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着防雨绸站在雨中，雨点打在身上噼啪作响，微微有些痛，短线的雨丝落在水面激起无数水花，像一根根细密的银针刺入身体。周子墨呆愣着眨了眨眼，好长时间没动。
一个多月，她每晚偷溜出来，强行在牙缝挤出来时间建的工厂被这场大雨淹成人工湖，辛苦找来的粉碎机流水线东拼西凑来的一堆设备全被水泡了，费心设计消耗脑细胞这些脑力劳动她都不想算进去。
其实别的都还能接受，周子墨最心疼的是设备，被水泡了全都报废，再想找就太麻烦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简直莫名其妙，真的很难不生气。
忽然一阵大风，周子墨猝不及防，头上的帽子被掀飞，脑袋露在外面瞬间被淋湿，水顺着脖颈往里面钻，浇了个透心凉，她赶紧扣好帽子，裹紧防雨绸。
风吹得防雨绸乱飞，她费力和自然对抗的模样有些狼狈，周子墨心态爆炸，甚至想去湖里游两圈冷静一下。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雨淋了，她又开始头痛。
火上浇油，烦上加烦，她讨厌下雨不是没有原因的。
忍着头痛伸手搓掉脸上的雨水，周子墨深深吸了口气，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不能被情绪左右，坑里蓄了这么多的水只能是排污口出了问题，她握着手电，手指攥紧防雨绸，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高坡往下走。
毕竟粉碎机不是破壁机，人身上都是骨头不可能被搅的那么碎，一定是有体积的，所以在设计排污口的时候，为了尸块顺利排放不被堵住，排污道设计的非常粗，角度倾斜也很大，又专门挖了一个大坑，放置排出的尸块。
每晚茸茸在铁罐里大快朵颐的时候，周子墨都在外面转移当天产生的尸块……工厂看似简单粗暴，方便快捷，其实背后有很多工作要做。
排污坑内也蓄足了水，手电光打过去，勉强能看清水下的情况，里面并没有多少尸块，显然不是坑内尸块过多堆积堵住排污口的问题，同时也说明工厂是正常运行了一段时间，才被水淹没的。
周子墨眉头拧成一团，又去看排污口，排污口近一个成年人合抱那么粗，现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顺畅，几股水流从不同的方位往外喷，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得，看也看不清……进水量和出水量不成正比，所以坑里才会蓄水变成人工湖，可那么粗的管道是怎么被堵的？
不应该啊，她心里直犯嘀咕。
没找到答案周子墨绝对不会死心的，她蹲下身伸手往里摸了摸，没等指尖摸到东西，就有什么顺着水流缠到她手上，非常鲜明的触感，是长头发……周子墨咬了咬牙，忍下膈应硬着头皮继续往里摸……
出乎她的意料，里面竟然全是完整的人头，不知道有几颗，牢牢卡在排污口全被堵住了。
难道是粉碎机出问题？理论上不可能有完整的人头落下来的，收回了手，周子墨一脸懵逼，这个时候肯定不能疏通，不然水倾泻下来，巨大的压力之下可能会把这一片土地冲垮，她甩掉手上的水，低头往回走。
湿手在风中阴冷又刺骨，南方冬天的魔法伤害名不虚传，周子墨指尖冻得没了知觉，抠手也没了平时那种能缓解焦虑的爽感，只不过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排污口的问题，并没有精力顾及其他。
答案只能等雨停后，坑里的水自己排干净才能确认了，今晚算是白折腾一趟。
原路返回，周子墨拉开车门，风钻进车里，睡得香甜的秦昭沐像是被冷到了，缩缩脖子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手臂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下来，露出一张完整的睡颜，秦昭沐睡觉习惯很好，眼闭的很紧，没有露出眼珠，嘴巴也合的很严，没有流口水，嗯，以往冷清的脸庞温和不少，睡着了也一样好看，至少看起来没那么气人了。周子墨没心思欣赏美人熟睡，轻手轻脚的发动车子回家。
“设备没了还能找嘛，额……图纸也还在，不用重新设计的，虫子还可以再养，就是费点时间而已，别上火呀。”花碗出言安慰，还特意拉开系统面板送了个比心的表情包，试图卖萌讨取欢心。
不想碗碗子跟着担心，周子墨配合着勉强笑笑，她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是虫子，没能下到地里，也不知道铁罐里怎么样了，她放弃思考直接问花碗，“那虫子怕水吗？”
“虫子闷在罐子里跑不出早晚会淹死的，放心吧。”
花碗说的信誓旦旦，周子墨勉强放了心，可疲惫像座大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连湿了的头发都懒得擦。
密集的雨声落在车顶，雨刷器都来不及扫净的大雨，荒无人烟没有一丝光亮的雨夜，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压抑而又充满绝望。
还有孤独。
种种一切，痛击周子墨疲惫不堪的灵魂，她果然最讨厌下雨，尤其没有月光的雨夜，太难熬了，她搓了搓眼睛，好看清前方的路。
早上一睁眼，她知道了大小姐是苏瑶光，情绪失控，和丧尸斗智斗勇一整天，除了吃饭就没怎么休息过，终于拿到衣物解决保暖问题，晚上，又在人工湖这生了一肚子气，淋了雨，脑袋还疼。
热闹的一天。一波好几折，周子墨身心俱疲麻木又茫然，甚至有股不真实感，她想和旁边的秦昭沐一样好好睡上一觉。然而总有人要开车，她却没忍下心叫醒秦昭沐，而是掏出珍藏的可乐，企图让自己强行快乐起来。
然而肥宅快乐水下肚，心情却一如既往的糟糕，可乐不好用了，她捏了捏眉心，强打起精神专心开车，直到快到家了秦昭沐才悠悠转醒。
秦昭沐直起身，看着熟悉的村落，手掌抵着眉心按了按眼睛，瓮声瓮气地问：“嗯？怎么没叫我？”
“看你睡得香就没叫。”周子墨选择隐瞒实情，今天挺累的，没必要让人和她一起遭心。
闻言，秦昭沐愣了一瞬，没想到这人还挺温柔的，她心中一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工厂怎么样？富婆收了多少晶核？”
车灯微弱的光线反射在周子墨脸上，一半置身光明，一半堕入黑暗，正如她此时的表情，给秦昭沐看到的那面写满轻松：“富婆没数。”还在和对方开玩笑。
而秦昭沐没看到的那头，只有阴郁和冰霜。
精湛的演技，秦昭沐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调侃富婆几句，笑笑便过了。对她们来说，今天顺利拿到过冬的衣物，收获颇丰，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车子很快停下，家里灶上备着烧好的热水，没洗的碗筷摞在一旁，洗衣机正在拼命工作着，电机转动和水流声嗡嗡作响，鹅酱坐在小板凳上依着墙打盹，附近堆了些衣服，看样子在守洗衣机守到一般睡着了，还没发现她们回来。
秦昭沐过去晃了晃鹅酱肩膀把人叫醒，叫对方回屋睡觉。鹅酱睡眼惺忪的，眼睛都睁不开，见俩人到家，嘟囔了两句回屋了。
说的什么周子墨也没听清，她进屋看了眼，桌上还有没收拾的菜盘，除了抱肩低头坐着小憩撑起偶像包袱的大小姐，其余人都趴在饭桌上，姿势各异的睡着了，如果不是今天太累，她都要以为大家吃了黑暗料理集体食物中毒昏倒了。
她拍拍手叫醒大家，众人见她回来打了个声招呼，哈欠连天的回去睡觉。末了，周子墨提着热水去洗头，如果不是被雨浇了脑袋，她只想一头扎进被窝里不出来。
正走着，身后传来大小姐的声音，“怎么样？还顺利吗？”大小姐刚醒，声线慵懒，语气竟少有的温柔软糯，像极了关心丈夫工作归家后的妻子。
周子墨脚步一顿，淡淡回了一句，“明天再跟你说。”说完，拎着水壶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大小姐一眼。
秦昭沐和追出来的大小姐对上视线，看出彼此眼中的疑问，放弃追问周子墨并肩回了屋。
关好门，大小姐来到柜子前准备换衣服，解扣子的她一脸淡然，“她看出什么了么？”
秦昭沐扯开棒球衫的按扣，将外衣丢在椅子上，背对着大小姐坐下，“她说你和思雨可能是苏瑶光，好像有了确凿的证据，我感觉不像是在说谎。”
“我很意外你居然没在她的名单里。”大小姐白着脸轻笑调侃。
秦昭沐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相信她也认为失忆的苏瑶光上将不会舍命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着，她解开鞋带脱掉靴子，活动禁锢了一天的脚趾，像是想起什么了似得又道，“我把目标往思雨身上引了，你去找思雨通通气，如果周子墨去问她事情，让她说记不清了。”
“当然。”大小姐失了血色的唇角微扬，眸中闪过一丝古怪，她回头瞥了眼动作麻利的秦昭沐，若有所思地转身出门。
待门再次关上，秦昭沐才瞥了眼门口，眉头紧锁，眸中满是疑惑。
翌日，雨还没停，倒是小了不少。
繁重的体力劳动后，一项自律的凌渡院士也没能起得来床，屋外的鸡鸭饿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醒了众人，大家纷纷起床，换上昨天找来的新衣，吃饱穿暖，终于满足了最根本的需求，大家心情还算不错。
早饭时分，鹅酱坐在周子墨旁边，兴奋地小声问道，“姐妹？你箭好准啊！怎么练的？教练我也想学！”戴着头盔还能百发百中，鹅酱惊了，昨天她就想问来着，谁知道一出商场大门她的好姐妹就跑没影了。
周子墨清了清嗓子，低声回答，“箭用光了，等搞到箭再教你。”先把鹅酱搪塞了过去。
好好睡了一夜，她精神好上许多，不过昨天着了凉，有点低烧，喉咙不舒服，头也昏昏沉沉的，还是疼个没完，她怕药物依赖上瘾，这次并没吃止痛药。
饭后，周子墨暗示大小姐留下，她有事要说，顺带着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秦昭沐。两人在周子墨的带领下来到鸡鸭食槽那边，周子墨撒了把饲料下去，动作老练，饲料撒的很开，鸡鸭一拥而上疯狂点头啄食。
“我觉得我们应该走了。”周子墨顿了顿，补充道，“去北方。”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通知。
一时间，大小姐和秦昭沐不明白忽然之间周子墨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但知道内情的两人很快联想到可能出了什么事。
“工厂出问题了？”秦昭沐问道。
周子墨点了点头，“排污管道里被人塞了几颗人头，工厂被水淹了，设备全部报废，没有抢救的价值了。”说着，她继续撒饲料，好似已经从昨天纷乱的情绪中缓解过来，能非常平静的叙述发生过的事情。
昨天吹头发的时候她就在想，里面为什么会有完整的人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坑底塌陷，丧尸被冲到了下水口，然而没有人能保证在水流的不规则运动中丧尸一定是头冲下落到排污口的，尤其好几颗人头都是这样，再加上人体躯干的体积问题，管道只够一个成年人通过，里面塞了那么多颗头颅，这显然非常不合理，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那就只剩下另一种，人头是被人为塞在那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堵住排污口，如此一来，在磅礴大雨的辛勤浇灌下，坑内自然会蓄满水，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毁了她的工厂。
这个始作俑者，在她心里只有一个人选，周子墨有合理的理由怀疑，这场猫鼠游戏中场休息结束，她们要继续逃亡了。
“他可能又出手了，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我不敢赌。”说完，她回身看向两人，“你们觉得呢？走还是留？”
两人神色凝重的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小姐缓缓叹气，默认了周子墨的选择，“你来规划路线，我去通知大家收拾行囊，明天出发？”
周子墨想了想，“等雨停吧，不然夜路太难走了。”
这时，秦昭沐刚从工厂被淹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厌恶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冷清的脸庞又覆上一层冰霜，提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对方再追上来怎么办？我们要一直跑吗？”
时刻提防暗处的敌人、东躲西藏，没人想过这样的日子，秦昭沐如此，大小姐也是，周子墨更是。
周子墨额角青筋暴起，一突一突的跳着，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单边唇角咧开，阴恻恻地冷笑着。
“给我三个月，他再敢追来，我要让他屁股开筋。”
作者有话要说：
苏瑶光：为什么是屁股开筋不是屁股开花？
周子墨：感觉开筋更疼一点，有理有据。
苏瑶光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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