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后面不远处就有一个洗手间，董书璇很快就找到了，但来洗手间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董书璇躲进去，拧开水龙头想洗手，触碰到掌心的一瞬间，她又想到了陈乔乔划过的唇。
“……”
她直接捧起一瓢水拍在脸上强行降温，冷水将她冻的一哆嗦，但脸上的温度还是没下来。董书璇捂着脸，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心跳声大的吓人，仿佛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这种感觉也太奇怪了，当她与陈乔乔对视上的那一瞬间，竟然不受控制的萌生出了亲吻陈乔乔眼睛的冲动。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董书璇在原地转起圈圈，以前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这样陌生的情感。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想要去亲她的眼睛，想要……
想要陈乔乔亲她。
董书璇第一次审视自己对陈乔乔的感情。一直以来，她都将那些冲动的瞬间，定义成看见缪斯的兴奋。
找陈乔乔当模特这个念头在董书璇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有了。这个高挑的女人站在街边的路灯下，周围人来来往往，但董书璇却唯独看到了她。这个人如同灰色的影子一样游弋在色彩斑斓的人群中，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是闹剧。
她看起来很漂亮，但背影寂寥。只一眼，就叫董书璇难忘。
后来认识的无数个瞬间，董书璇都想说出那一声邀请，但是每一次，当董书璇真的面对她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因为当董书璇看见她的眼睛的时候，就像是趴在火山口注视着沉睡多年的火山一样。在穿过漆黑的幽深隧道后埋藏其中的，那翻腾的猩红岩浆，似乎在下一秒就会迸发出来，将周围的一切都烧成灰烬。在颓唐的躯壳下那种奇妙的信念，让董书璇不知不觉沉醉进去。
想要更加了解她。
这个想法盘旋扎根在脑海深处，像是出航的船长看见了游弋的鲸，难以遏制自己追逐它的背影，慢慢驶向深海。
越是接触，越是能触摸到她陈乔乔炙热与脆弱。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种样子，让人琢磨不透，又让人深陷其中。
当那天陈乔乔落泪的时候，董书璇几乎感觉这个人要溃散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马上要从自己眼前流逝。于是她不受控制的抓住了她，那一瞬间，董书璇仿佛拥有了她。
这几天董书璇将自己画稿的设定改了又改，陈乔乔是她的灵感，她的缪斯，却每一次将她的预期推翻又重塑。
董书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迷茫。
身边的人恋爱，无时无刻不想黏在一起，分开一会儿就会觉得想念，这样的关系让她慌张，像是无形的枷锁。也因此，她并不憧憬爱情。
她没有恋爱过，小时候躺在医院里羡慕窗外的飞鸟，长大后身体好点了，就跟着老师东奔西走，画各个地方的风景。也有很多人向她表白，但都被她拒绝了。比起和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时间，董书璇更喜欢独处。不画画的时间里会躺在阳台边上晒太阳。
但是陈乔乔对她而言算什么呢？
董书璇想不通。
但有一个人应该可以想通。
萧依晨刚刚结束一个会议，就看见了董书璇的来电。她的社恐好友平时可以几个月不联系她，一有联系就是有要紧事。
哦，也不一定是要紧事。上次给她打电话就是为了咨询一下怎么和表妹的数学老师拉进距离。
真快乐啊，社畜打工人对好友这样自由散漫的生活发出了羡慕的声音。她将自己砸进老板椅上，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缺的吗？”
然而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完全超出了萧依晨的预期。她严重怀疑是自己这几天加班太辛苦导致耳边出现了幻听，又或者是好友被人绑架了拿刀挟持，要不然她怎么会听见董书璇说出：“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这种话！
“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依晨不自觉拔高音量，吓得董书璇拿远了手机。虽然洗手间空无一人，但她还是做贼心虚的看了眼周围。
董书璇：“嘘，嘘，你小点声。”
萧依晨：“你是不是被绑架了？”
在董书璇再三保证自己是本人，并且没有开玩笑后，萧依晨脸色已经黑的可以滴出墨来。
只是回去找了一年灵感而已，到底，到底是哪个混小子哄骗了她单纯无知的好友？！
“具体情况有些复杂，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不过现在讲起来也不太方便，你晚上有空吗？”
“有，当然有空。”萧依晨面不改色的划掉了今晚一个酒席安排，“那我们今晚几点聊？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挂了电话的董书璇还有激动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萧依晨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都说旁观者清，董书璇想，虽然萧依晨跟她一样也是个母胎solo，但是萧依晨见多识广啊！一定能帮她指点迷津的。
收拾好心情，董书璇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觉得满意后才点点头，走出了洗手间。
刚出门，就遇上了牵着狗子来找的董书玟。
“姐！”
董书玟看见董书璇，一路小跑过来。董书璇还有些惊讶：“玟玟？你怎么过来啦？”
“陈老师说你去洗手间，让我来找你的。”
就这么大的学校，有什么好找的。董书璇心里想着，嘴角却勾了起来。
董书玟看着姐姐莫名其妙的傻笑，只觉得可怕。
“对了，我的衣服你带过来了吗？”
说起这个，董书璇才回忆起自己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她啊了一声，在表妹狐疑的目光下紧张的翻起了包：“带了带了，你看，就在这。”
董书玟也不做他想，接过衣服冲她道：“那你等我一会儿哦，我换衣服去。”
小孩子风风火火的跑进洗手间。董书璇牵着狗子等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到两人终于回到操场上的时候，陈乔乔已经在一百米起点位置认真指导学生的动作了。
“对就是这样，屁股不要翘太高，下去点。记得要听发令声，听节奏，千万别抢跑。”
她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信号枪，枪口朝下对着沙坑。另一只手插在兜里，看起来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帅气。
陈乔乔最后一次抬头确认跑道上没人，就看到了董书璇。两人之间有点距离，陈乔乔挥手示意她靠边站，董书璇照做了。陈乔乔又指了指耳朵，做了一个捂住的动作。
董书璇乖乖的捂住耳朵，周遭的声音下降了几度。陈乔乔拖长了声音喊了声：“预备——”
“嘭！”
信号枪的声音顺着风传到董书璇耳边，随之几个飞奔的身影从她面前窜过，董书璇的视线追逐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冲过了终点。
操场中央的草坪上是在练习两人三足的人群，再远处另一头的沙坑边架起了跳高杆，一群小孩排队练习跳杆。叽叽喳喳的，声音要把天都捅穿。
“很热闹吧。”陈乔乔已经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小孩子多的地方就会有些吵。”
董书璇看了一会儿，眼神里带了些许笑意：“小孩子吵点也是好事。”
董书玟：“姐，过年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赶在挨揍前，董书玟就吐着舌头跑路了。陈乔乔没忍住笑了笑，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看起来面色如常，好像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并不存在。董书璇抿了抿唇，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她。
陈乔乔有些讶异：“给我的？”
董书璇嗯了一声：“给陈教练的辛苦费。”
水是常温的，陈乔乔接过来，突然想起大学的时候打球赛，叶辛辰总是能受到很多迷妹送的水，而她只能苦兮兮的喝自带的水。
那个时候她百思不得其解，吃饭的时候提出了这个问题，柯诗曼答：“你对谁都笑嘻嘻的，看起来就像个花花女同。阿辰比你老实多了。”
叶辛辰很客观：“你们院都是男生，法学院女生多一点。”
实际上是因为陈乔乔暗恋林梓萱的事被大家伙传的世人皆知，虽然不知道林梓萱什么态度，但也也没人不长眼的凑上去给她送水。只可惜林梓萱虽然来看过她几次比赛，却从没给她带过水。
董书璇看她陷入沉思，还是没忍住：“怎么了？”
陈乔乔：“没，想起了大学时候的一些事。”
说着抿了口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有些甜味。
她今天穿的就很显嫩，董书璇也不自觉的想象起她大学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董书璇总觉得这个人大学的时候应该是很张扬的样子。
有点想看看。
董书璇深究起来：“大学的事？”
“嗯，想起以前打球的时候总希望有人给自己送水。”陈乔乔笑起来，“但是都没人送，很可怜啊。”
董书璇重点跑偏：“你还会打球哇。”
“会一点，但现在不怎么打了。”
董书璇哦了一声，想起上次在这人家里发现的游戏机。这个人好像一个可以被无限开启的盲盒，每次都能开出董书璇不知道的东西。
陈乔乔并不打算深聊这个话题，她带着董书璇一起走回赛道起点处，那群小孩已经重新回来了。董书璇看到董书玟也在其中。
小孩们对董书璇很感兴趣，当然主要是对董书璇牵着的金毛感兴趣，一直偷偷看过来。镇子里大家都散养中华田园犬，或者是养一些泰迪之类的小型犬。像金毛这种大型犬基本上只在电视上见过。
陈乔乔看过参赛人员名单，知道董书玟也有这个项目，只问道：“热身了吗？”
董书玟：“热过啦！”
陈乔乔点头，她让几个小萝卜头排队站好，重新做一次起跑的姿势，然后挨个看过来。
董书璇怕狗子扑过去影响人，站的远了些。她看着陈乔乔指点学生，只觉得有些好奇。
运动会这种剧烈的项目一向与她无关，她的任务通常是在比赛前夕画相关题材的黑板报，或者是在比赛当天坐在人群里充当呐喊的啦啦队背景板之一，还经常因为喊的声音不够大被调到角落位置。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参与运动会的氛围。
陈乔乔蹲下身给董书玟做了个示范动作，周围围了好多小孩，董书璇看不清楚，不过架势有模有样，看起来比小孩做的专业很多。
董书璇踮着脚盯了半天，偷偷拿手机拍了几张照。
可以用来当人体运动练习素材。她在心里给自己解释。
多少还是有些做贼心虚，陈乔乔喊她的时候吓得她手机差点掉了。
她手忙脚乱的收起手机，应道：“怎么了吗？”
陈乔乔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朝她挥了挥手，只说：“你过来一下。”
董书璇过去后，陈乔乔递给她一把信号枪。枪是金属的，有些沉。董书璇慌张起来：“我我，我来开吗？”
陈乔乔指间捻起一颗信号弹问：“可以吗？”
陈乔乔不笑的时候脸看着有些凶，但笑起来却带着亲和力。此刻扎着马尾像个清纯女大学生，眼神都带着些真诚。董书璇被迷得七荤八素，反应过来的时候信号弹已经装填好了。
她还是第一次用这个东西，虽然很想玩，但真轮到自己上手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陈乔乔牵过狗子，将她手臂抬了抬，对准一旁的沙坑。
“等会你就发号施令，就喊预备——跑！这样，喊跑的时候扣动扳机就可以。”
董书璇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慌张，讲话都有些结巴：“我要是，我喊坏了，我是说，打偏了……”
“没事的。”陈乔乔笑起来，伸手捂住她的耳朵，“来试一次。”
耳朵被陌生的温度笼罩，陈乔乔的手很温热，还有些大，贴在耳边。但董书璇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是深呼吸，被遮住耳朵后连呼吸声都显得清晰。
她看着跑道边已经摆好起跑姿势的小孩，鼓起勇气喊道：“预备——”
声音在耳畔回响，董书璇觉得有些羞耻，但大家都伴随她的口令抬起身，准备助跑。
她心一横，扣动了扳机：“跑！”
应声冲出去的矫健身影，是她小时候渴望却做不到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