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透过纷飞如麻的雪花，隐约可以看到暴雪中有某些不可名状的庞然巨物从她们所在的建筑旁穿过。
这里是大楼中层，至少有十几层的高度, 看不到下面有多少变异体经过，但从此刻地震般的震颤频率来看, 数量一定相当可怕。
好在, 兽潮集体移动时似乎受某种信号的吸引，只要不引起太大动静，它们似乎不会主动攻击。
剧烈的震颤让大楼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 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四人一动不动坐着，王嵩脸色最为紧绷。
“喂，我说。”单茗歆站起来，弯腰伸向苏幸：“她不要给我呗, 万一招来其他东西就不好了, 而且也不能浪费──”
她手刚伸过去，杯子就到了温如窈手里, 温如窈仰头一饮而尽, 淡淡看了她一眼。
单茗歆“呵”了声，抱着手坐了回去。
这次兽潮经过的时间比上次还要长，直到苏幸搜来的书都烧得差不多，火光明显黯淡，外面动静依然没有停歇的趋势。
“再去找些能烧的东西过来。”
单茗歆扭头看向王嵩，后者愣了下，犹豫地看了看四周, 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起身离开。
只是他这一走, 却是许久也没回来。
火光越来越小，就在单茗歆不耐烦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异响。
是王嵩的尖叫，接着是跌跌撞撞的跑动声。
“嘶，这个男人又在叫什么叫？”单茗歆挑着眉尾站起来，刚转身，就看到王嵩惊慌失措地从旁边的拐角冲过来，而他身后，竟追着好几只形状怪异的…蝠鲼？
那扁平的，如同滑翔翼般的形状和蝠鲼有些类似，但鱼类怎么可能在空中浮游？大概率是融合了这种基因的变异体。
饶是苏幸一路见了不少怪物，也是一愣。晃神的时间，其中一只已经追上王嵩，扁平的头部突然撕开一张长满尖牙的血喷大口，朝他的肩膀咬去。
左肩瞬间皮开肉绽，生生被咬掉了一块肉下来，王嵩惨叫了声，捂着肩膀拼尽全力朝苏幸她们这边跑，身后三只“蝠鲼”紧追不舍，眨眼间就飞到了她们身前。
“靠！”单茗歆低骂了声，伸手抽出一把骨刀，对着迎面冲来的怪鱼一刀劈下，她也算是身经百战，这一刀按发力的角度和力道，足够将其从头直接劈成两半，然而刀刃击中怪物的表皮的那刻，却发出“铛”一声金属般的撞响，看起来柔软的外表皮突然异化，变得坚硬无比，反震的力道震得单茗歆手心一麻，骨刀险些脱手而出。
而那只怪鱼表皮完好无损，只是被她击落，重重撞在地上。
另外两只闪电般朝苏幸和温如窈袭来，只是还未近身，就被不知从哪突然蹿出的大束白色菌丝快速缠绕，瞬间就被裹成茧状，掉在地上无法动弹。
“铛铛——”
另一头，单茗歆脚踩在怪鱼的背上，拎着只巨大的骨锤一通暴力输出，对表皮坚固的怪物就是简单粗暴的锤击，直至对方陷进地里，无再有反应。
“呼……”单茗歆把巨锤往肩上一甩，转过身来：“这玩意儿刀枪不入啊，你的法子对付它们倒是管用。”
看着被她锤成烂泥似的摊在地上的怪物，温如窈皱了皱眉：“太暴力了。”
单茗歆挑眉：“不然等着它们咬我？”
温如窈望向她身后：“我的意思是，这样只会招来更多。”
此时王嵩逃回来的那个方向，忽然出现了大批同这三只一模一样的“蝠鲼”，它们成群结队浮在空中，如同误入室内的飞鸟般横冲直撞，可能是察觉到这边的响动，已经开始朝这个方向移动了。
不过它们似乎视力不太好，只是听着声音缓慢地锁定目标。
“怎么突然进来这么多？！”单茗歆一把将躲在后面的王嵩拎起来，黑脸道：“你从哪招来的这些鬼东西？”
“我…我也不知道啊，它们是从那边破开的窗户飞进来的！”
眼看那些“蝠鲼”距离这里越来越近，温如窈冷声打断：“别吵，不能引起外面兽潮的注意，先避开它们。”
紧要关头，四人当即开始转移。
这层办公楼面积很大，大部分区域都被打通了作为开放的办公区，可以清楚看到不远处在黑暗中四处游荡的扁平状变异体。
苏幸压低脚步沿着墙向前走，在夹角处发现一处被破坏掉的只剩下一半的窄门，停顿片刻，侧身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狭窄的卫生间，对面的墙上原本有个小窗，现在已经被建筑表面渗透进来的藤蔓填满，青黑色的触手般的藤条从窗户蔓延进来，密密麻麻覆盖了周围整张墙壁，以及天花板。
其他人跟在她身后进来，见到眼前一幕同样有点吃惊，但外面现在到处都是那些游走的“蝠鲼”，这里相对隐蔽，是附近最适合藏身的地方。
苏幸屏住呼吸，贴墙站在没了上半截，破损漏风的木门旁边，黑暗中，她听到某种声音正在靠近。
“咕……”
像某种来自深海、古老而深邃的鲸鸣，她能感觉到它们毫无科学可言的游走在空气中所发出的声音，很诡异，但她真的听到了，空气在粘稠的振动——
“咕……”
它游得更近了，就在门外。
显然其他人也听得到。
三人中王嵩心理承压能力最弱，加上肩膀上深可见骨伤口的折磨，干脆直接将三只眼睛都闭上，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在用力。
他看不到，却阻止不了躯体摩擦空气产生的气流声传入耳模。
“咕——”
这次声音是贴着他的脑门响起的，他甚至能感受到阴寒光滑的软体肉块从他脸上拂过的触感，吓得忍不住睁开了眼。
一只“蝠鲼”游了进来，狭窄的卫生间几乎容纳不了它横向张开的扁平身躯，两翼边缘的软肉扫到他的脸，突然开始蠕动起来。
王嵩瞬间惊恐万分，他看到蹲在对面的苏幸看过来的表情陡然一变，紧接着，眼前蠕动的软肉猛然撕来一道血红的口子，里面竟然长满了森冷的獠牙——
完了。
他要死了，脑袋马上就回被近在咫尺的獠牙撕碎！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心里没有丝毫反抗求生的念头，身心全被恐惧支配，膝盖缓缓下滑，能做的似乎只剩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咕咚”
昏暗的洗手间内响起一道十分清晰的吞咽声。
没有预想中被利齿撕裂的疼痛，王嵩颤抖着睁开眼，竟发现眼前的怪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粗壮的黑藤。
黑藤的根部一直延伸到里面厕所的隔间内，它的前端相对肿胀，就像刚吞下猎物的蟒蛇，里面的猎物还在挣扎，带动着这根黑藤也左右摇摆。
“咕咚”
比上一次更用力的吞咽声，前端挣扎的肿块快速滑到底部，直至消失不见，被消化掉一样。
苏幸缩在角落里，神情紧绷地目睹了整个过程。
眼前的景象过于诡异，但接下来的一幕更令她震惊。
更多的黑藤从隔间的顶部伸出，像一条条迅猛的黑蛇，快速向门外的方向伸展。
奇怪但庆幸的是，这些黑藤直接略过了她们，像集体狩猎的捕食者，扑向外面的猎物。
后面的场景已经完全超出了苏幸的预估，她只能缩在角落看着这些黑色藤蔓如同人类的喉管一样不断做着吞咽动作，源源不断把“食物”输送到隔间里。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大脑因紧张而发胀到感知迟钝一片空白，听不到外面混乱的响动和“蝠鲼”们发出的特殊声响，世界好像嘎然静止，只剩一下接着一下“咕咚”“咕咚”的吞咽。
良久，这些黑疼终于停止吞咽，开始缓慢、且有序地缩回隔间里。
呼……
心底深深松了口气，苏幸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掀起眼皮就看到对面王嵩靠着墙，不断下滑的身体。
王嵩膝盖抖了半天，早就撑不住了，心里一松，“啪嗒”一声就跪在了地板上。
他身前缓缓后退的那根黑藤突然停了下来，前端悬在他眼前，缓缓转向他。
王嵩心跳都停止了，如果刚才没看清这些藤蔓是如何吞噬掉怪鱼的，那此时的他看得再清晰不过──
尖细的前端裂成四瓣，鲜红内壁成排分列着向内勾的尖牙，中间的“喉咙”能依据猎物的大小弹性收张，将他整个吞进去完全不在话下。
但是。
但是，为什么又是他啊？！
苏幸同样初次如此清楚地看到黑藤攻击的状态，它的四瓣嘴就像鳄鱼张开的血盆大口，咬合力可以瞬间将人类脆弱的身躯撕碎。
眼看王嵩这次真的就要没了，苏幸张开手掌，在黑藤吞下他脑袋的前一秒，精准地用菌丝缠在它分裂的四瓣上，随后迅速收紧，生生将它裂开的前端重新合上。
然而就在她成功锁定的几乎同一秒，那根黑藤突然猛烈地向后收缩，她还来不及切断手上的菌丝，就被带着向后一拽，身体如同抛物线一般从上面掉进了里侧的隔间里。
片刻的天旋地转后，她只感觉掉进了一块皮革一样具有弹性的鼓囊囊的东西上。
她很快撑起身来，掌心下，那鼓囊囊的东西还在有节奏的跳动，像心跳一样。
苏幸感觉自己按在了一颗跳动的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