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南橘北枳(GL)>第59章 湾湾番外篇

  我叫胡暮湾, 是日暮时分,回家的港湾的意思,我爸妈在美国谈恋爱,在爱尔兰成了家, 最后又在中国离了婚。

  我爹是美国人, 和许多美国老头儿一样五官深邃, 年轻的时候把我妈迷得未婚先孕生下我, 可惜他俩八字不合, 我还没上幼儿园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我爹又给我找了个后妈, 她长得特别漂亮,一见面就喊我小名“湾湾”,一开始我还挺抵触的,但后来她和我爹吵架的时候说:“有湾湾就不会再生孩子。”

  那时候我心底其实已经接受了她。

第一回陪她过春节是我四岁生日那天, 特别热闹, 我和几个没啥血缘关系的亲戚小孩打成一团,捉迷藏的时候藏进了橱柜,谁知还没关好门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捂住我嘴巴, 吓得我立马要回头。

  那只手的主人声音很低, 但因为带着稚嫩, 我猜她年龄也不大, 她说:“别吵, 这里他们找不到你。”

  这人说话像魔咒一样好使,我莫名地点头安心下来,等她放开手, 回头那一瞬间, 眼前的场景惊动了我生命中的整个岁月。

  橱柜空间很大,透过柜子缝隙隐约的光, 面前黑直发的女孩朝我温柔一笑。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眼眸非常黑,眉眼英气,她抱着自己的双膝问:“你是谁?长得好像外国人,也是奶奶的孙女吗?”

  我注意到她说“也”这个字:“你不会,也是……吧?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这姑娘扬嘴一笑:“因为我一直在这,你今天第一次来,所以没见过啊。”

  好吧,说的很有道理。

  我伸出手说:“既然咱们都是奶奶的孙女,就认识一下吧,我叫胡暮湾,你可以喊我小名湾湾,你叫什么呢?”

  她弯着眼睛握住我的手说:“我叫唐枳。”

  唐枳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她知道怎么样不用打火机和火柴就能生火,还会做番茄面疙瘩汤,最可怕的是,她不仅成绩好,连画画都很出色。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种完美女孩儿为什么会是我后妈的亲戚?在我记忆里,她那几个拉垮屁孩除了玩就是吃!没一个靠谱的。

  可惜寒假过得太快,我得回学校,临走前我和她约好暑假再一起烤地瓜,她塞了很多吃的给我,笑眯眯地说下次见。

  但没有下次了,还没到暑假,唐枳就被她亲爹妈接到省城,就连放假也没见她回来,只听我爹说她过得很不好。

  再见面是我十九岁考上南大的暑假,那会唐枳已经考上大学了,我在漫天鞭炮声中看见她高挑的身影,二十岁的,过份漂亮的唐枳。

  但她不再像小时候爱笑了,只是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那些鞭炮四处飞溅,一头乱糟糟的长卷发沾染了无数红色炮灰。

  我试探性地穿过浓雾喊她:“唐枳……?”

  她转动眼珠,终于聚焦到我身上,淡然地扫了两眼才开口:“是你啊,湾湾。”

  我很高兴她还记得我,喊着我的小名,同时又很奇怪,为什么她变成了这样。

  望着她身上无数的伤痕,又去看摸着表弟唐森脑袋的舅舅,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舅舅脾气超级大,喝多的时候还骂奶奶,甚至也骂过我后妈,他总说女孩子是赔钱货,而我后妈连赔钱货都生不出来。

  我爹几乎每次都得跟他干一架。

  唐枳冷漠地将衣服整理好遮盖住伤痕,一言不发地执起筷子吃饭——还没夹菜,舅舅便一巴掌打在她后脑上,嘴里不干净地放话:“吃什么吃!滚出去。”

  他说完就被大姑丈架走了。

  舅妈似乎是有点心疼,偷偷摸了摸唐枳的脑袋,塞了两百块钱给她说:“和湾湾出去买东西吃吧,这里坐不下了。”

  我后妈立刻接话:“对对,出去吃吧,湾湾,和你表姐出去吃饭。”

  唐枳好像习以为常,漠然起身,在走出门口之际她回过头,目光凝聚到我身上,说:“走。”

  于是我俩一同去永乐街吃火锅,唐枳太能吃辣了,我透过玻璃看见自己嘴巴肿成香肠,而她连汗都没流一滴,吃得淡然自若,时隔十几年,她还是这么厉害。

  可我听别人说,辣,是痛觉,她不怕辣是因为不怕疼吗?

  我想是的。

  因为永乐街成为了我与她的噩梦。

  那几双腥臭的手上前扯烂我的丝袜时,我只能发抖,发着抖求他们放过我们。

  五个青年埋在黑暗里抽烟,笑嘻嘻地调戏我和唐枳,他们走出的身影像恶魔,颀长,且令人作呕。

  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关键时刻,唐枳拽起我,将我扛起来丢到废弃的院子那边。

  她只说了一个字,还是那个字:“走。”

  我看见她被他们抓住脚踝和长发往下扯,她的指甲在墙上划破,留下几道长长的血迹。

  隔着这面砖瓦墙,衣服撕碎的声音清脆又残忍,是我从未触及过的声音。

  我从地上爬起来想翻回去,右脚却剧痛无比,还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说:“姐姐,你求我们啊,求我们就放过你。”

  唐枳依旧无声响,但那边却传来嬉笑声:“……她竟然真的跪下了,正好,李佳明,你从后面来脱掉她的裙子!”

  脱裙子。

  在那一瞬间我惊到无法动弹,浑身上下渗出冷汗,连手心都是,带着颤抖,而唐枳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许发出过,只是被男生们的笑声淹没了。

  我在晕眩中听见有人说“不动了,会不会死了?”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要求救。

  路边的花草树木刮得脸疼也不重要了,眼泪模糊满眼看不清路,我狂奔到最近的医院,又觉得该报警,要跑去警局。

  唐枳被五个人按在地上伤害了将近三个小时,我带着人找到她时,她几乎没了心跳,倒在血泊里双眼紧闭,身上的衣服碎成了条状,伴随着大大小小的新伤与旧伤。

  最严重的是腹部被捅了一刀,从腰间延伸至私密处,几乎要将身体剖开,这个伤口缝了二十三针,她也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小半年才转到普通病房。

  舅妈瞒着舅舅找自己娘家借了钱送给我后妈,托我去医院交齐医药费。

  唐枳就这样被毁了,那个漂亮的,什么都会的,优秀的女孩,就这样堕入深渊。

  而她是为了救我。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医院看她,只敢隔着厚重的玻璃偷偷瞧几眼,她腰间的疤痕像蜈蚣,在精瘦的身体上爬行。

  我悔恨我的迟钝笨拙,倘若我早一点,反应快一点,唐枳不至于如此。

  她一定怪我吧?一定会的。

  二十岁的唐枳,被胡暮湾毁了。

  至此我再没有见过她。

  回到南大上学的两年后,杨欣语推荐我当学生会副会长,上任第一天她问我:“你知道唐枳吗?从外校转来的,搞定她如何?”

  这个名字让我的记忆与现实重合,脑袋忍不住疼起来,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哪个唐枳?大一新生?”

  “算是吧,但她可能会破例跳级。”杨欣语翻着资料说:“大学生转校多难你知道的,听罗江伟说她专业第一,就是人有点放荡不羁。”

  我在三天后见到了唐枳,她瘦得出奇,依旧是一头长卷发,因为五官太漂亮,又很高挑,在一圈人中中鹤立鸡群。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看见她慵懒的和身边人说话,转动的眼眸深邃幽暗,不带一丝温度。

  她说到一半掏出香烟含在唇中,烟头燃烧,猩红的火星忽明忽灭,将我的眼睛也跟着灼得发烫。

  从前她如同向日葵,现在只像一朵长满刺的玫瑰,看似在笑,却凉薄到极致。

  我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倒是她身边人指了指我,我们的对视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唐枳走过来将烟拿在手上,上下浅看我几眼,轻笑道:“湾湾,好久不见。”

  她还是会这么喊我,可她的眼神那么冷,冷得我忍不住颤动着拉住了她:“……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迟钝,是我去迟了,是我毁了你,是我,都是我。

  可唐枳又笑了,夹着香烟的手拍拍我肩膀:“不是你的错。”

  她为什么不责怪?她如果怪我,打我骂我,可能我也不至于这么愧疚。

  但她也变得太多,从前成绩优异,现在不去上课不去考试,挂科严重,每次见到她都在抽烟,而她每次见到我,都会塞给我一颗糖。

  我没有办法按照杨欣语说的让她入学生会,因为她一定不想被束缚,她是放肆翱翔的雄鹰。

  唐枳这样自暴自弃,我真的很怕她有一天会从楼上跳下,又或者是割腕自尽。

  但没有,她虽然成绩不好,专业年年拿第一,甚至得了无数奖,给我一种其实她只是不想学的错觉。

  事实证明的确是,她徘徊于众多女人间,却一个都没有在一起,但这次为了那个叫路槿橙的大一新生,唐枳自愿加入了宣传部。

  舞台上她纯英文说台词,流利又标准,这一刻我才知道,她真的只是不想学而已。

  路槿橙后来骂了我一顿,在我再度被骚扰,而唐枳又再度救了我的那一天,。

  我忍不住跪下给唐枳道歉,厉声要杨志华闭嘴,时隔多年,唐枳依旧还会来救我。

  这让我无处安放的愧疚像溢出的开水,烧得我心口疼得出奇。

  第二天我去找唐枳,也终于明白她后来逃避我是因为什么,她说她早就不在乎了,可我每一次都要提及,是我再度扯开了她的伤口。

  那一天我仿佛明白她为什么喜欢路槿橙了。

  这个干净到比天空的云朵还纯净的姑娘,第一反应不是歧视不是议论,而是站在她身边支持她。

  她们的背影很相配,容不下多一个胡暮湾。

  可唐枳这样的姑娘不会是第一个,我的愧疚,应该当作她涅槃重生的剑。

  三个月后我转去南校区,熬夜念法律系,我想为无数如唐枳这般的女孩发声。

  转系后,耳边依旧有许多关于她们的故事,她为她纹身,为她参加AS赛,作品我看过,是路槿橙的模样,也是我永远永远,没有办法得到的,偏爱。

  她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了路槿橙这个指引方向的灯塔,令我欣慰的是,路槿橙也在好好回报她。

  她反驳诋毁唐枳的人,冒着被开除的风险为唐枳争取国际赛名额,她还在她的毕业典礼上认真准备着唱歌,她们走过无数春夏秋冬,惺惺相惜。

  而我,早已是局外人。

  那日新年,唐枳一个人在台阶上,我想推开人群去找她,路槿橙从远处走来,逆着人群大步前进。

  我看见唐枳的表情从错愕,变成淡然的笑。

  这个笑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五岁的唐枳真心快乐的笑容。

  我想,她是她的药,软化了荆棘玫瑰的刺,治愈了她心口的伤。

  我们并没有断联系,甚至还会偶尔聚餐,唐枳在路槿橙身边越来越温柔,轻声细语述说着她们之间的事情,笑容越来越肆意。

  她还是很漂亮,时间摧残不了她,路槿橙让她更加张扬,她们是幸福的。

  而我,胡暮湾,成为了第一律师。

  走进玫瑰围绕的礼堂时我其实很平静,台上的唐枳穿着婚纱回头,台下的路槿橙歪着脑袋看她。

  我想我真的可以放下了,这么多年,好似是我自己把自己魇在过往,唐枳说的对,我把自己框死了。

  可有个声音和我说,明明是我先到的。

  那又怎样呢?我没有路槿橙坚定,没有她那般聪明耀眼,我只是胡暮湾,只会哭的胡暮湾。

  但今天我没有哭,也没有喊她的名字,因为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唯一的关系,大概是。

  “表姐,新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番外也完啦~下本不见不散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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