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的基因是会遗传的◎
这周六,知茗跟于丹丹去商场做兼职,传单刚发到一半,于丹丹突然僵住身子向后退去,她捂着肚子,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发间溢出,整张脸煞白的几乎没有血色,背靠墙壁慢慢蹲下。
彼时,知茗正在另一侧发传单,等她绕过来发现的时候,于丹丹已经不知道蹲了多久,旁边竟还有站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围观者。
“丹丹,你怎么了?”
她们是为一家新开的瑜伽馆发传单,瑜伽馆为她们专门提供了工作服,是一套的浅色系的运动短裙,青春靓丽的女孩穿在身上,非常凸显身材。
知茗见状,急忙拿来自己的外套反搭在于丹丹身上,将她的腿盖住,虽然穿了安全裤,可那些猥琐的眼神,依旧令人作呕。
“丹丹,能站起来吗?”知茗扶着于丹丹。
“能...”
于丹丹借着知茗的肩膀,被她扶去椅子上坐下,缓了好一阵后,脸上才稍回了些血色,只是声音却还是有气无力,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胃病犯了,我吃个药就没事了。”
知茗打水回来,就见于丹丹从药瓶里倒了粒胶囊送进嘴——
“真的没要紧吗?要不要去医院啊?”
“小毛病,不用去医院。”于丹丹含水服下嘴里的药,笑着摇摇头,似是重新焕发的样子“好了...我感觉好多了。”
刚咽下药就好了?灵丹妙药也不可能见效这么快,知茗觉得于丹丹完全是在强撑。
她把两人的传单并在一起,从中拿走了一大半,只留下薄薄的一叠给于丹丹,并说道:“你在这儿发,我去外面发。”
“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
说完,知茗抱着手里厚重的传单朝自动扶梯跑去。
今天外面四十度,这个点正是最热的时候,于丹丹望着椅子上仅剩的一小叠,目光发愣,渐渐地有些发红。
“苹果派瑜伽馆,开业大促,商场三楼到店凭此单折扣更大~~”
知茗刚到阴凉处抹了把汗,手机就响了,点开看去是于丹丹发来的——
「谢谢」
「不用谢呀」知茗贴心的还在后面跟了个抱抱的表情。
随后收起手机,继续干活。
....
于丹丹的确是在强撑,下午兼职结束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种快要虚脱的状态,虽然她嘴上说着没事、没关系、不要紧,但知茗能看的出,她已经很不舒服了,这种情况知茗实在不放心留于丹丹一个人在宿舍,如果出了什么事,她会良心不安...低头看了看岑易发来的微信,思忖再三后,知茗走出宿舍,决定给岑易打个电话——
“喂?”电话很快接通,岑易的声音传出听筒“做完兼职了?我现在去接你。”
“别...”知茗咬唇“我...我已经回学校了。”
原本轻快的声音顿住,岑易刚拿起车钥匙的手忽的僵在半空“怎么...怎么回学校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吗?”
“不是的,我这边有点情况...”
“什么情况?你怎么了?”岑易的语调立马紧张起来。
“不是我,是丹丹...”知茗把今天在商场发生的事情告诉岑易“我觉得她还是很不舒服,你知道我们宿舍的,敬瑶搬出去了,宋垚也不知道回不回来,我担心要是放丹丹一个人在这里,我怕...她出事...”
听筒里很安静,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女孩手指抠紧——
“岑易...你在听吗?”
“那我呢?”轻飘飘的三个字从嘴里吐出,岑易靠在椅子上,清冷的五官有那么几分不爽,顶了顶腮帮子“你就不怕我一个人...会出事?”
“...”
知茗愣了,她在说什么?
全世界仿佛只剩彼此的呼吸声,知茗听见岑易笑了,很轻很轻的笑——
“好了,我开玩笑的,那你照顾她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好。”
电话挂断后,知茗深叹了口气,盛夏的夜,风都是烫的。
暗恋在心里藏得久了,经不起半点撩拨,稍有风吹草动,那些洒在土里的种子,就像发疯似的狂长...
喜欢她,不敢说,怕她知道会嫌弃,只能偷偷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下功夫,看不见她心急,看见她又心慌...偶尔憋得厉害了,也只敢问一句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但凡她能说出一个具体答案,自己都会死心,可偏偏是那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知茗的心里,脑子里全被迷雾挡着,既看不清也猜不透,每当劝自己摆正位置时,她却总会讲出像刚刚这样的话...瞬间就将自己防线击破,那些所谓的界限与底线...永远在无止境的降低。
知茗不知道自己要后退到什么程度才能结束,或许只要对方是岑易,就永远不会有终结的一天。
岑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如果喜欢,能不能再给我多一点暗示?如果不喜欢...那就不要再这样撩拨我了...
这种猜来猜去的滋味...实在太折磨人...
转身返回宿舍,于丹丹已经从床铺上下来了,铝制饭盒里盛满开水,另一只手拿着馒头,连辣酱跟咸菜都没有。
知茗突然进来,让她十分尴尬,下意识就想把饭盒盖起来,好在知茗的反应也很快,关上门后,神色照旧,丝毫看不出异样,只在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时,问了句“你还难受吗?”
于丹丹笑着回她“好多了。”
饭盒扣落的声音很轻,但知茗还是听见了,她想到了自己,当初在云城七中,这声音几乎每天中午都在陪伴自己,许是自己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把伞...知茗没有多说什么,理了理架子上的书便又出去了,等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碗粥。
“丹丹,我买了小米粥,这个对胃好,你喝一点吧。”知茗怕她推脱,又补了句“只是粥,不会撑肚子的,而且你要是不吃,就浪费了。”
话都说成这样,于丹丹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了——
两碗小米粥,两份佐粥的小菜,明眼人一看就能瞧出,这是专门出去买的。
于丹丹边喝粥,边看向知茗,眼神满含谢意“知茗,你是天使吗?”
知茗噗的一笑“你是夸我的吧?”
人在异地,因为一碗粥,吃出了温馨,愿每一个艰难时刻,都能有这样一碗热粥。
后来知茗才知道于丹丹的妈妈生病了,她的生活费全是靠打工赚的,那段时间,她把钱都寄回家里,自己每个月就留两百块,馒头就开水,是她每天的主餐,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岑易靠在床头,手里的游戏一把接一把的输,气的她直接扔到地上,感觉到主人心情不佳,金刚喵的一声跑来安慰,黑溜溜的眼珠在屋子里来回张望。
“看什么?”岑易冲她扬扬下巴,见它还不消停,伸出手食指在它面前画圈——
金刚跟着岑易的手在那儿转脑袋,一圈、两圈、三圈、四圈,然后突然定住,金刚一怔,缩着猫头猛地后退,一对眼儿直发愣。
岑易总用这样的恶作剧逗它,拍了下它的屁股——
“笨死了~~”
金刚喵的一嗓子,从床上跳下,迈出门时还回了个头,眼神颇为幽怨:嘁~~
岑易倒在床褥里,半点睡意都没有,她翻身抱过一旁的枕头,上面全是女孩的发香,仔细看去竟还有一两根长发,这下更睡不着了,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被捂得闷闷的——
“就这么放心我?连个微信都不发?不是已经知道我怕黑吗?”
全然不觉自己现在的眼神跟刚才金刚的眼神差不多,幽怨且烦躁。
急促的响铃声响起,岑易赶忙去找方才被自己扔掉的手机,只是捞起手机的瞬间,动作却再次变得慢悠悠,口气也不是那么好——
“说—”
“出来玩啊~~”
是郑希,好像在酒吧,里面的声音很吵。
刚想说不去,但抬眼见空荡荡的房间,没由来的一股燥意,随即改口“地址。”
“向阳街484号。”临了,郑希又在那边补了句“把知茗也叫上,有帅哥...”
岑易连话都没等她说完,就挂了...
郑希蹙眉“这家伙~~”
挂断电话后,岑易快速用冷水洗了把脸,而后抓过车钥匙,咚咚咚的跑下了楼。
油门一轰,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向阳街484号——
这里先前来过几次,地方不大,算是个清吧,不过老板很有心,布置跟陈设特别有氛围感,把年轻人那种追求乌托邦的小心思拿捏的恰到好处。
推门进去,灯光昏暗,台上的男生不知道唱的什么,听曲风有点像民谣,可他的唱腔又有点爵士的感觉,每一个字尤其是开头跟结尾,拐的亲娘舅都要不认识了。
岑易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想到郑希挂电话之前说的有帅哥,这算哪门子的帅哥?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这边儿~~”郑希挥了挥手“怎么就你一个,知茗呢?”
岑易陷在沙发倚里,拿起酒瓶在手里晃了晃“她有事。”
“有事?”郑希就笑了“是她有事,还是你故意不让人来?”
岑易懒得理她,扭头朝台上看去,拿下巴指了指——
“谁啊?”
“怎么?有兴趣呀?”
“滚。”
“开个玩笑嘛,当什么真啊~~”郑希甩了甩自己那一头新烫的大波浪,对着台上的人举了举杯,嘴角上扬的朝岑易说道:“是不是唱的贼难听?”
岑易偏过肩膀,那眼神分明再说——知道你还让他唱。
“他生日嘛,今天的局就是他攒的。”郑希喝了口酒,又说:“你别看唱的这个鬼样子,小迷妹可不少呢...那边...”酒瓶口对着吧台的方向点了点“坐着的那几个全是。”
“这审美...还是真是堪忧。”岑易顿了顿“所以...你也是?”
“我当然不是,他姐是郑嘉言的班主任,我妈说了好歹给个面儿。”
“嘶——那你叫我来?”
郑希耸耸肩,一脸无害的表情“身为我亲密的发小,你不得帮忙分担啊?总不能就我耳朵疼吧。”
岑易真想拿手里的酒瓶砸她——
“我真是——做个人吧你!”
....
另一头,知茗在宿舍,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半,也不知道岑易睡了没?便打开微信,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只是消息还没有来得及编辑,屏幕就先闪烁起来——是岑易打来的。
耳朵未等贴上听筒,里面就响起了喊声——
“知茗,我是郑希~~我们在向阳街484号,岑易喝多了,你快来啊——”
话刚说到这儿,电话就断了。
知茗颤了颤眼睫“向阳街484号,什么地方啊?”
“酒吧。”上铺的宋垚掀开帘子给了她回答“不过,是家清吧,不是很闹的那种。”
不很闹也不行啊,不是很闹也是酒吧啊?!知茗立马心急起来,满脑子都是郑希喊得那句‘岑易喝多了’,在酒吧喝多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怎么了?”宋垚见她脸色不对。
“我出去一下。”
她走的急,手机落在桌上都不知道,等打上了车,才发现没带,幸好外套口袋里的小鳄鱼还在,虽然没有多少现金,但来回打车的费用是够了。
司机师傅是个上年纪的大叔,人挺好的,听她说是朋友喝醉了,来接人的,便在她下车的时候说可以在这里等,因为路口太窄,车子不好开进去,司机师傅将车灯大开,为她照明,知茗很是感谢。
她照着墙上的号码寻去,很快找到了484号,果然是家酒吧,然而就在她为岑易心急如焚时,里面的一切却让知茗瞬间心凉——
沙发椅里靠着的不是岑易是谁?
她手里夹着烟,神色一惯如常的寡淡,偶尔朝台上瞥一眼,嘴角便勾起浅笑,懒散不羁,倨傲不恭,又是那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喝醉酒人该有的神情。
知茗望着她,隔着透明玻璃,明明她们离的这样近,为什么却又是那样远?搭在门环上的手慢慢抽回,女孩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一个电话而已,就让她方寸大乱,不管不顾的从宿舍冲出来,即便是天已经黑透的情况,都没有丝毫犹豫。
而对方呢?
或许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吧。
门环上的铁锈,让知茗掌心发痒,只是从酒吧走到路口,红疹密密麻麻的就覆满了手心。
出租车还停在路口,失魂落魄的女孩打开车门坐进来。
“你朋友呢?”司机师傅问了嘴。
“她...她过一会儿再走。”
年轻人大多不会藏匿心思,尤其是在感情方面,那司机的岁数跟知茗她爸妈差不多,一瞧就能看出端倪——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现在的这些臭小子都爱玩,你们这些小姑娘呀可得把架子端高,我女儿跟你一样大,有一回也是像你这样,后来晾了那小子几天,你猜怎么着?立马乖乖来跟我姑娘道歉赔不是~~”
听着司机的话,知茗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男朋友?是啊...就算要生气,也得恋人才行...自己算什么?充其量一个关系稍好点的朋友,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自导自演也该有个限度。
可是知茗不明白,如果她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下午的那通电话,又代表什么呢?难道岑易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别的心思?
差五分钟宿舍闭寝,知茗跑进铁门的时候,宿管阿姨的锁子已经在门上栓了一半,脸上的表情极为不耐烦——
“下次再这么晚,就别回来了!谁能这么陪你们耗啊?成天的连觉都睡不好。”
“对不起...”
知茗浑浑噩噩的爬上三楼,宿舍的灯还亮着,糟糕的心情有了一丝慰藉,也不算那么倒霉,至少没有闭寝,也没有熄灯...
“知茗,你回来了?”于丹丹侧过身“你手机刚刚响了。”
“哦。”
大概能猜到是谁...
知茗捞起落在桌子上的手机,果然——
「郑希闹着玩的」
「你不用来」
两条微信,简单清晰,知茗忽然不觉得自己可笑了,她有种更深层的感受...被人愚弄的自卑感——
「嗯」
回完后,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桌面,知茗瘫坐在椅子上,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小丑一直都是自己。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岑易跟郑希在酒吧差点吵起来。
时间回到一个半小时前——
“你干什么?!”岑易抢过手机,冲郑希吼道,场子里的人被她的声音怔住了,齐刷刷的看过来。
连郑希自己都蒙了,直到岑易气冲冲的推门出去,她才回过神儿,赶忙冲周围的人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玩你们的。”
边说边追出去。
岑易站在路边,身后的影子被路灯拉长,郑希慢慢靠近,直到她的身侧停下,她们是穿过同一条开裆裤的交情,有些话别人不能说,但她们之间可以说——
“岑易...你...你是不是——”
“别说了!”
发小间的默契,让郑希不用把话说出来,就可以猜到,岑易被橘色的光笼着,但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清冷疏离,眉宇间透着与同龄人不符的孤独——
“郑希,你知道吗?恶劣的基因是会遗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