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逐溪当初为什么提出试婚?
总不能是一个少女从十四岁的第一眼就爱她吧?
是的。
*
细数和裴梓莹来往的几年, 最触动沈静松的经历全在富兴县的暑假。
裴梓莹嚣张跋扈,沈静松看得出她对她的好大部分更像炫耀。但是在富兴县的夏天,沈静松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爱意。
裴家的餐桌上每一顿都会有一道符合沈静松口味的菜, 茶几上悄然增添的润喉膏,河谷里露营的烟花盛宴,还有诗集里随机变出的树叶压花。
迟了十年, 沈静松才发现。
不是裴梓莹,全是夏逐溪。
【x年x月x日沈静松的味道很好闻,我不知道叫什么香味,不敢问。很像雪。闻起来让我心神宁静。我宣布我喜欢雪。】
——为什么喜欢雪?
——因为我爱你。
【x年x月x日沈静松要走了。也许以后不会再遇见。这是我一生中最短暂的暑假,和她的时间过得很快。我问到了她的企鹅号, 我不敢加。我好怂啊。能怎么办呢, 她的眼里都是我姐姐。】
——你是?
——我是你的粉丝。
【x年x月x日裴梓莹有新闺蜜了。沈静松怎么样了?她的网名和签名还是没变。可能她真的不用这个号了吧,也可能她一直放不下裴梓莹。还好沈静松是演员,我能看她的电视剧。追星真是最棒的娱乐, 可以随便大方地说爱你。】
——结婚是件美好的事。
——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
......
门窗都半开着,入夜气温变化,空气对流成风。
掀起屋子里一页页泛黄的纸张。
沈静松仔细地收拾好练习本,封回文件盒, 踮起脚尖把它放回原处。
她忽然理解了向雪晚最后对她说的话:或许我们都是“她”心中某个人的影子。
没错,夏逐溪的心中一直有个人。
那个人就是二十岁的沈静松。
“小溪。”
纯白的墙壁下,落地灯投出沈静松的影子。
高大宽阔的白色中,一点纤细的浅灰。
沈静松通着电话, 从一楼向上望,上边三层全部挑空, 空旷寂静。
“在训练吗?嗯......我吃过了......我没在家。我在哪?我在云宫。”沈静松和夏逐溪说。
“你去云宫啦?那边好久没打扫,灰尘很大, 你戴口罩了吗?没咳嗽吧?净水器是开着的,打开就能喝,冰箱里面有药......”夏逐溪很担心。
沈静松照着她说的去了厨房:“我没事,别担心。你不问我来云宫做什么?”
夏逐溪才顺着她问:“做什么?”语气宠溺。老婆回家里另一个房子怎么了,做什么都可以。
沈静松没有不舒服,但按照夏逐溪说的喝了水,吃了一颗冰箱里的罗汉果糖,“今天我到裴氏开会,碰到夏洁,她拜托我帮她找一本老相册。”
夏逐溪:“噢,你答应了?只要不耽误你就行。”
沈静松含着嘴里的清凉,草本的清香和蜂蜜的甜味慢慢地浸润她。
就像夏逐溪对她的爱。
“呜。”沈静松抽搭一声,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泪滴。
“我在巴塞罗那的毕加索博物馆,街上的老砖墙很多涂鸦,有个西班牙人跟我说都是毕加索画的,我觉得他骗我......但是画的都挺漂亮,我拍给你看......你说为什么画家总是去世了才能出名,世人非得等没有了才去珍惜吗?我拍好了......静静,你怎么了?”隔了小半个地球,夏逐溪瞬时就听出沈静松遮掩的哽咽。
“不会啊。”沈静松的嗓子有点沙。
“嗯?”夏逐溪问。
沈静松笑着说:“真正懂画的人,从画家落下第一笔的时候就会好好珍惜。”
向雪晚费尽心力都画不出的梦中人的面容,沈静松从未动笔,那个人却带着满满的流年,阳光明媚地填满她空白的画卷。
夏逐溪是沈静松的无笔之画。
沈静松用这幅画装点了夏逐溪一生的故事。
“夏逐溪,我好想你啊。”
“我还有十天回家。”
“嗯,我这一天好像度过了十年。”
“这是向我表达思念的比喻修辞吗?”
沈静松笑出声:“是的呀。”
厨房隔断的玻璃上,映出沈静松双颊的眼泪。
清澈,闪烁,像盛夏的溪水,纯洁无瑕。
这一天她翻过了夏逐溪隐匿十年的轨迹。
原来在那个少女的岁月里,她迟到了好多个夏天。
*
坐在飞机上,夏逐溪一直在摆弄一个小玩意。
简歌好奇地打探几次,都被夏逐溪赶开。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见不得人啊。”简歌嘟哝。
“见得人,单纯不想给你看。”夏逐溪说。
“我竟无言以对。”简歌放弃了。
夏逐溪的小桌板上摊开的是一本小巧的薄册子,每页整齐排列小圆圈,贴满了小贴纸。
这是夏逐溪集了大半年的心愿存折,终于集满了,回家以后她可以用心愿存折跟沈静松兑换一个愿望。
“幼不幼稚?”简歌趁夏逐溪遐想的时候看到了。
一篇好棒,一篇小花,再一篇好棒,再一篇小花。
简歌:......
确定这是夏逐溪的集贴本,不是某个小朋友的?
“幼不幼稚的,有人疼就行了。”夏逐溪把心愿存折收好,任凭简歌揶揄。
简歌:“你说沈老师啊?”
夏逐溪:“不然是你啊?”
简歌肉麻地抱胳膊:“哎哟,给我整一身鸡皮疙瘩。”
飞机在强对流里抖了抖,简歌等颠簸过去,随意地说:“你们就打算这么下去?沈老师没打算给你个名分?”
夏逐溪以前只顾的上如何维持一年婚姻的问题:“我有名分啊,民政发的红本子。”
简歌懒懒地瞥她一眼:“我是说,什么时候度娘上面一搜,演员沈静松的人际关系那栏,填的是‘妻子-夏逐溪’。”
哪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先把试婚协议这关过了吧。
说不上来气氛有哪里变化。
家还是那个家,家里的人还是那个人。
但总觉得处处透着温情,比以前更温馨。
夏逐溪想了一会,感觉是沈静松的目光更黏人了。
小别胜新婚描述的就是这种情形。
夏逐溪的小指被沈静松勾了去,坐在一起,大腿边贴着边。
夏逐溪圈住沈静松的小指:“剧组怎么样?”
沈静松专注地看电视,是《王朝》系列的前几部,“计划拍摄周期半年,我已经杀青六分之一啦。”
夏逐溪笑:“岂不是只有五个月的女王可以当了。”
沈静松叹气:“当女王不好,我还是想当仙女。”
夏逐溪问:“怎么呢?”
沈静松捂住脖子:“女王的头饰特别重,仙女只要系发带就好了。”
夏逐溪给她按摩肩颈:“在家里你什么都不用戴就是女王,也是仙女。”
沈静松仰脸朝后望:“小心把我宠坏了。”
夏逐溪低头吻了她。
这辈子就是奔着宠坏她来的。
夏逐溪不在家的时间比沈静松多得多,家里的东西都是沈静松在管,有什么找不到了,问她就行。
好像小时候什么不见了都问妈妈,只是夏逐溪的母亲不太爱搭理她。
老婆却是百叫百应的。
没有及时归位的指甲剪,买来只用过一次随手拔下的发绳,洗衣服时取下来的装饰......
沈静松总能给她找到。
客厅的羊毛毡板也被沈静松整理得很干净。
她贴的赛车图都规整的重在一摞。
试婚协议钉在正中。
夏逐溪看了一眼那张A4纸,跟沈静松说:“静静,我的蓝牙耳机放在玄关充电,找不着了。”
沈静松起身:“我收了,等我给你拿。”
夏逐溪温和微笑:“嗯。”
她看着沈静松走上楼梯,过了一会,又小跑着下来。
沈静松惊讶:“你都集满啦!”拿下来贴得满满当当的心愿存折。
夏逐溪骄傲:“满啦!”
沈静松把心愿存折和蓝牙耳机一并给她,夏逐溪把耳机放到一边,翻到心愿存折的最后一页。
沈静松问:“你不是要耳机?”
夏逐溪:“我看到你把耳机放进床头柜了,所以我把心愿存折也放在里面,这样你就能发现。”
沈静松笑:“这么大了,还不好意思自己说?”
夏逐溪指一指存折末页的兑换处:“现在可以吗?”
沈静松点头:“可以。”
夏逐溪取下羊毛毡板上的A4纸,推开茶几上的物件,铺开A4纸。
《试婚协议》。
沈静松安静地看她做着动作,夏逐溪递给她一支鲜艳的红笔。
“这句话。”夏逐溪弯腰,半俯着上身,一只胳膊撑在茶几,另一只手点着A4纸上的一行字,“你把它划掉。”
沈静松看清楚她指的:如若一年后双方中有一方认为不合适,无条件结束婚姻。
沈静松握着红笔,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夏逐溪面向她:“这就是我想兑换的心愿。”垂眸小声:“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换一个心愿。”
“我觉得你的心愿太小了。”沉默的沈静松突然说。
她放下红笔,把A4纸对折,撕成两半,再对折,撕成四片......
嚓,嚓,嚓。
直到变成细小的碎片。
沈静松把它们倒进一只小碗,用香薰火柴点燃,烧成粉末。
“这......静静?”
“夏逐溪,这是一场自由婚姻。你想做我的太太,我也愿意嫁给你。”
沈静松抚上夏逐溪的脸庞,眸光莹莹,“我们有足以打败一切困难的爱情,不需要束缚的条例。”
夏逐溪亲吻她的掌心:“你可不可以说一句‘我爱你’。”
沈静松从善如流:“我爱你,夏逐溪。”
......
这一夜的沈静松格外娇娆。
她戴着妩媚的胸链和腰链,藏在真丝睡裙里面,俯身和转动的时候若隐若现。
看不真切,还要问夏逐溪她的链子好不好看。
夏逐溪问她从哪买的,沈静松居然还要想一想,然后摇头,记不清。
沈静松睡前要喝酒,邀夏逐溪小酌几杯,结果越喝越多,劝都劝不住。
她给夏逐溪跳了一段《王朝5》里面的绿腰舞,雪白的皮肤上勒着闪闪发光的纤细链条,在睡裙里轻轻晃荡,继续问夏逐溪好不好看。
夏逐溪说好看,把剩下的酒藏起来,骗她说没有了。
沈静松不满意地哼哼,倒在松软的大床中央。
霸占整个卧室。
她抬起懒懒的眼皮,双颊酡红,眼梢染着媚色。
“夏逐溪。”
“我在。”
“那么多年,我......嗝,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个小偶像?”
沈静松目光穿透,吊带从莹润的肩头滑落,香雪如酥。
夏逐溪只是与她的目光接触半秒,便觉得灼心的烫。
“静静,你喝醉啦。”夏逐溪合着薄被拥住她,一吻落在她滑下肩带的香肩。
沈静松低低嘤咛,柔媚的声音叫夏逐溪的骨头都要酥掉。
夏逐溪把陷在最深的链条勾出来:“这样不会不舒服吗?”
沈静松窝在她的臂弯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会啊,你帮我都摘下来吧......不过很麻烦。”
那么多链子缠在一起,绕来绕去,当然麻烦了。
夏逐溪想象不出一个人怎么戴上这些链子的,而且沈静松白天还把它们戴在衣服里面外出,在机场等她。
非得戴的话可以回家洗了澡再戴呀。
想到这里,夏逐溪恍然大悟,戴链子出门的意义在于,在外面撩开衣服也能看见......
思绪不受控制地想到某个夜晚的车里,后视镜上挂着的玩偶震得晃来晃去,还粘着夏逐溪的大头贴。
夏逐溪捂脸,静松姐的趣味啊......
“小溪。”沈静松眼神迷蒙,用指尖摸她的嘴唇,然后抚过自己的肩颈,停在锁骨的痣,“来摘吗?”
夏逐溪沉着眸子吻下去:“等一会再摘。”
“唔?”沈静松疑惑,刚才还担心她不舒服,说要摘,怎么变卦了?
夏逐溪慢慢打开被子,握上刚才跳绿腰舞的软腰,手掌能感到丝裙下的链条缠绕。
“这些晃起来肯定更漂亮。”夏逐溪贴着沈静松说。
浪潮迭起,她们在呼声中紧紧相拥。
那么多年她在她心里只是个小偶像?
不。
那么多年,她想着沈静松,做了一场场舞动绿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