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包厢之内。
男人将面前的酒一口闷下,他喝了不少,从聚餐开始直到现在,整个人已是醉醺醺的状态了,却仍是意犹未尽,转向几个实习生:
“你们要走了,我们这些前辈,还真舍不得。”
其中一个姓吴的实习生很给面子,连忙笑着回道:“前辈,您说笑了。实习结束之后也可以常常联系啊!来,我敬您一杯。”
这明显就属于非常“上道”的类型,毕竟如果就业方向确定不变的话,这都是未来潜在的人脉。
这位同事也是这么想的,满意地和小吴碰了一杯,而后将期待的目光转向另一侧静默不语的女生,显然也在期待着,她能做出同样的举动。
楚安缔:……
舍不得个鬼。
她还记得,平时跟这人借根笔都跟要了他命似的,活脱脱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到喝酒的时候,反倒想起来关心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看,敷衍地举起玻璃杯,里头晃荡着小半盏酒红色的液体。
可同事一看杯子里只剩这么点儿了,便不乐意:“来,小楚,我给你满上。”
“这就免了吧。”楚安缔挂起职业假笑回绝,试图道德绑架对方,“我不像您这么海量,喝多了身体会不舒服,您不会为难我吧?”
可人只要没有道德,就不会被绑架。
“哎呦,你看这小姑娘,在这儿忽悠我呢。”
同事都是人精,怎会听不出她在有意推脱,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你说平时吧,我也挺照顾你们的,大家好歹同事一场。现在要走了,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呢?”
“是啊,小楚,今晚你都没怎么喝,大不了再吃些东西垫垫,喝几杯酒,又不是毒药,能有什么事呢?”
“就是啊,大家是欣赏你才跟你喝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
“你说你要拒绝了,岂不是毁气氛,是不是?”
“小楚一向很懂事,肯定会喝的。”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在旁边帮腔,一顶一顶严重的高帽子朝她扣下来,就好像只要今天不喝酒,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其实不光是实习生,但凡是年纪稍微小一些的,都被年长的前辈们半强迫着喝了许多。
洋酒和白酒,两种原本各自醇香的味道,在室内混合在一起之后变得无比刺鼻。尤其是看着这些人踉踉跄跄的身形,双手都已虚浮无力,眼神迷离,却仍要强行继续灌酒,楚安缔只觉得厌烦至极。
她自知酒量不好,又并未漏过某些人眼中的不怀好意,心里跟明镜似的,如果醉后失态,免不了要吃几记“咸猪手”。
以及,体内的能量也许会进入失控状态,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楚安缔听着这些人叽叽喳喳,也没打断,只是似笑非笑着,将手中玻璃杯举得更高了些,唇角微勾:
“行,那麻烦您给我满上。”
“哇哦!”同事们愈发兴奋,开始起哄,“小楚豪爽啊,女中豪杰。”
嘈杂的环境掩盖了持续在响的手机铃声,所以楚安缔并没有听到某个人打来的电话。
同事给她递回来的酒,刚好与杯壁的最高点齐平,再多一点儿就会满出来,而她只是接过,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好!”
“我就说,小楚还是明事理的。”
只不过在昏暗的灯光下,没有人可以看到——
里头的酒在手指的遮挡下,就像是从天上坠下的雨珠,细密地连成线,先淌至脚底,再缓缓流动,最终朝某个方向而去,滑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
在能力的作用之下,实际上一滴都没有落入口中。
“再来一杯!”同事满意极了,“怎么样?”
行啊,喝不死你。
楚安缔心中冷笑,面上仍是不显,顺从地接过第二杯、第三杯,第不知多少杯。
见她总算转了性子,这些人纷纷过来你一杯我一杯地轮番劝酒,只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地发现——这小姑娘好像千杯不醉。
连着喝了几十杯,几个大男人都已经着不住了,她却脸不红心不跳,莫非……是个潜藏的高手?
还是说出老千了?!
“还喝吗?”
楚安缔看着已经偷偷去厕所扣喉咙吐过几回的同事,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
摇摆的眼波在暖黄灯光的映衬下,比杯中的液体还要潋滟。
这回拒绝的人自然变成了对方,连忙摆手,嘟囔道:“不了不了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们并不觉得她一个小姑娘能有这么好的酒量。
于是,他们疑心满满地检查了地板,还顺带观察了下楚安缔的袖子,想看看她是不是趁人不注意时把酒倒哪去了,可仍是一无所获。
毕竟,没有人会注意到两米之外的垃圾桶里藏着的猫腻。
另一边,一开始并未拒绝的另一位实习生小吴已经眼冒金星,知道再这样下去铁定要晕在这里,于是开始晕晕乎乎地拒绝:
“不行,我喝不了了……我真的喝不了了……几位大哥饶了我吧。”
他是个年轻男人,被比他大了一轮的前辈们围着灌了许久,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对方哪里肯作罢:“你小子说什么呢,这可不行!要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他们这边开了另一种度数更高的酒,若是酒量差一些的人,只需一口就能上头,以小吴现在的状态,拒绝显然是正确的选择。
小吴求助的目光瞬间朝这边投来,回想着方才楚安缔连喝了半天,一丝醉意都没有的模样,嗫嚅道:
“我能不能……让小楚替我喝?”
反正她都喝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杯吧?自己几斤几两,小吴非常清楚,如果再喝,可能真的会出尽洋相。
楚安缔平时性格不错,也挺好说话的,这个忙她不会不帮吧?
“也行。”旁边的人欣然应允,“但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得看人家小楚乐不乐意。”
我不乐意,我相当不乐意,楚安缔面无表情。
同事们平常人模人样的,可在酒桌文化的影响之下,这顿饭局早已变了味儿,她腻烦得只想赶紧离开。
“对不起,我很不舒服。”她低下眸子,状似不舒服地扶额,打算溜之大吉,“刚好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这话让其他人当即一愣。
这么多人都没能把她喝趴下,哪能这么轻易放她走?!
随即,有人自发地拦在了她面前,还有的人,甚至先她一步,飞快地拿起了她放在一旁的包。
楚安缔停下动作,强行按捺住情绪,但目中的冰冷之意已然溢于言表:“这是?”
同事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率先开了口,正是方才怀疑她使用了某些手段逃酒的那个。
他不满地睨向她,又示意小吴过来:“小楚,就算你不给我们面子,至少也给小吴个面子——你们毕竟是同期被招进来的。要不,你就把小吴这杯喝了吧。”
靠近门口的位置,灯光会明亮一些,这些人将楚安缔簇拥在中间,把她与另一端的垃圾桶隔开。
她身边什么都不剩下了,先前作弊的方法,也不再能行得通。
“安安,你、你就帮我喝了吧。”
小吴局促地试图去拉她的胳膊,反被一把躲开,更加着急,直接把酒递到了楚安缔的唇边:“就这一杯,不然我就得喝了……你就当帮我个忙,行吗?”
楚安缔瞥了他一眼,精致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不行。”
“什么?”
小吴没想到她的回答这么决绝:“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喝杯酒而已,怎么这么自私?”
“就是啊,你看人小吴脸都红成什么样了,你自己倒是好端端的,干嘛不帮人喝了?”
“说起来,你酒量这么好,平常也没少去酒吧之类的地方吧?啧啧,现在的小姑娘表面斯斯文文的,私下里……”
这些醉鬼你一言,我一语,哄笑起来。
仅有的清醒的人也只是缩在角落,不敢帮楚安缔出头说话,生怕他们的火力会转向自己。
楚安缔漠然地抬眼,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的嘴脸。
拉人喝酒的明明是他们,灌醉小吴的也是他们,可仅仅是因为不帮小吴,这一切的错就变成了她的,这是怎样的强盗逻辑?
明明只消动一动手指,她的包就会乖乖飞回她手中,可在普通人面前,她并不能这样做。
半晌,纤细的手指覆上玻璃杯,缓缓收紧。
餐厅门口,服务员礼貌地冲面前穿着校服的女孩微笑:“您好,您几位用餐?”
“我是来找人的。”楚远熙语速很快,生怕自己来晚了,“今天有没有一伙儿人来聚餐?应该还定了包厢。”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人一直都不接电话,让她突然有些担忧。
“有的。”服务员立即回忆了起来,今天是工作日,所以来团建的人并不多,“您随我来。”
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时候,便能闻到浓郁到有些令人作呕的酒精味道,不过意外的很安静,在外头听不见什么声音。
楚远熙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便自作主张地推门进去,看到里头的人横七竖八地醉了一片,不省人事,剩下的人则在忙着照顾他们。
只是……她环顾一周,并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踪影。难道找错包厢了?
楚远熙戳了戳离她最近的人,轻声问道:“楚安缔呢?”
“啊?”灯光昏暗,那人这才发现有个人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吓了一跳,“她刚走了。你谁啊?”
知道了想知道的信息,楚远熙也就没再多解释,径自关门离开了。
陈妃宜还有事要忙,把她放在餐厅门口就走了,所以她此时也没有谁可以求助,只能再次掏出手机,给那女人拨了过去。
可还是直到挂断都无人接听。
夜风徐徐吹来,拂过楚远熙脸颊的时候,她稍稍动了动指头,便转瞬变成了和煦的暖风。
她冷静地思考了一下,以那女人节俭的性格,她大概率不会打车;而现在地铁、公交也差不多快要停运了,所以,她可能会走回家。
楚安缔本人也确实说过,她挺喜欢散步的。既然是刚走,那么她现在去追,应该来得急——
楚远熙如此顺理成章地想着,稍稍在手机上查了下回家的路线,便大步向前走去。
她并不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将会让她得以迎来整个十六岁最难忘的一夜。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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