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演唱过程中, 花映忍不住有些分心。
因为白思佩并没有来。
身后为她伴奏的是个临时拉来救场的陌生女孩。
白思佩虽然性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很细心。
如果她生病或者有事不能来上班,都会提前发消息给花映和琴姐说一声。
但今天,她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临上台之前, 花映给白思佩打了好几个电话, 都显示无人接听。
莫名的, 花映的脑海里想起了昨夜白思佩跟着她那个后爸走的时候的场景。
夜风微凉, 灯光很暗。
在那个男人打量她的时候, 白思佩上前一步,似乎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她跟花映回头说再见。
星夜之下, 隐约的光在那双眼中轻荡, 漾起层层波纹。
花映弹琴的指尖忽然停顿。
那……好像是泪光。
她在哭?
在害怕?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那个后爸?
而且她们相处了一两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听过白思佩谈起她家里的事情。
唯一一次,就是昨天她哭着说想过世的爸爸了。
如果那个后爸真的对她那么宠爱,她不应该用那么伤感绝望的语气说起已经去世的父亲。
越想越不对劲,昨天离别前发生的一幕幕, 好似都充斥着扭曲的违和感。
匆匆结束一曲后,花映将琴包放在休息室,立刻转身去找琴姐。
琴姐还在吧台和顾见瞳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一抬头, 就看见小姑娘风风火火地冲她们跑过来。
为了营造氛围感, 四周的灯光都被调得暗昧, 离得近了都才能分辨出旁边人的五官,地板面上更是难以看清。
顾见瞳从座位上起身, 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看向花映,蹙眉道:“急什么, 小心摔倒。”
“怎么了,小花?”琴姐也诧异地问。
“佩佩她没有来,”花映脸上难掩着急,“昨天她走的时候,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她说那是她的后爸,但之前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有那么个人。
“我打她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很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听完花映说的话,琴姐的脸色不由跟着严肃起来。
她拿出手机给白思佩发微信,没人回应。
又试着打她的号码,如花映所言,一直显示暂时无人接听。
“小花,你还能记得昨天佩佩上的车的车牌号吗?”琴姐问。
花映闭着眼仔细沉思。
她好像有些印象,那是辆豪车,而且车牌号很奇特,带着3个8。
剩下的……沉吟半晌后,花映犹豫地报出了一串数字和字母。
琴姐“咦”了声,“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在一旁的顾见瞳道:“是郑思洋的车。”
郑思洋是搞房地产的,在B市也算是能占上一席之地。
当然,最出名的是他花重金的买的一辆新卡宴。
车牌号是888,意味着一路发。
顾见瞳也是因此才会记得他的名字。
“郑思洋好像之前二婚,女方确实带了个女儿嫁过来的。”
琴姐回忆着,“不过我们跟他不怎么熟悉,不能确定是不是佩佩。”
“但知道人就好办了。”顾见瞳在手机上迅速滑弄了几下,调出一张照片。
她将手机拿给花映看,“是他吗?”
花映看向屏幕。
男人戴着眼镜,唇角扬起微笑,显得十分斯文有礼。
“没错,就是他。”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行。”
顾见瞳打开通讯录拨给自己的助理,“可可,帮我联系一下朝阳地产的郑思洋郑总。”
“对,就现在。告诉他,我的小花儿需要他女儿的伴奏。”
“希望他能立刻把人送到云上坊门口,不然,或许我们明天可以谈谈收购的事。”
顾见瞳的语气慢条斯理,背景音还带着酒吧的嘈杂。
漫不经意地如同在说明天天气应该还不错,适合出门买身新衣服。
但当了她多年助理的可可立刻听出了背后暗藏的凝重。
要知道,小瞳总从来不开玩笑。
她说要收购,那就是真的准备收购!
可可立马正色回复:“好的,瞳总!”
虽然不知道那个房地产老总怎么得罪了小瞳总,但是这不重要,听老板的话就完事了!
挂断电话后,顾见瞳冲花映扬了扬下巴,“坐下来等着吧。”
花映任由她拉着坐在一边。
刚刚还火急火燎的心,瞬间被顾见瞳三两句话如温水般平息。
女人容色淡然,不急不缓的,却带着让人无比安心的力量。
好像有她在,就能够解决一切事情。
不愧是霸总,跟助理说的那几句话,有“天凉王破”那味了。
“姐姐,你好厉害。”
顾见瞳略低眸,就看见小姑娘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这般昏暗的光线中,仍然能看见那双眼清凉又明澈。
在其中,映出了她的身影。
顾见瞳弯唇一jsg笑,低声道:“我还有更厉害的,你以后会知道的。”
花映:?
怀疑富婆姐姐在开车,但她没有证据。
她看向云上坊的门口。
现在,只希望是她多心了,白思佩并没有什么事情才好。
……
……
南山雅居。
这同样是片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的地域,风景优美,环境清幽。
但和明江别苑不同的是,这里地处郊区,别墅和别墅之间相距甚远,不会受到外界的打扰。
屋子里有空调,即使是在夜里也保持着暖意。
但白思佩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忍不住地全身发冷。
“佩佩。”男人坐在沙发上,镜片背后的眼微微眯起,欣赏着女孩隐藏着惶恐不安的表情。
他抬手示意,“过来。”
白思佩的身子颤了颤,郑思洋冷冷地“嗯?”了声。
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慌乱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她咽了口唾沫,慢慢向着男人走去。
直到站在了他跟前的空地上。
分明是她站着,男人坐着。
白思佩却根本不敢对上郑思洋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走入圈套的羊,凶恶的狼将利爪放在她的动脉之上,随时准备撕裂喉咙。
郑思洋嘴边牵起一点冷笑,“准备偷偷溜走?”
白思佩猛摇着头,“没有,爸爸,我只是……我只是想去院子里走走。”
“还说谎!”郑思洋厉声呵斥,“是不是还想去云上坊弹什么破琴?”
白思佩瑟缩了一下,不敢说话。
郑思洋看着她,冷声说:“爸爸说过,做错事的孩子该怎么办?”
在男人的注视之下,白思佩慢慢跪了下去。
她低着头,死死咬着唇憋住眼眶里的泪水。
郑思洋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白思佩的面前。
皮鞋声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下又一下,好像跟着踩到了白思佩的血管之上。
她身子整个僵硬住,一动都不敢动。
郑思洋抬起女孩的下巴,“佩佩,哭什么。”
他面上露出怜惜地擦去白思佩脸上的泪水。
粗粝的指腹从眼角滑过脸颊,像条黏腻又阴冷的蛇。
“你只是个女孩,只需要听爸爸的话就可以了。”
郑思洋语调放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居高临下,以救世主的姿态,冷漠又无情地宣告:“这么多年,都是爸爸供你吃穿,供你上学。”
“佩佩,你的一切,包括你。”
他捏着白思佩下巴的手用力了一些,“都是爸爸的。”
郑思洋背着光,本来还能算得上斯文儒雅的脸,都显得狰狞了几分。
“佩佩,我最后跟你说一次。”
“你只要按着我给你规划的路线前进就行,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女孩子,安安稳稳读完书,不要成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等你读完商学院,爸爸会给你安排好在公司的岗位。”
“上几年班,爸爸再给你安排一个可靠的小伙子结婚。”
“这样多好啊,”郑思洋微微一笑,“是不是,佩佩?”
白思佩紧咬着唇,神情已经有些麻木。
没听到她回应,郑思洋的语气变得有些癫狂:“难道你要像你妈妈那样,那个贱人,说是追求梦想,其实就是找借口抛下我们父女!”
白思佩的妈妈是个画家,带着艺术气息的美人。
当年的郑思洋对她一见钟情,甚至不介意她有个女儿,猛烈追求后两人终于结婚。
但在短暂的甜蜜后,白思佩妈妈决定去外国进修。
但思想传统的郑思洋则觉得,她只需要安心在家里做个贤妻良母就好。
两人爆发激烈争吵,最终,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里。
白思佩的妈妈独自拿着行李去了异国他乡。
她的心里只有至高无上的艺术,深深追求着身与心的自由。
无法理解郑思洋的掌控欲,为了离开,甚至愿意为此抛弃亲生女儿。
从那天后,郑思洋就渐渐地变得可怕起来。
他对白思佩宠爱的时候,好像真的能把她宠成公主,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但当白思佩提到她的妈妈时,郑思洋就像变了个人。
暴躁,易怒,不讲道理。
后来这种情况,演变为白思佩必须按照他的想法而生活。
小到每天要穿的衣服鞋袜,大到学校志愿的选择。
宛如一片浓重的乌云,压得白思佩喘不过气。
郑思洋还在摸着她的头喃喃:“佩佩,只有听爸爸的话,才是乖女孩。”
“世界上谁都可能伤害你,但是爸爸不会。”
“爸爸一直爱你,”郑思洋语气温和得诡异,“爸爸都是为了你好啊!”
这样的话,白思佩从十岁来到这个家开始,就一直环绕在她的耳畔。
白思佩反抗过,但十多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手段赢过几十岁的郑思洋呢?
每当她表现出一点叛逆的念头,她就会被扔进漆黑一片的屋子里。
又或者是像现在这样——
男人冰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脱衣服。”
白思佩条件反射地拉下外套的拉链。
寂静的屋里一时之间只能听见衣物窸窣的声音。
郑思洋没有喊停,她就只能一直脱下去,直到最后只剩下遮掩的内衣。
在她逐渐长大后,郑思洋就会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她。
有时候还会让家里的佣人在旁边看着。
不带任何的情与欲,他只是单纯地为了击溃一个女孩的自尊心。
第一次被这样罚的时候,白思佩头脑发晕得几乎昏倒。
羞耻,害怕,恐惧。
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了上来,像是一只只小手,争先抢后地想要把她拉进深渊。
她茫然失措,崩溃地大哭着。
而郑思洋,只是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听着。
直到她用哭哑的嗓子嘶吼着:“爸爸,爸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男人才会大发慈悲地发问:“错在什么地方?”
“我应该,”泣不成声的女孩,被压垮了所有的尊严,艰难地回答,“我应该听爸爸的话。”
听到满意的回答以后,郑思洋这才让佣人取来柔软舒适的毛毯,覆在她的身上。
他语气温柔,俨然又成了一副慈父的模样,“别着凉了,乖孩子。”
这次也是一样。
郑思洋低头俯视着她,“知道错了吗?以后还敢不敢碰那些乐器了?”
白思佩颤颤巍巍地攥紧了拳。
音乐,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在每个难以入眠的夜里,都是各种各样的美妙乐曲伴着她入眠。
后来偶然在高中接触到了钢琴,她就渐渐爱上了弹奏这些乐器。
背着郑思洋悄悄找人补习乐理知识,甚至大学商学院的课后,她还会到隔壁音乐学院去蹭课。
她只是想坚持自己的梦想。
真的错了吗?
灵魂好似被一分为二,黑与白。黑的那面成了郑思洋的声音,大声说着:“错了!大错特错!”
“你只是个女孩子,只要嫁人,只要学会怎么做好家务,做个好媳妇,侍奉公婆就行了!”
“听爸爸的话,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要想着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你不行的!”
另一面是纯洁的白,在她耳边辩驳:“不对。”
“我行的。”
“我是女孩,但首先,我是我自己。”
“我想弹琴,我想谱曲,不能因为我的性别就剥夺了追求梦想的权利。”
“我是女孩,但我没有错。”
恍惚之间,白思佩觉得她好像听见了花映的歌声。
在云上坊,无数的女孩随之歌唱。
于是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高,直至震耳欲聋。
白思佩忽然抬起了头。
女孩脸上遍布泪痕,原本脆弱又畏惧的神情慢慢褪去。
她看着郑思洋,眼神逐渐坚定,吐出了几个字:“我没错。”
郑思洋愣在原地。
自打他用尽方法打压白思佩的思想以后,白思佩再也没有反抗过他。
已经很多年,没从她口里听到这几个字。
郑思洋反应过来后,怒极反笑:“好得很!我看那地方果然不是什么好孩子该待的,你看看,才去了多久,就学会跟爸爸顶嘴了!”
怒气冲冲的男人抽出了皮带,那张强装温雅的脸终于装不下去了,铁青着,布满了阴沉。
皮带抽到地上,一声惊雷般的脆响。
白思佩全身紧绷,下意识jsg地想要逃离。
可那么多年行成的条件反射,又让她只能动弹不得地跪在原地。
“让你不听话!”
郑思洋一皮带抽在女孩光裸的背上。
男人的手劲很大,那片肌肤上迅速浮现一道肿胀的红痕。
白思佩痛呼一声,剧痛刺激得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郑思洋眼眶发红,“你要变得和你那个贱人妈一样吗!”
他抬起手正准备再抽下,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郑思洋皱了皱眉。
但想到那是办公用的号码,一般没有急事不会有人来联系他。
犹豫了一会儿,郑思洋还是决定暂时放白思佩一马,去接了电话。
“喂?我是,你哪位?”
郑思洋的脸色忽然一怔,“什么,顾见瞳的助理?”
听着电话那头年轻女声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动怒伤了肝火,郑思洋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顾见瞳?
云上坊的事,跟顾见瞳有什么关系?
B市没有人不知道小瞳总,一是因为她身后本就财力雄厚的顾家,二是因为她自己本身的商业能力。
虽然郑思洋和顾见瞳所专注的产业并不是一块,但他仍然听说过这位年轻女总裁的神话。
再,就是因为顾见瞳的行事作风。
她是B市最耀眼的玫瑰。
但玫瑰难摘,因为她艳丽的外表而看轻她的人,往往会被刺得满手鲜血。
所以听到可可传达的,如果现在不带白思佩出现在云上坊,明天就会收购朝阳地产的事。
郑思洋深信不疑。
上一个敢轻视顾见瞳的人,已经不知道在哪个街头落魄了。
“请问一下,不知道瞳总是怎么认识我女儿的?”郑思洋僵笑着问。
可可回忆了一下顾见瞳当时说的话——“我的小花儿缺他女儿的伴奏。”
小花儿?可可脑子转得飞快。
哦,是那个刚签下的艺人。
不仅是小瞳总亲自谈的签约,好像还特意为她找好了一系列资源。
……怎么感觉一片橘势大好?
难道当初公司群里的闲聊是真的?
可可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飞远,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嘴上严肃地回答:“小瞳总刚签约的艺人在云上坊驻唱,她习惯了您女儿的伴奏。”
槽点太多,一时之间,郑思洋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可可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她传达的是顾见瞳的话。
而顾见瞳,是通知,不是商量。
这就是顾氏的底气。
“郑总,”可可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请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云上坊。”
她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
郑思洋站在原地,半晌没能回过来神。
沉默了几秒后,他转过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白思佩,神情有些扭曲的复杂。
他不希望这个养女离经叛道,成天尽去想那些无用的事情。
女人就是女人,就该好好呆在家里相夫教子。
但此时此刻,他又不得不承认,他被另一个女人威胁着。
而他,甚至没有敢说不的勇气。
不知道为什么,郑思洋忽然想到了刚刚女孩倔强的那一声:“我没错。”
如果她没有错,那错的,又是谁呢?
……
……
云上坊。
顾见瞳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鸡尾酒,“放心吧,可可说了,她已经将我的话都转告给郑思洋了。”
她的声音里透出了无比的自信,让人情不自禁愿意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事实也的确如此,没多久之后,花映和琴姐就看见了那辆车牌888的黑色卡宴。
郑思洋先下了车,副驾驶的位置慢慢打开。
随后,白思佩从上面走了下来。
在抬眼看见满含忧虑的花映以后,她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除了花映以外,琴姐,顾见瞳,还有云上坊里不管能不能说得出名字的人,都站在门口。
看到白思佩平安无事的模样,众人才松了口气,欢快地打招呼,“佩佩,你终于来了!”
好像一瞬间,从空荡荡的地狱,重新回到了热闹又拥挤的人间。
白思佩冲着花映跑了过来,紧紧扑进了她的怀里。
郑思洋见状,眉头紧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前忽然多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五指染着炫目的红,在灯下折射出点点的光。
“郑总,”顾见瞳疏懒一笑,“来聊聊。”
郑思洋从前并没有见过顾见瞳,可就是这么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就是顾家那朵带刺的玫瑰。
“小瞳总。”郑思洋的脸色微微一僵。
就像他没办法拒绝顾见瞳让他带着白思佩来的要求,此时,也没办法拒绝聊聊的相约。
郑思洋往白思佩那方向瞥了一眼,但他以为事事乖顺的女儿,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琴姐吩咐旁边的人,“都散了吧。”
众人稀稀落落地回到各自的岗位。
顾见瞳带着郑思洋走远了一些,于是原地只剩下她,花映,和白思佩三人。
“佩佩,我们今天联系不上你,真的很担心你。”
花映轻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指了指郑思洋的方向,“是不是跟他有关?”
沉默良久,白思佩才终于轻轻点头,“是。”
“他是我的继父,很小的时候,他其实对我特别特别好,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宠。”
“后来……”白思佩声音低落地说着,“我妈妈离开了。”
她将过往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缓声开口诉说着。
听得花映拳头硬了。
什么狗男人,怎么跟花父有得一拼!
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实际上三观歪扭,真想往他脸上哐哐两拳!
白思佩原本以为她会忍不住哭,但奇怪的是,她就像在说着旁人身上发生的故事。
麻木的,冷静的,有条不紊。
一旁的琴姐忍不住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女孩的背。
白思佩恍如被那点温暖突然触动了神经,眼眶再次泛起了湿润。
从开始时细声的哽咽,逐渐放大了音量,成了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背后是热闹的灯红酒绿,音乐声回荡在整个大厅。
女孩的哭泣像是投进溪流中的一枚小石子,漾起圈圈波纹。
石子也许会沉入水底,再无动静。
也许,会敲响礁石,添上新的音符。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顾见瞳和郑思洋将那边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见瞳冲郑思洋挑了挑眉,“郑总不解释一下?”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是我的女儿,我管教她有什么错?”
郑思洋捏紧拳头,冷淡地说:“这是我的家事,小瞳总未免管的也太多了。”
“不巧。”
顾见瞳勾唇,“你女儿是小花儿的好朋友。”
“所以,这也是我的家事。”
她突然抬头,眸光锐利了几分,“而且,郑总,家暴可是犯法的。”
也许郑思洋打白思佩的那几下,构不成家暴的手段,但他长年累月灌输的精神打压,才是真正的暴力。
郑思洋脸色涨得通红。
分明他比眼前的人年长了将近二十岁,但在顾见瞳面前,他却好像一直被沉甸甸的大山压着一头。
“我只是!她不听话,我只是教训了她一下!”
耳边白思佩的哭声越来越清晰。
郑思洋的话一顿,忽然捂住了脸。
细碎的喃喃从指缝间漏出来,“我是她爸爸,我怎么会害她呢?她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
顾见瞳说:“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郑总。”
她抬头看着悠远的夜空,轻声问:“郑总希望,您的女儿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郑思洋面色恍惚:“我只是希望她是个乖孩子,听我的话,安安稳稳好好过这一生。”
他看向顾见瞳,眼底头一次出现了迷茫,“我都是为了她好,有什么错?”
顾见瞳嗤笑一声。
女人细眉挑起嘲讽的弧度,她问道:“郑总有没有考虑过,那是不是白思佩想要的?”
“成为您的女儿,她没有选择。”
“但她的人生,她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您觉得女人只能乖乖当家庭主妇的想法,当然错了。”
顾见瞳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响,纤细而艳丽的身影,却携着咄咄逼人的jsg压迫感。
她看着郑思洋,似笑非笑,“比如说现在。”
“你瞧不上我,偏偏,只能听我的话。”
……
……
在这个不平静的夜里,一道身影从花家偷偷摸摸地钻了出来。
花皓背着胀鼓鼓的书包。
自然不可能是幡然醒悟去深夜学习,包里装着他之前买的那些东西,还有两大沓的钱。
他不知道今夜趴哥说的,要带他去玩的东西是什么。
但花皓潜意识觉得,可能需要不少的钱。
新奇,紧张,还有点难以言喻的兴奋,满满当当挤满了他的整个脑子。
所以他分不出一点空闲去考虑身后房子里熟睡的父母。
花皓来到校门口那条小巷子前,小声喊着:“趴哥?趴哥?”
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黑漆漆的巷子里闪烁,趴哥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
几个人跟着他一起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花映抬头看去,那是几张陌生的面孔。
他们都跟趴哥一样又高又壮,明显是成年人了。
见到花皓以后,这些人露出一点笑来。
“花皓,”趴哥说,“给你介绍介绍,这都是我的好哥们。”
他比划着,面露自豪:“跟你们学校里那些小打小闹可不一样,哥几个可是混过社会的!”
“混社会”这三个字,对于这个年纪的小男生而言,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花皓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拍,挺直了胸膛。
趴哥愿意带他来见这些兄弟,是不是说明,已经认可他了?
比小黄毛之流还更加看重的认可!
他脸上藏不住事,在想什么一看就知道了。
趴哥扯了扯嘴角,上前拍了拍花皓的肩,“弟弟,哥现在是把你当自己人!”
花皓激动得难以自制地涨红了脸。
以前他总被小黄毛欺负,这回,他可算是能在小黄毛面前耀武扬威了!
趴哥和旁边的几人对视一眼,哥俩好地围住了花皓,“走,弟弟,哥哥们带你去长长见识!”
沉浸在被“校外大哥”认可的花皓,并没有发现,这几人的视线总会不自觉地在他的背包上打转。
-
“趴哥,”花皓踌躇不前,“这么晚了,我们真的要坐车去市里吗?”
要是明天赶不回来,被他爸妈发现了怎么办?
“放心!”趴哥拍拍身下的摩托车,“你哥哥的开车技术好得很,来回一趟不超过一小时,保管在天亮之前把你送回来!”
花皓从来没有坐过摩托车,只在路上偶尔看到趴哥他们呼啸着飞驰而过,引来众人侧目。
男生大抵都对这些东西很难抵抗。
听到趴哥这么说,他心里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趴哥身边的那几个大哥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起来。
最终,花皓舔了舔唇,还是上了趴哥的后座。
夜里镇上的路很是开阔,仗着没有红绿灯和监控,趴哥把摩托车开得飞快。
几辆摩托车并排,很有电影里“大哥出街”的风范。
风声烈烈,花皓很快从这样的刺激中得到了趣,喔喔怪叫着:“趴哥!开快点,再快点!”
趴哥嘴上应着,脸上却尽是不耐。
这臭小子真是够吵,要不是为了花皓身上的钱,他真想一脚把他踢下去!
几十分钟以后,趴哥在个地下车库停下车。
他们显然对地形很熟悉,不知道来过多少次。
带着花皓在狭窄的街道中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一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民房前。
墙面刷得雪白,中间是掉了漆的红色木门。晃眼看去,像是深夜怪物的血盆大口。
“这是什么地方?”花皓抱着书包,咽了口唾沫。
趴哥几人站在他身后,堵住了他离开的路。
他们笑了,“钱生钱的好地方。”
趴哥推开门,脆如铃铛的声响充斥着花皓的耳膜。
他听见不停有人叫着“大大大!”“小小小!”“开了开了!”
如同爱丽丝梦游仙境,眼前是各种新奇的,从来没见过的“玩具”。
此时,花皓还不清楚趴哥为他打开的这扇新世界的门,连通的并不是仙境。
而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
……
云上坊内。
好半天,花映才安抚好哭个不停的白思佩。
白思佩哭累了,靠着她的肩睡了过去。
听完她说的那些事,花映不可能让她再跟着郑思洋回去。
但自己的行李都刚从宿舍搬出来,也不能带白思佩去宿舍。
花映刚想跟顾见瞳求个情,琴姐就从她身边接过了白思佩,“我来吧。”
琴姐勾起促狭的浅笑,“总不能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花映:“……”
“我住的地方,离顾见瞳那里没有多远,”琴姐说,“等佩佩明天醒了,我再带着她去找你。”
“行了别担心了,快去找小瞳总吧,”琴姐冲着花映眨了眨眼,“没看见某人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吗?”
花映被她打趣的目光看得脸热,她回头看去。
只见顾见瞳正靠着门框,百无聊赖地勾着一缕长发在指尖把玩。
时不时往花映这边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眼。
两人的目光正好相对,顾见瞳怔了下,浮起一丝温笑:“小花儿,回家。”
见没什么事了,花映便背着琴包跟琴姐告别。
齐叔将车开了过来,顾见瞳先一步坐进了车里。
花映跟着走到顾见瞳身边坐下,“不好意思,让姐姐久等了。”
顾见瞳微微一笑。
她忽然倾身,半压在花映的身前。
离着不到半尺的距离,女人缓缓低下头。
花映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地手指蜷紧。
啊啊啊要亲亲了吗!第一次就在车里吗,这么刺激?其实,其实也不是不行嘿嘿嘿!
她心里野马奔腾,脸上却只是做出懵懵的样子。
伴着女人的接近,小脸从耳尖升起丝丝红意。
忽的,顾见瞳的动作停住。
那双魅惑的红唇离花映的脸颊约莫只有几分,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扑打在颊边。
顾见瞳伸出了手,落在花映的发顶。
她唇角轻扬,带着点小恶劣的笑意,将女孩子身旁的安全带拉下来扣住。
“咔哒”一声,像是花映梦想破碎的声音。
“小花儿,你刚刚在想什么,脸这么红?”顾见瞳低笑着问。
小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神色迷糊。但很快,就见莹白的肌肤上红晕更盛。
顾见瞳没忍住漏出半声笑音。
这小孩,怎么这么好逗。
她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附在花映耳边。
声线苏得撩拨人心。
“既然知道我等得久了。”
“等会儿回家,你该好好补偿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