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十天的暑假转眼过了大半。
这几日江野的心情大多时候都是上扬着的, 或是因为汪橙那句我想走出来,或是因为汪橙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或是因为汪橙每天都会过来。
总之都和汪橙有关。
这几日, 汪橙给江野挑了几本数学习题集, 删繁留简,很细心地把重点划出来,省江野不少时间。同样, 江野也根据汪橙的短板,找了合适的阅读题和作文集给他看。
每天复习到中午, 两人一起下厨做饭, 汪大厨切墩、江大厨烹饪, 而后等江玉堂夫妇回家。吃完午饭,小憩一会继续学习。
整日腻在一起,每晚汪橙一去上班,江野扬着的心就会一点点坠落,感觉空荡荡的, 好像有点不适应, 好像还有点想他。
江野曾臭不要脸的认为汪橙对他有些许依赖,现在看来......似乎是搞反了。
其实他们也没在一起多久。
人往往就是这样, 习惯某种事物的时候会很简单, 想改掉这个习惯不会那么容易。
这晚汪橙走后,江玉堂夫妇俩聊剧团改制的事情。
剧团属于文化局直管, 这两年江玉堂一直想脱离文化局, 已经谈上日程有了眉目,最近因为调来个什么杜局长, 事情好像有点麻烦。
江野抓起弹弓出门时, 听了两耳朵。
买这个弹弓是为了防吴斌, 吴斌早晚会来找他麻烦。可弹弓买来后,就丢抽屉里没怎么练过,整天净和汪橙呆一起学习了。
他想去院里练练,拾起来那种开弓就有的感觉,下了楼却又没什么心思,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他想去找汪橙,去古巷后院要杯咖啡,坐那里看着汪橙就好。又告诉自己,那里的咖啡几十块一杯,划不来。
其实拉不下脸去才是真的,毕竟人刚走不到一个小时。
天色已晚,大院里的路灯昏沉沉,视野并不好。瞄着目之所及的树叶,江野拉着弹弓乱射一气,有打路灯的冲动。
啪啪爆几个,可能会引起点小兴奋。还是忍住了,毕竟是老艺术家,要德艺双馨。
兜里手机响了下,江野掏出来一瞧,顿时觉得心有灵犀,是汪橙发来的微信。
十八岁老中医:晚上在家不要出来。
原本没打算出来的江野,看见这条微信反而很想出来转转。
十七岁老艺术家:怎么了?
十八岁老中医:下班再说。
十七岁老艺术家:你觉得这样勾着我,我会老实呆在家里?说,到底怎么了。
发完这条,手机频幕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江野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汪橙回复。他正想问问这是在写论文吗,汪橙回复了两个字:听话。
江野:两个字打这么长时间,这两个字是你现造的?
能想象到,汪橙在那里不停写写删删,最后只发了这两个字,那就证明他没想好怎么说。
江野倒是想乖乖听话,但他猜了出来:你是不是遇见吴斌了?
这次汪橙回复很快:不是。
汪橙不会撒谎,江野猜不出所以然,硬压着好奇心回复:好吧,我听话。
发完把手机扔兜里。汪橙在上班,总不能缠着一直问。
有时江野觉得,汪橙把自己的脾气磨下来不少。要在往常,他不但会追着一直问,还会出门溜达一圈看看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
改变是相互的。
剧团大院后墙有扇小门,通着外间小树林。夏夜把门打开,那里就成了个风口,很凉快。
演员们常常三五成群坐那儿纳凉聊天。
不让出门,江野就在院子里转悠,老远就听到小门那边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他沿着墙根猫腰摸过去,想出其不意跳出来,吓人家一跳找找乐子。
将挨近,江野蹲下不动了,他听见有人说了句:“师姐,我瞧着桃桃和那小孩关系挺好的,他们两家不像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那是不知道老一辈的恩怨情仇,桃桃要是知道那些事,还会和他儿子交往?才怪!”高格老妈边说边摇扇子驱赶蚊虫。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那天小叔说的话--别和汪橙走得太近。是因为我们两家有什么恩怨?不能啊,老爸老妈对汪橙那么好。
高格老妈叫倪翠萍,长相富态。周门这一脉弟子里排在江玉堂和李清芬之后,行三。她是团里的老人,当年的事情自然清楚。
江野隐藏起来,想听听他们聊什么。
“范星芒都做什么了,师姐这么恨他?”说话这个年轻女演员叫王芳菲,她刚进团没几年,虽叫倪翠萍师姐,并不是周门弟子。
梨园行里惯常称呼师姐师哥,显得亲昵。但是各有辈分,也不是乱叫的。即便不是一个门里的弟子,从师承上也能论清楚辈分高低。
周阔海教人无数,人到老年才收下一个入室弟子,所以江玉堂师兄弟在行里辈分奇高。
王芳菲叫倪翠萍师姐,显然是为了抬高自己身份。她是没有师承的,有师承的人不会也不敢乱叫。
“何止是恨他......我跟你们说,这事还得从我师哥身上说起。”倪翠萍说的师哥是指江玉堂。
“我们这一枝就师哥师姐,老高和我,还有汪雅梅,是师父在世时正经收的入室弟子,我们兄妹五个是从小一块长起来的。汪雅梅跟师哥好,那俩人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一对儿璧人。”倪翠萍说:“本来都是相安无事的,后来团里来了个男演员,功夫不错,刚来那会儿大家对他的印象都还行......”
“是范星芒?”有人插口问道。
“不是他是谁!”倪翠萍呸了一声,显然恨极了这人,“时日长了,人的本性就露了出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雅梅,知道人和师哥是一对儿,还觍着脸追。老天也是造了孽了......”
江玉堂为人责任感强、爱戏如命,那时候年纪轻轻就是团里内定的团长接班人,局里的领导也看中他。
正是因此,周阔海师徒二人都对他格外严苛。师弟师妹们一天练功八九个小时,他除了睡觉都在练功房。不免疏忽了自己的感情问题,加之不怎么会安排跟汪雅梅在一起的那点时间,让汪雅梅心生不满。
倪翠萍说:“雅梅这人其实没什么不好,十几岁就成了角,人就显得傲点,脾气也倔点。她当姑娘时候,总喜欢浪浪漫漫的东西,我师哥根本不是那种懂得浪漫的人。”
王芳菲猜了出来:“范星芒这点肯定做的比江团好。”
“那不是咋地,又是送花又是送电影票,这可是那个年代最洋气的事儿!”倪翠萍叹了口气,说:“师哥曾经是出了名的大武生,那阵子师爷师父和师哥爷仨一合计,要复排《长坂坡》......”
“呀!”几个年轻演员都很吃惊,一是这出戏难度太大,如今已绝迹于舞台。更吃惊的是,想不到走路都瘸腿的江玉堂曾是大武生。
倪翠萍说:“长坂坡多难你们都知道,光拔尖的大武生就需要两个才能撑起这出戏。定角会上,范星芒和师哥抢赵云这个主角。”
范星芒没能抢过,他的武生功夫比起江玉堂来还是稍逊一筹,退而求其次,得到了男二号曹纯的角色。
大戏开排,江玉堂更没工夫搭理汪雅梅,他每日不要命的排练,下了班躺床上累得一动不想动弹,和汪雅梅的矛盾就在这个时候爆发。
倪翠萍讲到这里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王芳菲说:“范星芒趁虚而入了吧?”
“说实话,那时候雅梅还是很喜欢师哥的,她没有完全放弃,就是在两人之间做不出选择。”倪翠萍说:“摇摆不定吧,大概是。”
王芳菲听了啧啧几声,挺瞧不起汪雅梅,“这不三角恋嘛,就这还名角呢!”
旁听的人有好几个,只王芳菲话多,话里话外带着不恭敬。
文人相轻、艺人相贱,这种卑劣性从古至今都没断过。
暗处躲着的江野撇了撇嘴。
“这出戏排成了吧?”有人追着问。
“排成了吧?我师哥当年那是二十年出不了一个的大武生,《长坂坡》首演时那叫一个轰动啊,你们小没瞧见真可惜喽!”倪翠萍挑着拇指说:“演出订单多得接不过来,天南地北,到处都是台口等着咱去演......”
说到这里本该很兴奋,她的声音忽然暗了下来,“师哥啊,就是在一次商演中出了舞台事故。云里翻,三张桌子的高度,往下后空翻......摔断了腿......”
江野心里一震,老爸老妈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情。江玉堂但凡有些劳累,走路就会显得跛,江野小时问过,老爸淡淡说了句崴过脚,就给岔了过去。
几个演员都跟着一阵叹息。
“当年医疗条件差,留了后遗症。你们想想,那时他还是一大小伙子,一出大戏刚火起来就......”
王芳菲的关注点很刁钻,“哦,汪雅梅就是因为这个不要咱们团长了?”
“凭良心说话,这事不能全怪雅梅。她去探望师哥时被拒在门外,师哥心里不好受,心烦意乱、意志消沉,他想自己静静。可出事那个晚上,范星芒那个龟孙,我呸!那王八羔子趁虚而入,拉雅梅去喝酒......喝多了就......”倪翠萍说不下去,“反正雅梅和师哥就是在那个时候,真正断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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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这全怪汪雅梅!”王芳菲不知哪来的恨意,“她要检点点,怎么能去跟人喝酒,还喝多了?还偏偏在团长受挫的时候断了关系!早干嘛去了,这不落井下石吗?”
旁人嫌她话多,没人应和,直接问倪翠萍:“倪老师,这出戏是不是从那时候就绝迹了?”
说话这人也是没师承的演员,但人家不攀周门的高枝,规规矩矩叫着老师。关注点也不一样,王芳菲关注的都是别人的伤疤,人家关注的是这出灭绝的经典剧目。
倪翠萍说:“其实要是这样的话,后面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乱子。后来,后来范星芒把这出戏拾了起来,这个人呐,功夫不错......嗓子也比师哥亮,师父就让他演了赵云。”
一瞬时鸦雀无声。
范星芒夺人女友又夺人名声,天知道江玉堂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野安静地蹲在黑暗里,抹着滴在鞋上的眼泪。他虽然心疼老爸,但老爸遇见了老妈。
他更心疼汪橙。
这时他总算搞明白,汪橙大武生的功夫都是范星芒教的。
“我学这些的时候差点......”汪橙当日话说一半住了口。
那么后半句话,大致是想说,差点被范星芒打死!
毛小枫说过,范星芒骂汪雅梅是娼.妇,骂汪橙是野种。
范星芒虐待了汪橙,从年幼时便开始!所以汪橙不认这个父亲,所以在最初相识的时候,一旦提到这个人,都会激怒汪橙。
很多事情在这一刻,江野才真正捋清。
可汪雅梅不管吗?
这其间还有什么?
“不得不承认,范星芒确实是继师哥之后,最优秀的大武生。这出戏,也只有他能演赵云。人是出名了,剧团里的其他演员开始疏离他和雅梅。范星芒也不知收敛,挤兑师哥没他嗓子好。”倪翠萍说:“毕竟都是和大师哥亲。”
江野听得咬牙切齿,心想,如果有一天能见到范星芒,一定要听听他的嗓子,瞧瞧到底有多亮。
“咱们周门这出戏里最叫好的地方,其实不止是那些高难度的动作。师爷从他师父那里继承下来两件宝物,是清朝时皇家御赐的‘金丝玉鸳鸯靠’......”
倪翠萍没说完就被别人打断:“哎呦,原来这是真的啊,不是传说!”
梨园行里的人,见没见过的,多少都听说过周门曾经有这么两件宝贝。
“是真的。”倪翠萍道:“金丝玉鸳鸯靠,一件白色的,一件黑色的。白色的是金丝穿着羊脂玉做成,黑色是墨玉所制,舞台灯光下那个耀眼呦......”
倪翠萍眯眼看着星空,脸上带着笑,似乎看见了自己年少时经常见的这两件宝靠。
“师姐,听说那两件大靠可以自己立在舞台上?”
“嗯,都是真的。”倪翠萍有些激动,她站了起来指着身前:“演出时,白玉靠就立在这里,赵云用长枪这么一挑----”她说着把折扇合上,擎在手中比作长枪,然后起了个范儿:“仓才仓才仓才,大靠挑起来罩在身上,四杆靠旗这么一甩,那么一摆,再挽出一个枪花,嘿,碰头就是一阵满堂好,将军的精气神全出来啦!待到他怀抱阿斗与曹纯大战几个回合,一个回马枪又是一挑,把曹纯身上那件墨玉靠挑下,咔嚓一声立在舞台中央,嚯,又他娘的一个满堂彩!”
几个演员直恨自己生人晚,没能亲眼见到周门的这出《长坂坡》。
“那这两件宝靠现在在哪儿?”
“这应该算古董吧,被博物馆收藏了?”
“这不是咱们团里的宝贝吗?为什么交给博物馆?”
倪翠萍瞬间塌了气,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丢了,都丢了。”
“啊?!”
“丢了?”
“怎么能丢呢!”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江野瞧高格老妈那几下身段有点意思,听她讲得更是津津有味。
他看过别家剧团的《长坂坡》,已是精彩至极,原来周门的《长坂坡》还有金丝玉鸳鸯靠的加持。没想到一瓢凉水迎头泼了下来,和那几个人一样震惊,多好的宝贝怎么会丢呢?
“师哥首场演出之后,就有人找到团里,想出一千万来买这两件大靠,师爷怎么能答应?后来一次次涨到了两千万,师爷还是坚决不卖。那个年代两千万啊!”倪翠萍扼腕叹道:“早知要丢,还不如卖了呢。”
“那到底是怎么丢的?”
倪翠萍回忆起那天晚上,说:“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范星芒主演的第六十三场《长坂坡》,他刚把曹纯身上的墨玉靠挑下来,观众们正叫着好,掌声都没落,剧场啪一下断了电,台上台下一阵乱。来电后范星芒满头血躺在那儿,人晕了,身上那件白玉靠没了,立在台上那件墨玉靠也没了。”
“那就是他里应外合偷的!”王芳菲这句话倒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
“证据呢?别说这件事没有证据,就是师哥出事故那会儿,桌腿被人动了手脚,那也是没头没尾的悬案!”倪翠萍恨道:“二十年了,到这会儿都还是迷呢!”
几人都默不作声,江野也默了。胳膊上被蚊子叮了好几个疙瘩,他也不嫌疼,也没觉得痒。他告诉自己,不管为了老爸还是汪橙,他想会会范星芒--这个完蛋玩意儿。
“师父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好,就是被这件事给生生气死的。范星芒被赶出了剧团,她汪雅梅傲啊、倔啊、还傻,相信她男人,任谁劝都不听,最后也跟她男人走了。师爷一气之下把她逐出周门。老头一辈子多洒脱,那时都快九十岁的人了,气得发誓赌咒,永不会原谅雅梅。”
听者一阵唏嘘。
倪翠萍缓了口气说:“他老人家也是可惜雅梅这棵好苗子。果然这颗苗子废了,你们瞧瞧,现在师姐早评上了国家一级演员、金梅二度,多牛!她汪雅梅呢?从此销声匿迹。女人这一辈子最怕嫁错郎,都是她跟错了人呐,范星芒这祸害!”
有个在团里时间长点的演员突然想了起来,“倪老师,我好像知道谁是范星芒了。有一年他是不是还回来过,请全团演员吃饭,还跟江团说想要收购咱们剧团?这事得有十多年了吧!”
“那就是他!他和文化局的杜晓春关系好,人前人后姐姐弟弟的叫着,当年一前一后去了省城。听说是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发财了回来显摆过一次。想和杜晓春一起包了剧团,剧团到他们手里能落好?被师爷骂跑了,以后再没回来过。”
“那么有钱,他老婆现在不还是带着儿子回来了嘛!”王芳菲嗤笑一声。
倪翠萍是喜欢这人有天赋,本身心中也怨着汪雅梅,王芳菲三番四次出言不妥她都没理会,这时终于没忍住说:“那不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了,她不会回来!怎么说都是打小长起来的,师哥师姐都欢迎他们回来,他们没吃你的喝你的,你那么气做什么?”
江野抬眼看着王芳菲,以往知道这人不讨喜,却没发现这么让人讨厌。
王芳菲见倪翠萍有些生气,赔笑说:“我也就是心里觉得气,嘴上那么一说。哎师姐,那江团怎么和李老师好的?你给我们讲讲呗。”
“对对对,说点开心的。汪雅梅什么的咱也没见过,我就看江团和李老师才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那还用你说?你瞧人家俩生的儿子,就什么都知道啦!”王芳菲说。
江野心说,这人偶尔还会说点人话。
“倪老师,说说呗,他俩怎么好上的?”
“师哥最难受的那段日子,是师姐照看的。师父没了之后,师哥就当了团长。恰恰那几年是戏曲行业最不景气的时候,多少剧团都解散了,京剧团怎么样?同样熬不下去。他们俩为了留住剧团,排话剧、排歌舞,迎合市场硬是抗了过去。”
“哦,怪不得咱们团啥都演。”
“团长也挺厉害的,演不了大武生,现在又是大导演,又是自创老生声腔,现在想想,江团长真是个人物。”
“这不还是我师姐的功劳嘛!”倪翠萍笑了笑,“一个女人撑起一片天。”
“倪老师,话都说到这儿了,你也说说你怎么和高老师好上的呗?”
“对啊对啊,说说呗。”
几个演员起哄,倪翠萍捂嘴乐着:“有天夜里啊,高大柱突然跑我宿舍,说,三师姐,大师哥和二师姐都好了,咱俩单着也是单着,凑合着过呗。”
一群人跟着乐得不行。
“唉,咱们这行人啊,忒他娘的苦。”倪翠萍眯着眼摇扇子:“为啥唱戏的喜欢找唱戏的,志趣相投?屁吧!像咱们一出团都是几个月,整年整年不沾家,寻个普通人叫人家守活寡呐?也就为这个,便宜了他高大柱,叫他瞎猫捡个死......呸呸呸,叫我这朵鲜花插到他那坨牛粪上。”
大家又是一阵乐。
“乐什么?”倪翠萍掐着老粗腰,“想当年我也是小鸟依人型的。”又忍不住乐:“就是长歪了。”
“哎师姐......”王芳菲堆着笑脸问:“咱们周门还收弟子不?”
“怎么,你这才学几年戏,就想入周门啊?”有人嘲讽。
“我想入周门怎么了?”王芳菲理所当然地说:“人往高处走不行么?”
倪翠萍没言语。
她看中王芳菲,按说可以收入门下。但是王芳菲一口一个师姐叫着,明显是想学李逸臣那样,让江玉堂代师收徒,那样又能学到本事,还能比同行高几头。
果然,王芳菲问道:“李师哥当年是怎么入门的?”
“就李老师的艺术,生旦两门抱,你还能跟人相提并论?”有人很不满,说话不怎么客气。
李逸臣的男旦最出名,正是因为造诣高、有过人的天赋,才被江玉堂认为师弟,这点王芳菲服不服气都惹不得。
她又问了个八竿子打不到的问题:“师姐,听说李师哥是同性恋?这是不是真的?”
江野听了一呆,这个字眼最近出现的频率有点太高。
当时几个人起身就走,不愿意再和这人聊下去,嫌招惹一身是非。
倪翠萍也站了起来,“芳菲,不要太好奇别人的私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王芳菲嘴里答应着,心说,你在这儿不是说了半天别人的私事么!
人陆陆续续走光了,江野扶着墙站了起来,双腿麻得不听使唤。
他缓了缓要走,隐隐听见远处有人喊了声“救命----”
刚竖起耳朵,一个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桃哥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