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真快步往回跑,路过走廊时,眼前又晃过那道熟悉的背影。
两边的通道间隔很远,蒋明潇目不斜视地从一侧逆行穿过,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走廊里目光呆滞的凡真。
这一次,凡真看得很清楚,的确是和她失联三个多月的蒋明潇。
人常说异地他乡遇到老乡是特别惊喜的事,更何况她和蒋明潇还是世交好友。
凡真之所以没和明潇联系,就是担心她来傅家找人会闹出大动静,影响傅韦容选举。
但在这里见面应该没什么不妥,孙家包下整间酒店,进出都要通过层层安保,想要混进来偷拍几乎不可能。
凡真快步追上去,想要问问明潇怎么会来参加婚礼,然而蒋明潇像是有什么急事,脚步匆匆,走得飞快,眨眼就消失在走廊。
就在凡真准备开口喊住蒋明潇时,手腕忽的被人攥住,她错愕地转头,对上孙语清眉头深蹙的脸。
“凡真姐姐,跟我来。”
孙语清的声调异常凝重。
凡真心里隐隐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几乎是僵直着身体被孙语清带进小房间。
两人面对面站着,孙语清没有跟她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姐姐,你和蒋家二小姐是什么关系?”
凡真被她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莫名其妙,怔怔地接话:“蒋家二小姐?你是说……蒋明潇?”
孙语清点点头,沉静地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表情中辨别什么。
然而,凡真的表情除了愕然再无其他:“我和蒋明潇?我们是朋友……”
孙语清虽然和凡真接触不多,但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她从没怀疑过凡真对傅思懿的感情,只是……
蒋明潇恳求爷爷帮忙寻找未婚妻时的焦急和担忧毫不掺假,还有她手里那张白纸黑字的婚约。
孙语清顿了下,看着凡真的眼睛,欲言又止的样子:“姐姐,蒋二小姐说……说你是她的未婚妻。”
Duang……
凡真像是被什么重物迎头击中,懵怔地站在原地,耳边全是颤颤的乱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澄清:“她胡说!我,我怎么会是她的未婚妻?”
孙语清把蒋明潇来求艾老太爷找未婚妻的事告诉凡真:“姐姐,她手里有你父亲签的婚书。”
元国的上流社会注重联姻,有实业的家族会利用联姻来作宣传,把签订的婚书刊登在报纸上,这样既能保护隐私,又能蹭到流量,婚书也就这样被延续下来,甚至比结婚证更被重视。
孙语清在元国留过学,自然知道婚书的重要性,所以当蒋明潇把婚书拿出来时,她才觉得这件事很棘手。
房间里很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孙语清轻轻地唤了声:“姐姐……”。
凡真慢慢抬起脸,暗淡的光线下,她的脸苍白如纸,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唇哆嗦了下,声音哽得几乎听不见。
“他又把我卖了一次……我就是个物件,谁出的价钱高,他就把我卖给谁……”
孙语清能听出凡真口中的“他”是谁,语清家的家庭氛围和睦温馨,两个妈妈对她极尽宠爱,她很难想象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父母,把子女当商品来出卖。
孙语清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悲悯,她走过去,迟疑地把手放在凡真的肩膀上:“别难过,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凡真怎能不难过?
她一直以为她的爸爸很爱她,将她捧在手心里悉心照顾,给她最好的教育,把她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直到现在,凡真才明白,原来……
爸爸花这么多心血栽培她,只是想把她养成最值钱的样子,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多么可笑啊。
孙语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姐姐,我们去找蒋二小姐谈谈,或许……或许她会成全你和小懿。”
凡真僵着没动,只是眼泪一直在掉,细细的水色顺着脸颊滴到锁骨:“蒋明潇如果想谈就不会私下和我父亲做交易……她跟宋澜又有什么区别?没有尊重,只有掌控……她对自家人都能赶尽杀绝,怎么会成全我们?”
孙语清鼻子一酸,眼圈也泛了红:“姐姐,那该怎么办?”
凡真沉默了许久,眼里沉甸甸的一片哀伤,悲伤的表情让周围一切都变成灰白色。
之前被亲情割裂的那道伤口还没愈合,现在又在上面被深深划了一刀。
凡真痛得无法呼吸,捂住胸口都撑不住那股极致的疼。
孙语清快要看不下去,她真的好心疼好心疼凡真:“凡真姐姐……”
凡真缓缓转头看向孙语清,脸色还是苍白如雪,整个人脆弱得几近破碎:“语清,以后再没有凡真这个人,也没有霍水仙……”
孙语清几乎瞬间就明白凡真的意图,她想不到凡真为了能和傅思懿在一起,竟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连自由都能舍弃。
“姐姐,你真的愿意一辈子呆在傅宅,永远不踏出门半步,做一个没名没姓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躲开蒋明潇……我不想和懿崽分开,只要能在她身边,我做什么都愿意。”
凡真说这话时,眼睛里几乎没有一点温度,可提到傅思懿的名字,眸光忽然就被柔软的温情溢满。
孙语清默默地站着。
有些痛楚,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除了无声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凡真调整情绪,拭掉眼泪,疲倦地笑了下:“语清,新婚快乐!我很抱歉,待会就先走了。”
孙语清理解地点点头:“我让艾青拖住蒋明潇。”
“谢谢。”凡真缓慢地往外走,顿了下脚步,轻不可闻地说:“别告诉懿崽……”
若是傅思懿知晓此事,必定会去交涉,蒋明潇没有软肋,没有底线,偏执得可怕,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护好傅思懿。
孙语清轻轻地“嗯”了声。
走出小房间,凡真就给傅思懿发了条微信。
【崽崽,我身体不太舒服,你能不能来一下?我在7楼的电梯过道口】
不到三分钟,傅思懿便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或许是跑得太快,她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脸颊泛着剧烈运动后的薄红。
她将手覆在凡真额头,脸上的担忧和关心显而易见:“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凡真怔怔的看着傅思懿,有种酸涩的东西压在她胸口,过一会儿,又蔓延成丝丝缕缕的甜蜜和暖意。
其实,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糟糕。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对自己温柔以待,永远不离不弃。
成为她手中的暖,眼里的光,苦中的一点甜。
似乎有了傅思懿,再糟糕的事情她都能坦然接受。
凡真忽然有些释怀,挤出一个笑,软绵绵地投进傅思懿怀里,用尽全力抱紧她:“崽崽……”
只是她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笑容也掩不住那种萎靡和怏怏。
傅思懿担心地蹙起眉:“姐姐,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凡真嗓音轻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我们回家好不好?”
傅思懿显然想歪了,把凡真的粘缠当做依赖期的求./欢,她勾起红唇,桃花眼也跟着微翘:“姐姐想要我么?”
凡真只想早点回傅宅,免得撞见蒋明潇,既然小崽子这么说,她便从善如流地点头:“唔,想要。”
傅思懿“噗”地笑出声,压低下巴瞧她:“姐姐,这里是酒店,想要的话……都是房间。”
凡真脸颊倏然红透,为了把小崽子勾回家,她抛开矜持,极尽风情地挑./逗:“才不要在酒店,我想要回家,你不是说要……很多次么?”
傅思懿眼神迟滞一瞬:“可是,今天是艾青结婚……”
“她们不会见怪的。”凡真慢慢从她怀里退开,一手若有似无地贴着她心口:“你不是喜欢霍水仙吗?想不想看她跳舞?她会很多呦……你想看古典舞﹑芭蕾舞还是拉丁?又或者是……脱衣舞?”
傅思懿目光落下来,眼底隐隐有了秾稠的欲./色。
凡真覆在她心口的手左右摸索,腰肢轻轻摆动,眼神轻./佻又诱惑地撇过,朝她眨眨眼。
酥软的身体贴上来,从上至下扭成一道性./感的波浪,倚着她的身体舞动,傅思懿伸手去揽,而她就像鱼儿似的掠开。
结果,傅思懿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几番来回拉扯,她的呼吸全被姐姐弄乱,只能一遍遍吸气试图让自己冷静。
今天的姐姐……实在是太大胆,太诱人了。
凡真的手从后环绕贴近她胸膛,圆润的指甲沿着Alpha的腰侧划出一片涟漪。
“想看吗?”凡真踮起脚咬住她的耳垂问:“脱衣服的那种?”
小崽子对熟媚姐姐的主动诱惑一向没抵抗力,她不自觉地咬住唇,呼吸越来越黏长。
“崽崽……”凡真主动把唇送上去,吻住她的唇角。
唇上是独属于Omega的甜奶香味,耳边是姐姐软哝勾人的声音:“崽崽,要我。”
“姐姐……”傅思懿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回家。”
傅思懿一手拥着凡真的肩,一手给司机打电话,让老忠把车开到酒店的保安岗亭。
两人坐电梯到一楼宴会厅,服务员正在做晚宴准备工作,推着餐车在过道穿行。
傅思懿把凡真往身边拢了拢,免得她被撞到,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
“凡真,你个贱丫头,不许碰小懿。”
凡真惊惧地转头,一个身影朝她飞奔过来,抬手就要重重挥下。
傅思懿眼疾手快地攥住那只手,眉眼裹着寒霜:“夏以橙,你发什么疯?”
夏以橙见凡真被护着,表情愤怒到近乎扭曲:“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勾引小懿?你个贱丫头,偷渡贼,你敢勾引小懿!”
傅思懿把凡真拉到身后,张开手臂呈保护姿势:“你别骂她!要骂就骂我,因为一直是我在勾引她。”
“你不要袒护她,刚刚我全看到了,是她勾引你……”夏以橙嫉妒到快要发疯,什么脸面都不顾,整个人处于癫狂的状态:“这个来意不明的女人就是个妖精,小懿,她勾引你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不会放过她的。”
傅思懿眼前浮现沈恬的惨状,全身的神经一瞬间绷紧,既然被夏以橙撞见,那就没什么好避的,她就算拼了命也会护姐姐周全,绝不会让夏沉筱母女来害她。
傅思懿直直的迎上夏以橙几欲吃人的眼眸:“我们之间的事跟凡真无关,你有什么怨恨就冲我来,是我逼她跟我在一起,不信你可以去问艾青……”
傅思懿故意把艾青拉出来,她知道就算夏以橙当面质问,艾青也能及时应变。
夏以橙眼泪哭花了妆容,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狼狈地叫嚣:“凡真,你把小懿抢走,我不会放过你……”
傅思懿挡在凡真面前,眉眼间凝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你敢碰她一下,我也不会放过你。”
夏以橙被震慑到,脚步颓然地往后退,一直顶到墙壁。
这时,狭长的过道传来轮毂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从几人的中间穿过。
傅思懿闻到烤鱼的香味,视线延伸过去,看见餐车上冒着热气的铁锅,和烧的通红的炭火。
傅思懿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刚刚过来时,服务员还在做餐前准备工作,连凉菜还没上,怎么会上热菜?
而且整间酒店被包下,不可能接待其他的顾客,那这道热气腾腾的菜,是……
傅思懿脑中陡然一惊,意识到危险,还没来记得拽着凡真避开,推着餐车的服务员就端起铁锅,连带通红的炭火,一起朝凡真的脸扬去。
凡真就站在傅思懿的身后,和她隔着一人距离,那服务员显然是冲着她一个人而去,泼洒的角度特意避开傅思懿,直奔凡真的脸和胸。
意外发生的太快,凡真吓得僵住,腿根本动不了,连一句气音都发不出,但余光瞄到一个影子,不顾一切地挡在她面前。
生死瞬间,傅思懿来不及思考,完全凭本能将凡真死死扣在怀里,带动着飞快转身,用后背承接滚烫的炭火和热油。
虽然偏移了角度,但还有部分炭火溅到后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傅思懿不得不摇晃一下,怀抱却紧到窒息。
凡真被傅思懿完完全全罩住,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一根,所有的疼痛都由傅思懿承受,她连一滴油都没溅到。
凡真的思绪在这一刻是混乱的,她被傅思懿扣在怀里,视野一片漆黑,耳边是夏以橙惊恐的尖叫声,还有--
傅思懿痛苦,隐忍的闷哼声。
服务员见凡真毫发无损,强行拉开傅思懿,想要把剩下的热油泼到她身上。
傅思懿忍着剧痛,抬起右脚,狠狠踹在服务员的膝盖上,摔倒的同时,手里的铁锅打滑,角度不偏不倚,全洒在夏以橙的身上。
夏以橙痛得满地打滚,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招来酒店工作人员,服务员被当场控制,只是任凭怎么问,他就死咬着不开口。
不一会儿,傅家的司机老忠也赶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大小姐,你的后背……”
傅思懿还保持着扣住凡真的姿势,凡真颤着手去推,推不动,傅思懿像是压上全身的劲在保护她。
凡真眼泪无意识地淌下来,颤抖着声音低喊:“快放开,让我看看,我要看……”
傅思懿确定凡真安全后才松开些许力度。
凡真绕到她的身后,傅思懿脖子后背一大片红色触目惊心,而且短时间内已经出现几个大水泡,与血水黏连在一块,看得凡真整个心都揪在一起。
她不敢去碰傅思懿,怕造成二次伤害,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们……去医院……”
傅思懿闭了下眼,咬唇调整呼吸,再睁开时,目光锐利地扫一眼司机:“忠叔,去王阿姨的诊所。”
“大小姐,诊所怎么能跟医院比,我们……”
傅思懿表情一肃:“照我说的去做!”
司机不敢多话,搀着傅思懿往电梯走,夏家的司机和贴身女佣闻讯赶过来,女佣将夏以橙扶起,上上下下检查:“小姐,你怎么样?”
夏家司机发了狠地冲向服务员,照着他的头上狠命地捶打:“你这个杀千刀的,害得我们小姐……”
傅思懿压抑着声音,沉声说:“你们打错人了,应该回去打你们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