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郑亭林突然提起的这个称谓,勾起了傅令君不少回忆。
重生前在国外留学时,郑亭林也这么称呼过她,情景却完全不同——
“一个朋友。”郑亭林总是这样回那些好奇的人,“国内认识的,不是圈内人。”
客套的,迫不及待想要撇清关系的普通朋友。
众人笑谈而过,谁也不会把她当作郑亭林身边的什么重要人物。
确实也不是。
可当郑亭林对她说出“我们可不是什么朋友”时,傅令君的心脏还是骤缩了一下。
连朋友都算不上。
那是什么?继姐妹也名不正言不顺,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父母情人的女儿”?
剪不断理还乱,郑亭林当然不会在人前透露这纠结难缠的关系,只是不咸不淡一声“普通朋友”。
和这样的朋友交往是不需要走心的。
时光荏苒,十七岁的当下,傅令君终于成为了郑亭林真正的朋友。
——可她却不再满足于此。
……
二十班班主任非常爽快地批准了郑亭林微信上的请假。
然而老师之后的关怀却让郑亭林感觉有些尴尬,显然,昨天放学后她在教学楼外被一中年男子掌掴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人用视频记录下了这一幕。
校园论坛和表白墙关于她的讨论更是热火朝天,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有。
孟思妍和安然小心翼翼给她发了消息,郑亭林都没有回应。
入睡前,施斐给她连着拨了好些个电话,郑亭林也一个没接。
哭过一场,和傅令君倾诉完后,她就短暂地失去了与人交谈的兴致,连基本的礼貌也疏于顾及,不想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不想说自己现在很好或很差,只想将关于郑清的一切就地掩埋。
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亭林少有地一觉睡到了中午。
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谭雅平风尘仆仆赶了回来,郑亭林刚洗漱完,还没下楼,就被她拉住严肃问:“他来找你了?”
无需解释,她指的是郑清。
郑亭林脸上的红印已然消退,闻言神情不变,只淡淡“嗯”了一声。
谭雅平望着她平静过头的反应,狐疑:“他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郑亭林漫不经心,“无非是要我回京城和备赛帕格尼尼呗。”
说完,她问:“你怎么知道他来了的?”
“那个偏执狂昨晚一个劲打我电话!”谭雅平眼神犀利,克制着吞回了后面的话,长舒一口气,“算了,他能忍这么久不来找你已经超出意料了。”
郑亭林低头没说话,也没提起今早郑清给她打的几十个未接来电。
“他真是走火入魔了。”谭雅平皱眉下了结论,终于想起什么,“对了,你这个点怎么在家?”
“请假了。”郑亭林不欲多说,看向窗外,“外面下雨了吗?”
“小雨,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场暴雨。”谭雅平出差频繁,向来很关注气象新闻,“你记得多穿点,没衣服就自己去买,账单发我报销。”
郑亭林应了声,跟着下了楼。
傅令君在一楼客厅,谭雅平是单独回来的,傅伯诚不在家。
张姨见到二楼下楼,笑着开口:“亭林舒服些了吗?早餐令君说不用叫你,我就给你炖了点鸡汤养养身体。”
“谢谢张姨。”郑亭林有些不好意思,谭雅平却笑着朝厨房走去,同张姨熟稔聊了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傅令君转头看她,郑亭林走近了开口:“早上怎么不喊我?”
当“傅令君是朋友”的认知开始生效,她的寒暄也变得自来熟许多,张口想说什么说什么。
说实话,郑亭林来傅家这么久,还从来没要旁人喊她起床过,何况她本身就起得早,刚刚的问话更像拉进距离的打招呼。
今早的晚起只是个意外。
傅令君打量着她红印消去的脸颊,回:“我以为你今天想多睡会。”
这么说也没错,郑亭林坐到她身旁,伸手剥起橘子,状若轻松地调侃:“你不担心我迟到吗?”
她其实请了假,但没和别人说。
“不去就不去,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傅令君不以为意,“我以前也经常不去上课。”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遵纪守时的模范好学生呢!”郑亭林状若意外地笑出声,笑完转而酸道,“不过我可不能和你比。”
傅令君是被保送的学神,她只是个刚转校就闹出不少风波的学渣。
“确实没什么好比较的。”傅令君曲解了原意,试探道,“上课本来就是浪费你我的时间,要是你想,也可以申请在家自学——当然,我会辅导你。”
郑亭林万万没想到聊天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不上学听起来很心动,可天天和傅令君面对面学习,那她也吃不消。
“不考虑一下吗?”傅令君侧头轻笑,“我会是很好的老师。”
郑亭林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并没有当真,她把刚剥好的橘子掰开递了一半给对方,揶揄道:“那谢谢你,小傅老师。”
“实中挺好的,二十班同学也都很好。”郑亭林不慌不忙地吃起橘子,忽地明悟,“你要是在家无聊,为什么不去学校呢?”
傅令君试着放了一瓣橘子入嘴,清甜爽口,闻言有些困惑:“去学校做什么呢?”
实中保送的不止她一个,保到其他学校的更是不少,傅令君虽然同他们来往不多,但近期动态还是略知一二,直接去京大研习的、各地旅行的,还有像她一样天天宅在家的,就是没几个去学校的。
老师们通常也不怎么欢迎保送生待在班上,原因是他们太过散漫影响其他同学学习状态。
郑亭林不过随意提的主意,没想太多,顺口道:“去拿年级第一呀。”
说完,她安静几秒,转头看傅令君:“会不会有点难?”
“还好。”傅令君倏尔一笑,郑亭林也跟着笑个不停,清了清嗓子:“不行,一上来压力不能太大,要不你就先拿个年级前十吧!”
傅令君笑意更盛:“好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郑亭林拍板,又说,“公平起见,你要不要也给我提个要求?”
傅令君看着一脸乖乖好学生样的郑亭林,思索沉吟:“可我对你没什么要求。”
“啊。”郑亭林有些失望,“你是看不起我吗?就比如数学及格什么都可以。”
“没有。”傅令君解决完了最后一瓣橘子,认真道,“我只是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郑亭林紧紧盯着她,傅令君毫不躲闪,眼神真挚诚恳。
片刻后,郑亭林心满意足收回视线,声调扬起:“那好吧。”
她的心好像真的轻松起来,刚开始的寒暄大笑只不过是掩饰的强装,这会儿她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愉悦。
郑亭林唇角微微翘起,把这归咎为“朋友”的魔力。
饭点时,谭雅平并没有留在家用午饭,而是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出了门,临走前还特意交代郑亭林:“郑清要是联系你了就告诉我!”
说罢,她冒着阴云细雨,神色异样地开车出了门。
“我猜刚刚给她打电话的就是郑清。”郑亭林自如地对傅令君说。
傅令君有些意外,顿了顿问:“谭阿姨知道他打你的事吗?”
“大概知道吧。”郑亭林戳着筷子,一脸漫不经心,“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这不是大事?”傅令君皱眉,“你知道什么是家庭暴力吗?”
郑亭林愣住,几秒后扑哧笑出来:“我知道呀,但真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他不会真的殴打我的——演奏家才不能有伤痕。”郑亭林回想起来,郑清的语言暴力对她伤害要更重得多。
包括扇巴掌这样的惩戒,比起皮肉之痛,羞耻感给她留下的阴影更大。
“你不在意吗?”傅令君因她突如其来的笑胸腔憋闷,恍惚想起种种,郑亭林看起来这么自我的人,但每次遇到和父母家人有关的话题,整个人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萎了下来。
总是用玩笑和无所谓的态度转移话题,一副不过如此的随意姿态。
可明明很在意。
“在意?”郑亭林食指抵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我其实都不太记得了,而且因为犯错被家长惩罚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惩罚或奖励,这是贯穿郑亭林整个童年的主线。
“什么惩罚?”傅令君不再执着于郑亭林的答案,索性跟着她的话刨根问底。
郑亭林却不配合了,飞快夹起菜来:“吃饭吃饭,不聊这么讨厌的话题。”
外面呼啦的风声撞着窗户,雨滴拍打在玻璃上,傅令君敛了思绪,将疑窦压回了心底。
午后,郑亭林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傅令君顺势问:“要不要再排练一下明天艺术节的曲子?”
“好。”郑亭林虽然排斥练琴,但责任感分毫不少,“确实有必要再磨合一下。”
相比最初,她对钢伴搭档是傅令君这件事接受程度已经高了很多。
傅令君的腿伤转好不少,双拐拄得比一开始要轻松许多,郑亭林陪着她慢吞吞上楼,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起来:“你说实中的同学明天看到你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道。”傅令君想不到,“我和他们都不熟。”
“都不熟?”郑亭林停下盯着她,恍然问,“那你在学校有朋友吗?”
朋友和同学是不同的概念,并不是熟悉就能成为朋友,郑亭林看起来人缘极好,和班上同学个个都认识,但朋友只一个孟思妍。
“没有。”傅令君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同学已经够多的了。”
她在江城定居十几年,高中多的是初中一起直升上来的同学,但要说有什么熟人或朋友,那还真没有。
独来独往,不善社交,很多人这样评价傅令君,但傅令君从没在意过。
可郑亭林睁大眼睛,好奇:“那你不会很孤独吗?”
孤独。
傅令君的眼神有几秒空洞,忽地又亮起来,像是陨落的星辰重生发出光彩,她说:“有你在就不会。”
郑亭林怔在原地。
外面的雨水打在透明的窗上,水珠蜿蜒滑落,细雨朦胧整片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在表白,从未被听懂。
一些爱上直女的悲伤……
(明天五一加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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