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春好恍惚间好像做梦了,梦见了她还没和贺瑜分手的时候,那时候她刚查出病半年左右,身体还没习惯这个病,动不动就发烧、身体无法负荷高强度工作。
偏偏卢春好正处于工作上升期,熬过年终评选,明年她就能升职了。
卢春好咬牙坚持着,但她是人,总是会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在某次持续发烧快一周,下班路上她差点晕倒在车里,因为神志不清导致了追尾。
当自己车头和对方车尾撞上时,卢春好吓的双腿都打着哆嗦。
前车司机下车走了过来,敲了敲卢春好的车窗,卢春好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看着对方长得五大三粗的她不敢动弹。
她抖着手去给贺瑜打电话,电话嘟嘟响着,外面的男人啪啪地敲着车窗。
卢春好心跳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喂。”贺瑜接通了电话。
“阿瑜…”卢春好声音沙哑,“我…我撞到别人车了。”
“下车啊!”外面的男人还在拍着玻璃。
“人没事吧。”贺瑜问。
“……嗯。”卢春好说。
“那就交给保险公司处理,”贺瑜说,“我还有事,晚点再说。”
“阿瑜。”卢春好喊道,然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她的车停在路中间,导致了交通堵塞,引来了交警,交警让她下车,卢春好打开车门。
一条腿跨出车外,因为头晕,身子却怎么都出不去,她眼前发黑,硬生生地倒在了方向盘上。
“滴~”方向盘发出冗长的声音。
醒来时卢春好是躺在医院的,那个被她撞了车的男司机也在医院,见到她醒过来,男人差点哭了。
“妹子啊你醒了就好。”男人说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卢春好头还有点晕,她闭了闭眼,说,“对不起,撞了你。”
男人摆手,“没事没事,车走保险,已经拉到4S店了,你车也被拉走了,你没事就行,真给我吓坏了,我一晚上没敢睡。”
不仅男人在,还有个自称是男人的妻子的胖乎乎的女人也在,女人在男人肩膀上打了两下,说,“我老公长得吓人,一定把你吓到了吧,我就跟他说在外面要和气点,长得一副强盗土匪样。”
男人长得确实很吓人,个子高又壮,露出的脖颈和手背上都是纹身,但说话语气还挺实在。
“我在医院多久了。”卢春好问。
“一晚上加一上午。”男人说。
卢春好撑着胳膊寻找什么,“手机…”
“在这儿呢。”男人妻子在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昨天送你来医院把你车里手机、钱包都拿上了。”
“谢谢。”卢春好接过手机,急切地打开,她一晚上没回去,贺瑜应该担心…她还没思考完,看见手机里没有一条关于贺瑜的消息。
没有电话和信息。
“我们想联系你家人,”男人妻子说,“也解不开你手机,就在这等你醒,还好没事。”
“谢谢,”卢春好再次道谢,“留给联系方式吧,等我好了再联系你们商量车的事。”
她和男人留了联系方式便让他们走了,卢春好也赶紧办理了出院,护士却不赞同她出院,“你发烧的原因还没找到,昨晚上你还癫痫了知道吗。”
“我知道原因。”卢春好说。
她在护士不解的目光下离开了医院,不是她不愿意住,是今天下午又个很重要的汇报会议,卢春好必须得参加。
会议在公司的最大会议室,能容纳一百多号人,贺瑜也在,她坐在中间会议桌的最前面,所有人都能一眼看见她。
卢春好坐在最左边的小长桌上,前面隔着两排人。
她烧还没退,卢春好也没想到一发烧居然能烧这么多天都退不下去的,实在是太难受了,浑身上下好像都被架在火上烤。
等开完这个会,明天就是周六了,她得去找方医生开个药,先前的药都对退烧没有用,普通的退烧药也不怎么管用。
会议很漫长,等到卢春好上台汇报时,她几乎都快看不清楚台下的人了,离她最近的贺瑜她也看不清。
她全凭记忆将汇报完成,好在没有出错,卢春好是最后一个,她的结束后会议也进入了尾声。
卢春好满头是汗,双手撑着会议桌,此刻她应该离开这个汇报位置,可她站不起来,她怕自己站起来了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晕倒。
她根据记忆向贺瑜的方向看过去,希望贺瑜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帮她一把。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走吗?”
“走。”卢春好说。
她不知道拍她的是谁,听声音是个男人,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
卢春好听见会议室里大家陆续离开的声音,她低着头,心里难受得紧,她不知道贺瑜有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但是在自己向贺瑜的方向投去求救眼神时卢春好就明白了。
这里是公司,贺瑜不会帮她。
耳朵里听着会议室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卢春好撑不住趴在了会议桌上,今天这个会议室,她是走不出去了。
她摸出手机,对着脸解了锁,让手机助手拨通了骆媛的电话。
能求助的,只剩下骆媛了。
“春好啊。”骆媛接通了电话,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感觉很远,不在手机边上,手机里还伴随着孩子的哭声,“我在给七宝洗屁屁呢,拉了一裤子,等我洗好了给你回过去啊…好了好了,别哭了,妈妈马上就给你洗干净。”
卢春好没说话,骆媛也没手挂电话,她就这么听着七宝在哭,心里有些唾骂自己,她怎么能和一个出生才半年多的小家伙抢占她的妈妈。
“春好,”不知道等了多久,电话里响起骆媛的声音,“你还没挂呢,行了,我弄好孩子了,你是不是想来找我?”
“嗯,”卢春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明天周六,原本是想去找你的,不过我突然要加班,去不了了。”
“下周呢。”骆媛问。
“下周…再说吧,”卢春好说,“不说了,有点忙。”
挂了电话,卢春好闭上眼睛,会议室早就没人了,安静的只剩下她,好安静啊,她害怕这种安静,又无能为力,这个世界很大,她总也无法找到可以让她驱逐这份安静的地方。
“滴滴滴。”
耳边突然响着滴滴的声音,很规律的声音,一直在响,她睁开了眼睛,眼前不再是黑暗一片了,是洁白的天花板。
卢春好眨了眨眼睛,感觉到自己浑身没有力气,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罩着,她动了动手,手也被人抓紧了。
她这一动,那人也有了反应,下一秒她听见了个声音。
“你醒了?”
这声音里透着很大的喜悦,卢春好内心莫名被这股喜悦而占领。
“夏医生。”卢春好开口,嗓音沙哑又低沉。
夏乙凑到了她面前,脸上的黑眼圈都快要掉地上了。
“感觉怎么样?”夏乙摸了摸她的额头,嘴角带着笑。
“没有力气。”卢春好说,“我这是,怎么了。”
“新药给你带来了副作用,”夏乙看着她的眼睛,“你大吐血,还记得吗。”
卢春好想了想,刚刚那个梦让她记忆有些迟缓,但是不难回忆,毕竟长这么大吐血这事儿只发生过这么一次,还是挺记忆深刻的。
“嗯。”卢春好说。
“你昏迷了三天。”夏乙握紧了她的右手,声音轻微有些颤。
她这个颤音让卢春好心里跟着发颤,卢春好动了动手指回应她,“夏医生。”
“嗯。”夏乙也回应她。
“我刚刚做了个梦,”卢春好说,“梦到我有一次在高烧几天后在会议室汇报工作…汇报完我浑身发软走不了,我坐在会议室里很害怕,想找人带我回去,找不到人。”
夏乙贴着她,“然后呢。”
卢春好回忆起那次,心里还是很害怕,“没有人发现我,因为是周五,下了班后公司会断暖气,会议室里又大又冷,我在会议室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居然退烧了。”
夏乙顿了顿,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我自己都没想到,烧了一个多礼拜什么药都不管用,”卢春好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不是梦,”夏乙说,“是真实发生的,对不对。”
卢春好看着她,不知道夏乙是怎么知道的,但此时此刻卢春好却很想哭,没有见证过她的过往的夏乙,却一语道破了这是真的并非梦。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永远都会帮你,”夏乙摘掉她脸上的呼吸机,说,“试试看呼吸困难吗。”
卢春好没动,呼吸好像没有那么顺畅,她只觉得鼻尖很酸,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滑进了耳朵里。
夏乙吓了一跳,伸手去擦拭她的眼泪,“没事了,没事了。”
卢春好伸手搂住了夏乙的脖颈,撑起上半身,在夏乙身边已经不是第一次哭,可能正因为不是第一次哭,卢春好有了安全地带,在夏乙这里,她可以放下地哭。
夏乙也回抱她,坐到了床上将卢春好上半身搂在怀里。
“哭吧,”夏乙说,“病房里没人,小绵和谷茵下去玩儿了。”
卢春好哭出了声,比起上回隐忍的哭泣,这次哭的声音大了些,但也没有太大。
夏乙轻轻顺着她的后背,眼神里溢满了心疼。
待卢春好哭声渐渐停了,她把人放下躺好,用纸巾擦着她哭红的双眼,轻轻道,“我给你换个病房,好吗?”
“啊?”卢春好吸了吸鼻子。
“小绵对新药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副作用,除了这两天有些发烧,”夏乙说,“我问了小绵,你吐血那天都发生了什么,我猜测…你有这么大的反应跟你的心情有关系。”
卢春好愣了。
“我给你换个离她们远点的。”夏乙说。
卢春好想起那天自己听完谷茵的话心里确实非常非常不舒服,只是没想到后来引发了那么严重的后果。
“我,”卢春好有些不好意思,“我…”
“你不想换,”夏乙看出她的犹豫,“对吗。”
“…嗯。”卢春好轻点头,末了又叹气,“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挺可笑的,但是…我控制不住,她就在我面前,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接近她,我也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都不会有了。”
夏乙轻轻揉着她的眼睛,说,“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懂你内心的渴望,病房不换了…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游家人来看谷茵了,”夏乙说,“游蔓安的爸爸妈妈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