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人玩完到家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过半。
出了电梯间,楼道里的声控照明似是不大好使,入眼一片漆黑;可向外望去,整座城市仍是夜灯如昼,忙忙碌碌。
楚安缔示意小孩先去洗澡,自己则先暂时瘫在沙发上,幽幽感叹:“我老了,还是你们年轻人腿脚好啊。”
几人在场馆里头走了很久,她感觉腿都要断了,可偏生身边人一个比一个有活力,谁也没见一点疲态。
她一到家就瘫得不成样子了,可小屁孩看上去,好像还能再战三百回合一样。
原来缺乏运动的竟只有她自己。
“好。”
楚远熙虽然还是精神奕奕的,但确实出了一身的汗,应了声,进了卫生间,窸窸窣窣地开始脱衣服。
同时想起什么,隔着门跟她说话:“哎,你别急着开空调,小心吹着凉了。”
“哟。”
女人闻言慵懒地笑了,丹凤眼微微垂下:“大小姐,您还知道叮嘱别人照顾身体呢?”
明明刚来的时候,连空调遥控器都不知道怎么用。
“……”
回应她的是重重一声响,里面的人一言不发地把门给锁上了。
这女人真的是!明明是好心提醒,还这么阴阳怪气的!什么啊!
明明自己经常关心她的好不好!
某人气呼呼地迈进浴室,与此同时,哗啦啦的水声隐约传来。
楚安缔阖眼靠着柔软的沙发,若不是耳机里还大声播放着音乐,差点要就此睡着。
不过这音乐聒噪得很,她嫌吵,费力地拿过手机按下暂停键,一眨眼,看到了屏幕玻璃映出的脸,怔愣片刻,不由得抚上自己的唇。
明明已经离事发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可嘴巴还是像对什么东西过敏了一样,又麻又痒地肿着。
当时那三人也注意到她这幅样子,纷纷围过来关心——
褚晴漾问她用不用去买点药膏。
褚素素笑眯眯地开玩笑说,让她给姐姐揉揉就好了,被一顿暴打。
而楚远熙则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去给她买了个冰淇淋,让她吃着,顺便冰一冰,消肿。
所有人言辞间全都不见任何破绽。
活了二十多年,楚安缔碰到过很多事,而这事无疑是其中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不论怎么想,还是全无头绪。
“今天……”
这几个字纠结着打了半天,而后,给褚晴漾发消息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把对话框清空了。
她能交心的朋友少之又少,褚晴漾算为数不多的一个,在没有证据和怀疑对象的情况下,她不想莫名质问,伤了对方的心。
就这么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动作一向很快的楚远熙同学便洗完澡了,湿着头发,悄么声儿地来到她身边:
“去洗吧。”
“噢。”女人“腾”一下坐起来,“你怎么不吹头发。”
少女的脸颊被热气熏得粉粉的,穿了她给买的黄色碎花睡衣,扬扬手中的吹风机:“你快点去洗,我在外面吹就好。”
“那你头发掉地上了要记得……”
“会扫的!”
楚远熙强行把她拽了起来,就像姐妹的身份互换了一样,带了几分催促的口吻:“你再不洗,头发就干不了了,快点快点。”
“好,好。”
女人仍是懒洋洋的,很不情愿,看她这样,调侃般地叫了一声:“知道了,元元姐姐。”
啧,小屁孩装大人,真好玩。
这个称呼突如其来,令楚远熙动作一滞:“什么?”
可女人早已一溜烟般进了卫生间,只在关门前对她吐了吐舌头,留下一个可爱的鬼脸。
元元……姐姐?
音犹在耳,楚远熙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有些仓皇地回身,拿起餐桌上放的镜子,盯着自己的表情,茫然不知所措。
脸在烧,心在跳,红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还没来得及吹干的略湿发丝痒痒地挠着脖子,像在提醒自己,这不是幻觉,而是现实。
每晚的梦里,那人都是这样。
或媚眼如丝地诱惑,或甜腻地撒娇,有的时候,也会悄声在她耳边,含混不清地,管楚远熙一个小了四岁的人叫姐姐。
可梦里听见是一回事儿,实际又是另一回事。
只不过是玩笑般的两个字,却像巨石沉入湖面,激起千层浪。
楚远熙有些挣扎地望向镜子中倒映出的那双眼,里头满是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
她到底为什么,总是会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这样慌乱啊。
而浴室里,空气中还残存着水汽的温度,氤氲得镜子上一片模糊。
楚安缔看到架子上搁着两件换下来的衣服,心中暗笑,这小屁孩怎么回回都忘了把衣服放进脏衣篓里去,便顺手拿起,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衣服……
她将那件深黑色短袖举起,仔细盯着令她起了疑心的下摆处;因着颜色的缘故,即便是某处脏了,也很容易隐没在其中。
可若换成划痕,就并非如此了。
在衣服背面的最底下,有几道被指甲划出来的细微痕迹,如果凑近看,也是能注意得到的。
那一刻,楚安缔几乎以为是自己在没事找事了,可当她举起自己的手,轻轻地将指甲放在了其上,略一比对——
完美契合。
她记得白天在隧道里时,她不光咬了对方的嘴唇,还……在挣扎中,狠狠扯了那人衣服一把;当然,她的力气并没有达到直接扯破衣服的程度,但在衣料上留下点破损,也是足够的。
楚安缔的指腹覆了上去,缓缓摩擦,那分外熟悉的触感让她的身体忽然有些僵硬。
痕迹或许是误会,可触觉不会骗人。
手里的短袖,正是白天摸过的那一件,她绝对不会认错。
身后,淋浴头已经开始放水,热气再次散出,逐渐将她刚擦干净的那一块儿镜子,连带着她自己的面容,再次吞没。
眼前和心上也仿佛笼罩了一层雾气一般,楚安缔仍是握着那件短袖,忽然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体会不到了。
外边的人还在走来走去地吹头发、打扫、倒水,似是完全对里间的思绪毫无察觉。
手指渐渐松开,她沉默了片刻,任凭那件短袖掉到了地上,然后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转身进了淋浴间。
那一晚,楚远熙只觉得身边的人分外沉默。
明明没有睡着,却紧紧阖着眼睛;面对她的没话找话,只是时不时“嗯”一声,明显不太想说话。
见她如此,楚远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闭上了嘴,只不过,最后问了一句:“你是累了吗?”
“嗯。”
身边的人卷了卷被子,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缩了缩,听声音的确疲倦至极了。
看来这女人真的是体力不太好啊……楚远熙想,在游乐园里一共也没走几步,不至于累成这样吧?
也许因为之前忙着实习和毕业,没空运动吧,看来,以后得多拉着她出去走走,锻炼身体。
两人躺着的位置靠近双人床的两边,中间空出了一小块空隙,这本是楚远熙所希望的——
打从一开始,她在睡觉时就尽量和楚安缔拉开距离,越靠边约好,避免任何的肢体接触。
如今对方也这样做了,她本该高兴才对;可看着那一块儿瘪下来的被窝,突然觉得……还挺不是滋味儿的。
楚远熙抿着嘴,试图想要偷偷靠近一点,她发誓自己绝不是想对楚安缔做什么。
可甫一动作,却很快被对方察觉,鼓起的被窝立即似受惊的小兔子般动了一下。
这……
她当即停下了动作,生怕自己吵到女人,大气儿都不敢出。
算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翌日是工作日,但高二的暑假已经悄然开始;既然不用再去学校,楚远熙自然也不用早起。
不过一贯的生物钟还是让她在早上八点成功睁开了眼,第一反应是动作要轻些,别吵着身边的人。
可回眸一探,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丝毫没有另一人的存在。
这么早,楚安缔一声不吭地去哪儿了?少女有些疑惑,伸了个懒腰,将手机够过来,给她发了个信息,问她是不是去买早餐了。
十分钟过去了,没回。
得,那还是先起床吧。
楚远熙一边等着对方的回复,一边进了卫生间洗漱;可直到牙刷完了,脸洗完了,甚至出门买了趟早餐回来吃完,对方还是没回复。
她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给楚安缔拨了个电话,却在接通的下一秒便提示占线。
“……”这是怎么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过幸好,对方的消息在此刻回了过来:“在外有事,午回。”
“哦……”楚远熙打字,“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对面又没声了。
不过等时针和分针在刻度十二重合时,果然钥匙准时插进了门锁。
是楚安缔开门回来了。
少女刚想问她怎么回事,便见她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像是不知来自哪里的运送人员,合力搬运着一样大家伙,只是上面盖着防尘罩,看不出来是什么。
“买了点东西,包送回家。”
女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随后指挥着那些人将这玩意儿搬进家门,送进了储物室。
不对,储物室里明明堆满了东西,什么时候来的空间放别的东西……难道是楚安缔一早起来清理的?
少女默默盯着这一切,在防尘盖被揭下来的那一瞬间,脑中忽然警铃大作。
那是一张崭新的床。
“你之前不愿意和我一块儿睡。”
女人的笑容无懈可击,却透着一股冷意。
“现在,新的床来了。”
【作话】
大家劳动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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