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柳枝萌芽的那天, 皇帝灯枯油尽了。
那是雪停的几日后,皇帝破天荒的心情非常不错,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
自己起了身, 还说要去看看未凋谢完的红梅。
黄门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强行挂着笑脸, 把皇帝扶去看梅。
回来后就开始不行了,说宫里怎么不点灯。
其实房里灯火通明, 就是他看不见而已。
临近傍晚时分,阖宫上下一片焦急混乱,早早就把能主持大局的叶慈给请来了。
“朕,不治了, 拿走吧。”
周围顿时一静, 无措的视线不知何处安放。
跪在床前的姬雍眼角还挂着泪水:“陛……”
“拿走, 都散开。”
皇帝睁着迷茫的双眼, 左右看看重重人影,语气虚弱, 但坚定:“太后在哪?”
“我在。”叶慈出声回答。
她一直都在床边,注视着他生命的消亡。
皇帝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没着落的抓了抓, 碰到了一节衣袖, 紧抓在了手心里。
“你,过来些。”
都明白, 这是要说临终遗言的时候。
闲散人等纷纷退下,偶有几句哽咽声响起。
只剩下寥寥几个重要人物, 太后, 太子, 几个重臣, 外间还有几个后妃在低低哭泣。
他年轻的面容上蒙着与年纪格格不入的死气,双眼浑浊暗淡。
“朕登基六载有余,也算勤政为民,然天不假年,如今……废去殉葬,迁入别宫……”
嘱托的声音越来越小,让叶慈不得不弯下腰去听,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皇帝的声音提高。
抓着叶慈手腕的手收紧,手背爆出青筋,皇帝双目圆瞪,发出生命的绝唱:“你,你要兴盛北周,辅佐新君稳定朝局,再退西乾,绝此后患……朕,朕才安心!”
“我知道的,你安心去吧。”
压抑的临华宫随着那只手的垂落爆发出嘹亮的哭声,为这位年轻君王的消亡而哭。
襁褓里的婴儿不理解母亲的眼泪,只觉得周围很吵,也跟着放开嗓子哭泣。
“陛下驾崩——”
丧钟声长鸣,响彻整个上阳城的上空,足足四十五响。
皇帝驾崩后,上下皆言长兄无后,兄终弟及,是世间常理。
推脱一番后,太子姬雍强忍悲伤,灵前继位,登基仪式择日举行。
经过群臣商议,为皇帝定下谥号为昭,称北周昭帝。
太子姬雍灵前守灵七日,几次哭崩在灵前,皆言太子殿下纯孝,大为感动。
叶慈不为此发表任何意见,冷眼旁观。
七日后,北周昭帝葬入帝陵,其后妃中有子嗣者则敬为太妃,无子嗣者则迁出后宫,移居别宫。
一个月后,太常寺卿选定吉日,在三月中旬举行登基仪式,那是最吉利的日子。
姬雍登基后,太后褚氏并未归还朝政,仍临朝称制。
言,新帝年纪尚小,总力有不逮之处,还需由太后辅佐。
姬雍:“……”
都快二十岁了还年纪尚小,他庶长子都满地爬了好吗!
见姬雍表情隐忍,叶慈笑道:“还是陛下不满意我在旁边碍手碍脚了?”
姬雍适时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怎会,有母后指点,是敬渊幸事。”
叶慈意味深长道:“敬渊,路还长着,切勿急于一时。”
姬雍乖巧笑着:“母后说的是。”
明知这是她随口胡扯的理由,姬雍都不可能会出声反驳。
他才登基不久,根本没有朝臣会急着给他表忠心,也就意味着他没有任何助力。
与褚慈抗衡?
无异于以卵击石,有脑子的都干不出这种事。
碍于褚太后对朝堂的把控能力,姬雍暂时忍下了,话里话外也承认自己能力不足,需要太后的教导。
双方来回试探数回,次次以姬雍败退为告终,小疯狗却越挫越勇。
这段时间看他消停不少,就以为他认怂了。
结果叶慈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她。
从本质上来看,其实也不算麻烦。
身为一个位高权重且寡居的太后,那可比金子还耀眼,自然有人献媚求宠,以求富贵。
前有嫪毐封侯,他们也想做效仿者。
这一日阳光正好,那扬安伯汇报完手上政务,忽然说想要举荐一个人才给太后。
有点打瞌睡的戚元楚醒盹了,眼神杀向挤眉弄眼的扬安伯:“……?”
“……”叶慈抬眼一扫说话的人,眼含疑惑。
姓安,家中长辈尚过公主,沾点皇亲国戚,倒是能力不差,还算好用。
起初叶慈没明白举荐什么,下意识接了一句:“哦?他有什么惊世才华能让扬安伯这般看重,特地在我面前提起来了?”
扬安伯以为有戏,顿时喜笑颜开:“太后您见一见不就知晓了。”
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
叶慈抱着看乐子随意点头:“那就叫上来吧。”
“?!”
你还真敢答应啊!
背后的戚元楚眼睛都要瞪出框了,就差举着砚台跟扬安伯拼命。
真是,又气又难过。
人很快就随着扬安伯而至,躬身行礼:“草民于普见过太后,太后安康。”
“起吧,扬安伯说你本事过人,想为我效力。你可敢在我面前自荐,能让我破格提拔你?“叶慈看着面前的男人,带着轻微笑意。
说话的声音悦耳动人,阅女无数的他一听,就知道这是美人的声音,心中更加期待。
抬起头的时候,于普眼眸一亮,完全打破他固有印象里的太后,一点都不老!
面前的女人十分年轻,肤白如雪,犹如姑射仙人,身后还有好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女随侍,桌案炉烟袅袅,跟站在仙宫里似的,叫他怔了一会。
戚元楚忍了又忍,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见了人后,叶慈总觉得哪里不对。
面前男人模样勉强跟俊秀沾上边,身约八尺,略瘦,但气质粗俗,显得市侩非常。
既不像隐世不出的大家,也不想是工于技艺的能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推荐?
隐约感觉自己被蒙骗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心里勉强压着火气。
现在他还傻在那不会讲话,这还效什么力?趁早滚回去算了。
敲敲桌子,叶慈不悦道:“若是没话讲,那就滚出去,少浪费我时间!”
叶慈沉下脸,身上散发出沉沉威压。
扬安伯在一边默默擦汗,心说这于普今天怎么回事,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太后恕罪,草民第一次见到如此光景,竟看呆了。那个叫于普的男人猛地回神,差点双膝一软就给跪下了。
好歹是撑住了,没在对方面前两股战战。
“就这点胆子?”叶慈眉头皱的更紧。
花言巧语之人,哪能担当大任,不堪用。
正要叫扬安伯将他带走滚蛋的时候,就看那于普把手放在自己腰带上。
“……!”
“放肆!”
眼看着要解开腰带,叶慈抄起一方空砚台就往对方头上扔,砸的他头破血流。
“太后饶命,太后恕罪!”于普跪倒在地,顶着满脑袋的血不住磕头。
扬安伯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人都傻眼了。
“你说的效力,是这个效力?”叶慈气笑了,沉声道。
扬安伯已经跪下了,虚汗止不住的冒:“臣,臣惶恐。”
“草,草民没什么本事,也就这点长处。”于普仍在磕头,试图挽救自己一二。
是啊,只是此长非彼长而已,提起就叫人恶心。
还不知悔改,在叶慈雷点上蹦迪。
“我看你半点不惶恐,还有心情走歪门邪道!”叶慈一拍桌,让扬安伯匍匐更低。
都这种态度了,哪能不知道自己马屁拍歪,拍马腿上了。
扬安伯扬声道:“臣有罪,请太后殿下责罚!”
理也不理求饶的人,叶慈冰冷的视线落在另一颗脑袋上,道:“你不是想做我内臣,为我分忧吗?我给你个机会。”
于普磕头的动作一顿,心想这是峰回路转了?
紧接着就听那悦耳动人的声音残忍道:“那就去净身,叫你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宫内侍,总有机会为我分忧的。”
于普如遭雷劈,人都傻了,嘴里止不住大呼:“太后恕罪啊!草民无意冒犯,求太后恕罪,太后!”
吵的人耳朵烦,叶慈扬声道:“来人,拖下去行刑!”
那不停叫唤的男人被几个力气大的内侍捂嘴拖下去,呜呜咽咽,瘫软如泥。
“至于你,扬安伯。”
目光落在微微颤抖的扬安伯身上,叶慈语气含着失望:“我对你寄予厚望,托付要任,你却不思进取,钻营这些旁门邪道,实在失望!”
“看来你这个官也不用当了,那就连降三品,调任地方,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年,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出来!”
现在正是朝廷需要人的时候,这一处罚就是变相将他驱逐出政治中心。
意味着他被太后厌弃了。
“太……”扬安伯心中惶急,还欲再辩,给自己求求情。
叶慈皱眉:“嗯?你还想说什么?”
扬安伯:“……”
这种语气他还敢说什么,再说下去就不止这些了。
扬安伯偃旗息鼓:“臣不敢,甘愿受罚。”
叶慈眼见心烦,一摆手:“退下!”
“臣告退!”扬安伯一骨碌爬起来,微胖的身材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灵活,麻溜的让自己滚了出去。
这糟心事闹得,把叶慈心情都给闹没了。
拂绿默默奉茶,让叶慈消消气。
戚元楚倒是高兴得很,看她的样子,该是对男人没兴趣的吧?
“臣下讨好主上的事情时有发生,只不过这种事情,需要处罚那么严重吗?”戚元楚疑惑道。
“如果只是这种事情,确实没必要,”叶慈哼笑一声:“但要是一心二主,那就很有必要了。”
“……!”戚元楚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心中一惊:“你是说,这跟……”
叶慈冷笑道:“就是跟姬敬渊有关系,扬安伯就是投石问路的石子罢了,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喜欢听枕头风呢!”
况且商相那老家伙忍了许久,可一直盯着呢。
要是关键时刻传出一国太后秽乱后宫,名声不好听不说,权柄定然会被逼着交出来,一群虎视眈眈的东西。
别提什么礼义廉耻,疯狗没这玩意,亲爹都敢叫人绿的人。
“……”戚元楚没想到就是一个献宠背后还有那么多渊源。
姬雍来投石问路,她叶慈也能杀鸡儆猴。
……
那一边,有人匆匆路过花园,找到皇帝,低声汇报。
“净身房净身了?”姬雍放下鱼食,诧异道。
宫人点头,补充最后结局:“太后殿下还说,此人野蛮无礼,险些惊扰凤驾,本想就地格杀,但看在先帝不忍后宫殉葬,再添人命的人上,改而求其次,就特地吩咐净身房那边……”
说着,宫人面露难色,说不下去了。
姬雍看他支支吾吾的,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宫人含糊其辞:“……喂狗。”
“?”姬雍忍不住皱眉:“说清楚点!”
宫人放大音量:“太后殿下说,多余的物件,喂狗。”
姬雍:“…………”
突然觉得**一凉,下意识并拢双腿。
宫人也觉得头皮发麻,他虽然已经没有了,但至少还存在啊!
生带来,还能死带去的。
人不都讲究完完整整的来,完完整整的去么?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那人,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姬雍咽了咽唾沫,前有扬安伯被贬,后有于普喂狗,心知肚明褚太后是在警告他。
撇了鱼食,姬雍也不想喂了,感觉现在看见细碎的东西都觉得犯恶心。
忽然一股急躁的感觉直冲大脑,口舌干燥,心跳失序。疯狂叫嚣着,急切的想要什么,连带着手脚发虚。
算了算时日,好像已经好几日没去素颖那里了,越发焦躁,头痛又要发作了。
宫人见皇帝一直沉默,抬眼偷偷观察。
姬雍脸色黑沉,双颊晕红,好像要站不稳一样,连忙伸手去扶。
“陛下,您当心自己别气着了。”宫人劝慰道。
心里却想着这种事也能吓到陛下?未免有点……
不说还好,一说姬雍就更为火光,跟被点燃的炮仗一样。
“谁说朕是因为这点事生气了!朕有那么没用?!滚开!”姬雍推开扶着他的宫人,一脚踹过去。
一脚不够,连踢三脚,还想再来几下。
直把宫人踹到身体蜷缩成虾米,嘴角晕出血丝,疼到脸色青白。实在承受不住,抱头乱滚不住躲避,可见姬雍是用了多大力度。
“奴该死冒犯陛下,求陛下恕罪,扰了奴吧!”
“你竟敢躲?谁让你躲的!连你也敢不听朕的话了是不是,全都仰仗着褚氏,把朕当不存在是不是?!啊?!”
皇帝暴怒,没人敢上前劝导。
连一直跟随他黄门郎也不敢拦,只敢在一旁喊陛下息怒。
听着他越说越不对劲,生怕这些话传到褚太后耳里,连忙上前阻拦:“陛下,万万不可啊,您……啊!”
现在他也吃了姬雍一脚。
“你也敢左右朕?贱奴你算什么东西!”
才是初夏时节,他却穿上木屐,鞋底忒厚,踹人死疼死疼的,一脚就是一个青紫。
发泄完了,姬雍大步流星离开,走之前还不忘说:“起来,躺在地上犯什么懒,随朕去慧心院一趟!”
木屐踩着青石板路,留下一串急躁不耐的脚步声。
被脚步声惊扰的宫人闪到一旁,完完整整的将刚刚的场景记录下来,之后会一一汇报。
可见那黄门郎担心的没错,这份记录就呈到叶慈桌面上。
借着明亮烛光看完,叶慈冷静的点燃一角,丢到香炉里烧掉。
看来用不着她怎么出手,姬雍自己都能把自己玩残。
这么能作死的气运之子,叶慈还是头一回见到。
根据宫人汇报,只不过才是初夏,他就闹着要穿轻薄夏衫,不仅要轻薄还要是材质柔软,质地最好接近浆洗了几次的旧衣服。
北周皇室就没缺过钱,哪会有旧衣服给皇帝穿?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除此之外,还嫌弃靴子磨脚箍着双足,改穿木屐去了。
可是关于他神态的描述,也不像是因为肿瘤压迫到神经,总是轻易发怒的样子。
更像是……
还没等叶慈顺着这个苗头想清楚,就听后面有人喊她:“殿下,殿下,太后殿下?”
叶慈回过神,顺手握住挥动的手掌:“怎么了?”
思绪被打断,也接不回去,干脆放着不想了。
“……!”戚元楚突然想起了什么,浑身一僵。
试图抽了抽手,但没抽动,也由着她了:“……该安寝了。”
叶慈:“好。”
“那快点吧,明天是大朝会的日子!”一撒手,戚元楚又跑没了。
手上一空的叶慈:“?”
嗯?好不容易把人养成能让自己随手搂搂捏捏,睡前搂怀里的习惯,怎么又打回原形了?
总觉得今天的戚元楚怪怪的,从下午开始就怪怪的。
叶慈习惯性在睡前顺一顺当天做了什么,整理记忆方便之后储存进记忆宫殿。
顺完今天做的事情,叶慈才猛然反应过来。
今天那什么普想献身的时候……好像戚元楚也在场。
该不会她以为自己是直的吧?!那可不行,亏大了。
刚想回过头找人解释,又觉得不对。
能认为另一个人与自己性向不同并为之避让亲近动作的前提是,那个人的性取向跟她所认为的人是同性。
也就是,戚元楚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弯的,今天的事情让她不高兴了。
叶慈一拍脑袋,后知后觉想起这是她的不对,因为太忙忘了戚元楚的感受。
完了……得想个办法哄哄才是。
这啪的一声,拍脑瓜声音贼响,惹来拂绿奇怪一瞥。
那脑门正中间上的红印,叫拂绿嘴角一抽:“……”
“殿下您这是……”拂绿欲言又止,那个表情复杂的人风风火火就迈步离开了。
“今晚都怎么了,一个两个全部都古古怪怪的。”
……
内殿里,戚元楚捞起袖子闻了闻,幽幽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跟钩子似的,叫人闻了还想闻。
戚元楚第一次用这种香,弟弟说东黎闺秀们现在就流行类似熏香。
之所以说类似,这一款香是基于前一款改进的,说什么让人更加欲罢不能。
说的真够玄乎的,登基后也不专心治理东黎,整天捣鼓调香。
谁能想到东黎新帝最擅长的是调香?
民间流行的不少香方都是戚玄匿名传出去的,现在他都被奉为调香高手了。
“琬娘,你已经睡下了吗?”
身后传来疑惑声,是褚慈来了。
戚元楚一撒手,什么想好的计划都被推翻了,被子一掀就往里面钻,净当缩头乌龟。
“……睡了?”叶慈进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一个鼓起来的被包。
不,其实没有。
不仅没有,看样子这睡姿不甚优雅啊。
戚元楚是从小接受礼仪训练的公主,那睡姿板正的,能当标准版教材。
既然她不愿面对,叶慈也不好干出大晚上把人挖出来,就听一个干巴巴解释的缺德行为。
熄灭几盏烛火,也跟着躺到床上了。
放下幔帐后,空间缩小,空气流通度没那么顺畅,因而就很容易暴露出很多东西。
比如,彼此身上的味道。
虽说分量不重,但叶慈鼻子灵,一下子就分辨出成分了,这不是……
这不是那什么调情用的媚香的味道吗?
眼皮才相碰撞没几秒又睁开了,困意顿散,双目炯炯。
叶慈扭过头,就对上了戚元楚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
亮晶晶的,泛着雾气朦胧的水光,就跟落在清澈溪水的珍珠一样。
再蠢的人都品出点味道来了,何况叶慈不蠢。
然,她没动,只透着这朦胧夜色盯着对方。
“你觉不觉得,有一点点热啊。”戚元楚舔了舔唇,越说越燥热了。
叶慈意味深长道:“有吗?我觉得还好,要不把被子往下拉一拉透透气?”
“不热吗?是我盖的太严实了吗?”戚元楚蹬了蹬被子,露出肩膀部分。
白色的寝衣在动作间被蹭乱,半截锁骨一晃而过,又给盖了回去。
“……”叶慈的目光顿时变得失落起来。
很快,她就不会再为此感到失落了。
不知道自己浑身飘着有人香气的戚元楚蹭了过来,滚烫的手心贴了贴叶慈的侧脸。
用喟叹的语气道:“好凉快啊,像玉一样。”
“你想凉快一点?”叶慈提问的语气变得循循善诱。
戚元楚人开始迷糊,傻傻点头,又发现对方可能看不见,老实回答:“嗯,想要凉快一点。”
“那真巧,我觉得冷,要不试试互补?”
“互补?互补是什么?”戚元楚的声音带上了鼻音,黏黏糊糊哼哼唧唧,像在撒娇一样。
与之产生对比的,就是叶慈含笑的声音:“互补就是,你热,我冷,那我们互相中和中和,就叫互补。”
“你的主意不错,那该怎么互补?”
叶慈道:“来我怀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戚元楚蹭到了她怀里,满足的轻叹。
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渴望涌上心头。
迫切想要得到什么,却不不知道该怎么做,心里住着一只调皮小猫一样,抓心挠肺,不得其所。
明明自己浑身散发甜腻的香气,戚元楚却觉得对方身上的清苦药香更好闻一点。
叶慈屹然不动,任由她哼哼唧唧不得章法。
等她难受了,声音带上哭腔了,叶慈才慢慢悠悠的说:“我自十五岁嫁入北周皇宫,出嫁前,专司侍寝的教习姑姑就说,洞房花烛夜都是先疼,之后就是极乐般的舒服……那种舒服,是什么样的舒服?”
这个说法很奇特,戚元楚听出了症结所在:“难道你……没有过?”
想了想原主的记忆,攻道:“没有,景帝连夜都没留,把我放在那当摆件了。”
戚元楚:“……”
什么对方如魅妖般诱惑的语气在耳边询问:“你可尝过极乐?那是什么感觉,能告诉我吗?”
“我,我教你?”
戚元楚感觉自己胆子肥了,又可以了。
“好啊,你教我极乐。”叶慈答应的很爽快,松了一点力道,又催促似的推了推她肩膀。
“……”
其实戚元楚也不会,不愿意但不愿在褚慈面前露怯。
犹犹豫豫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首先第一点,是亲吻……”
是,是亲吻吧?
风月话本都是从亲吻开始的,应该没错的。
凑过去,双唇轻轻碰了碰,跟吃糖丸一样,互相蹭蹭,小心翼翼的舔了舔。
临时抱佛脚的戚元楚还在绞尽脑汁回忆风月话本的下一步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满脑子的什么檀口含茱萸,轻拆花儿蕊。
什么把镜自怜影,娇娇闺深无人顾。
忽然,戚元楚停住了,她好像舔到了什么。
温软而潮湿,忍不住去追逐那种感觉。
另一只手一推,把阻隔在两人之间被子推开,不知道被谁一脚踹下了床。
凌乱中,叶慈伸手按住了戚元楚的脑袋,一手搂腰,用巧劲一转,反客为主了。
微微震荡的幔帐中传来一声惊讶的:“嗯?!”
就归于平静,偶尔有细细密密的吸气声泄出,无人敢听,早早退让。
之后就是,玉露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一夜到天明,大朝会滚蛋。
……
远在东黎玩调香的戚玄打个喷嚏,把没压实的香片掀翻了。
“哎呀,可惜。”
拢了拢,用铲子收集回去接着压实出片。
他美滋滋的想,姐姐难得问他要点什么,还是关于情爱方面的,那肯定是在北周看中哪个王族了。
他们东黎民风开放,喜欢谁都是直接莽上去的,哪有北周那样磨磨唧唧,试探来试探去的。
这回还不给一举拿下!
小样,这还迷不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