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生桩顾名思义, 就是将备用的孩童,在开工前,灌醉后埋进指定地点, 活生生憋死,用其灵魂安抚祭祀此地鬼神, 是古代有名的邪术之一。”
“说来也神奇,这工地打生桩之后,工厂果然飞速建立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出过事……”
林卿柔说着说着, 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滑开一看, 安歌的消息像是不要钱一样, 一条条跳出来。
“卧槽!老板,咱们发了鸭, 不对, 是你发了, 我记得咕咕平台是三七分成吧……”
“嘶,直播真赚钱,我已经迫不及待注册账号开播了。”
看得林卿柔嘴角直抽搐, 财迷安歌没跑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安歌那头蓬乱的卷毛下,一双灵动的眼眸,瞬间翻成“¥”“¥”的符号。
林卿柔收敛表情,扫了一眼直播间, 嗓音柔和。
“感谢老板的支持。大家对车间这么感兴趣, 那我们就先去车间看看吧。”
说完, 她收好手机, 不再看直播间,转身朝右边的一栋建筑走去。
建筑有三层,呈长方体,静默伫立在雨幕里,与写字楼隔着一条悬空走廊,像是一副开了一扇扇窗户的棺材,冰冷阴森。
林卿柔手里的狼眼手电光,穿过接连不断的雨丝,往一扇破损的窗户照去,只能看到屋内排排黑沉沉,未曾搬离的机床。
车间的大门,被离开的人上了锁。
林卿柔思考两秒,没有暴力破锁,而是绕到破损的窗户前,准备翻越过去。
这时,上空轰隆一声炸响,几秒过后,耀眼的银白照亮了大半边苍穹。
张牙舞爪的电龙攀附游动,将这座空荡寂静的工厂衬得越发悚然。
林卿柔手掌搭在窗台边缘,瓷砖冰凉滑腻的触感,传至她的神经,她的注意力却落到窗棂残留的玻璃碎片上。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轻松翻过窗台,落到屋内。
雨衣上的雨水,皮靴上裹挟带起的泥水,一起滑落到地上,洇出一小滩水渍。
窗外短暂的银白消失,整座工厂再次被黑暗吞噬,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和森然。
扭头再看背后那栋孤立的食堂时,食堂前的空地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有连绵不绝,下得越发大的雨。
刚才透过残留玻璃碴子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林卿柔的错觉。
她也不在意,继续温和解说,“废了点劲儿终于进来了,这里就是大家要看的车间,我给大家展示展示。”
说着,林卿柔走到一台机床面前,打着狼眼手电,示意直播里的网友们观看。
机床放了几十年,全身近乎长满铁锈,稍微一模,就是一手的锈屑和黑灰,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生锈的铁疙瘩,没有被拆卸下来卖钱。
林卿柔猜测着,可能是工厂里的人,被鬼魂吓破胆,匆匆忙忙搬走,来不及弄这些东西。
这个车间很大,少说有三百多平方米,每个机床间相隔一两米,整整排了四列,具体的行数,林卿柔也不知道。
“的确都是些老物件,忘了和大家说,这座工厂呢,以前是生产塑胶模具的,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机床,都是遗留下来的物件,我们往里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林卿柔边解说,边绕开机床往深处走。
整个寂静的车间,回荡着她柔和的嗓音,和皮靴踩踏摩挲地面的声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时不时闪过一片银白。
车间深处的黑暗,也越来越浓,近乎如黑墨潮水般,簇拥吞噬着林卿柔单薄高瘦的身影。
直播间里,因为金主大佬空降,开启宝箱,被吸引过来的众多网友,不停发着弹幕。
明明是无聊的解说,疯狂滚动的信息,以及热闹蹲守开箱的快乐。
守在屏幕前的每一名网友,都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快要溢出屏幕的悚然和压迫。
渐渐地,弹幕话题发生变化。
【宝箱开得好慢,主播能不能快点走出这里,全是机器有啥好看的】
【对啊,我要看漂亮的鬼姐姐,这里,这里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呜,我不该为了点咕咕豆,就点进恐怖直播间,我觉得身上莫名发冷,害怕JPG】
【冷笑,你要是搁床底下看看,厕所里瞧瞧,指不定人就多了,会暖和点】
又是一番宇宙堡垒的轰炸,直播间里飘起另一名金主的名字。
一直守着直播间的许言,已经懒得去数金主们扔了多少钱,又是第几个金主降临了。
从最开始为林同学直播能如此火爆,感到喜悦、惊讶和隐隐的自豪,到现在木着脸,揉揉自己的胳膊,躲进被窝,规避屏幕透出的寒意。
许言知道,林卿柔直播的工厂里,真的有鬼。
这种隔着屏幕都能感受的无言恐怖,来自于鬼物的窥视。
发生在废弃男寝的诡事,她仍历历在目。
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平台热推,和想白捞一笔的心理,加入月下灵的直播间。
但直播间的诡异氛围,与飙升到十几万的人气,格格不入。
这种不安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弹幕的某位网友发出了一声【卧槽!】
【卧槽!吓死了】
【卧槽!门框后边有张脸,小孩的脸!】
【不对,主播左边车床的下面,有双脚,惨白的脚,我看得很清楚,它有青黑色的指甲盖】
十几万人见证的诡异,隔着屏幕发生了,直播间陷入一片哗然和沸腾。
不过还是有网友质疑其真实性,毕竟半遮半掩的,鬼并未露出真容。
而走到车间深处的林卿柔,亦注意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森森鬼气。
车间的尽头,是一扇门。转过走廊拐角,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没有任何犹豫,林卿柔迈开长腿,冲向半掩的大门。
“嘭!”
厚实高大的门,被巨大力道猛然撞开,门砸在隔间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门后走廊漆黑空荡,并没有露出半边脸的鬼小孩,有的只是令人骨子发寒的寂然。
她变黑的阴阳眼,锐利搜寻鬼物的踪迹。
最后林卿柔的视线逐渐上移,落到了顶部,也就是二楼的车间,“跑得真快。”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九点二十六分,还早,可以在这里逗留一会。
思考一两秒,林卿柔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想必大家已经看到了,刚才有个东西躲在门背后。主播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还是没抓到,它大概率是跑上了二楼,主播这就带大家上去看看。”
直播间里的网友,弹幕风向又变了。
【好家伙,第一次见这么虎的主播,逮着鬼就是一顿冲】
【主播这波冲刺我给满分,那两道厚重的大门,没点力气还撞不开】
【刺激,刺激,主播继续,忽然感觉身上不冷了】
二楼车间和一楼布局差不多,众多机床换成一条条传送带,和一个个落满灰尘的货架。
林卿柔打着狼眼手电,在货架和传送带间穿梭,她能感受到刚才的小鬼在和她捉迷藏。
找着找着,她放慢脚步,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好像有些疲累。
那股一直在车间奔跑逗留的气息,也停下来,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追了。
平缓呼吸,林卿柔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左前方,五六米开外的一个货架。
货架长三米,高两米,靠窗,半米之上都是镂空的长条格子,上面摆有一些未曾带走的损坏零件或模具,半米之下则被灰扑扑的胶皮包裹,视线无法穿透过去。
“有谁在哪里么?”
林卿柔捕捉到空气中衣服摩擦的轻微声响,凝眉询问。
对面默然,又发出了一点响动。
林卿柔在心底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眉宇间的疑惑和好奇越发重了。
她打着狼眼手电,一步步接近那个藏有鬼的货架。
五米、四米、三米、两米……距离货架只有半米,不,应该是距离货架后的鬼,仅有半米时,林卿柔突然停下脚步。
狼眼手电的光,穿过镂空的长条格子,朝货架隔壁探射下去。
刺眼的强光莫名变弱许多,下方似乎有什么吞噬光的东西,将其吞噬得发散泛黄,照不透货架隔壁的半米之地。
周围的空气,越发寒冷冰凉,轻轻呼出一口,都是湿润的白气。
“咦,好像没人啊?怎么突然变冷了?”
林卿柔放下狼眼手电,状似奇怪地说了一句,“难道我刚才看到的东西,跑别处……”去了。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咚地掉落在地,回弹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车间内格外明显。
这种意外的声音,仿佛被放大无数遍,鲜明刻入人的脑海中。
手电光扫去,白色光圈内,一个灰扑扑、边角缺了块的橡胶圆柱形模具,横躺在地上,左右轻晃着。
“嘶,虚惊一场……”林卿柔移开手电,照射到货架的拐角处,她“打算”绕过货架,看看货架隔壁。
“喂,有人么?”
没给对方反应,她大步走向货架拐角,亮白的狼眼手电,直直射向前方残破模糊的窗玻璃。
窗玻璃上隐约映照出,货架半米下蹲着的模糊身影。
屋内的寒气更重了,比下着雨的室外还要冷。
林卿柔终于抢先绕过拐角。
手电光第一次直直照射到了捉迷藏的小鬼身上——一个抱着脑袋,脸埋在膝盖里的孩子。
他蹲在货架下边,穿着几十年前款式的衣服,浑身散发孤寂的气息,令人心生怜爱。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林卿柔开启了恐怖小说主角遇鬼必问,不带智商模式。
小男孩没有说话,也没抬头,像朵无害的蘑菇一样,蹲在货架下发霉。
林卿柔刚抬腿,想要靠近询问,那小男孩忽然抬手指了指她身后,脆生生的童声响起,“你看后面。”
“后面?”
林卿柔面带疑惑,缓缓转身的同时,掌下悄无声息凝聚出大团磅礴的阴力。
“嘭!”
凝聚她五成之力的一击,轰然撞飞什么冰冷僵硬的物体。
姗姗来迟的手电光,扫过发出巨响的物体——一个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的小女孩。
她和男孩一样,穿着几十年前的衣服款式,陈旧土气,翻卷的裤角下,露出一双惨白发青的小脚。
“小朋友!你怎么了,你怎么摔倒了?”
林卿柔赶忙走过去,想要搀扶趴地地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发出呜呜呜的低泣,似幼猫悲鸣,又似夜枭啼哭,幽幽飘荡在车间里,令人忍不住心底产生同样的哀意。
林卿柔眉梢微动,身体表面隐隐冒出一层薄薄的猩红焰火,抵抗悲泣的诡异力量。
“小朋友,你哭啦?要不要姐姐看看,是不是摔到哪里了?”
好心的林卿柔又抬腿朝小女孩走去。
“咔嚓~”
那个蹲着小男孩的货架,忽然朝她压下来,林卿柔“讶然”躲避。
好在她躲得快,并未被货架压到,再看看地上趴着的小女孩时,发现地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小女孩的身影。
“呜呜呜~”
似悲似泣的哭音,萦绕在浓稠的黑暗深处,似乎在引诱林卿柔的过去。
而她在扭头去寻找小男孩的踪影,倒塌的货架旁边,也没了小男孩,他正奋力朝车间的大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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