,下一秒傅令君的唇覆上她的眼睑。
睫毛扑扇闭眼,不解中,郑亭林听见傅令君声音低哑,语言支离破碎:“车祸……不要害怕。”
傅令君竟然在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离在一起不远了……晚安!
Ps:丹州架空,没有21岁才能喝酒的法律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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