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军在南国边境驻留扎营, 彼时的南国人野蛮凶狠,在正规军抵达之前,他们便派遣军队进犯当地百姓, 附近不少村落都被屠戮, 几乎没有人活下来。
如此惨状, 更加激发将士们要与南国人决一死战的士气
刘副将道:“依属下之见此战要快,最好速战速决,以免百姓再多受苦。”
陆征不语,看向营帐侧面的陆羡——
“六安, 你有何看法?”
入营后, 陆羡更名做六安, 此刻她正盯着石案上的沙盘出神, 沉默半晌后, 摇了摇头——
“启禀将军, 属下认为此仗不可速决, 南国地势险峻,多山谷山林, 少平原耕地, 他们随处安营扎寨, 家当全在马背上, 可谓神出鬼没...”
“那照你的意思,咱们还来作甚?!小小的一个南国,你怕!我不怕!”
刘副将粗声粗气, 恨不得将营帐顶窜去个窟窿。
“刘副将稍安勿躁,我没有说不打, 也没有说怕, 只是要有谋划, 不能贸然出兵,这山林诡异,如遇不测,帐外将士的生命不能重来。”
“照你之言,现在该如何?”
“我认为应该将周边余下的百姓暂时收编入营。”
“笑话!农田劳作怎么办?就算不提这个,百姓中不能都是男子吧,总得有女子吧?你让女子与一群大老爷们同吃同住?!我看你这是想坏人家的名声吧!”
陆羡抬眸,眼中肃然“刘副将,该不会没有听过屯田戍边这四个字吧?不打仗的时候,不仅百姓种地,士兵也要跟着一起,而且同吃同住怎么了?大家都在一起,才更安全,况且若是没有歪心思,又岂会出事坏名声,还是说...在刘副将眼中,莫须有的名声,比人命更重要。”
刘副被陆羡怼的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将军,属下绝没有这个意思!”
陆征摆摆手,将两人之间的气氛调停——
“你们各自有各自的考量,这样吧,先照六安说的去做,如今百姓安危第一,至于南国人,他们跑不掉。”
“是!”
待刘副将走后,陆征拍了拍陆羡的肩——
“他性子耿直了些,不过没有坏心,你不要放心上。”
“我知道。”
...
陆羡长得俊美,虽然做了乔装,故意在下巴上弄了一圈黑须,奈何可眉眼间的标志却怎么都挡不住,时下她与刘副将一起做着百姓收编的事务,两者间的对比更加明显。
“张翠花、胡彩霞、王桂兰...”
陆羡低头念着手里的名册,还没等她念完,余光便瞄见四周人影压来,忽的抬头,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围着她的有盘发的妇人,也有未出嫁的姑娘,姑娘脸颊红扑扑的,看一眼躲一下,十分娇羞,妇人就不同了,眼睛睁的滚圆,亮闪闪的像夜里的饿狼,再打量什么美味的食物。
陆羡哪见过这种场景,不自觉的向后靠去,滚了滚喉咙——
“你们...有什么事?”
“小将军,可有婚配?”
“....”
“若是没有婚配,来给我做女婿如何?”
“....”
“凭什么给你做女婿!你这婆子,想的倒好!”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只顾自说自的,丝毫不理会陆羡,有两个胆子大的,竟还伸手去抓陆羡——
“放手...”
“瞧瞧,还害羞呢~”
若是男子,陆羡才不会客气,但偏偏都是女的,想发作也不好发。
“干什么的!”刘副将一声吼“军营重地,其容你们拉拉扯扯!再不守规矩,仔细我军法伺候!”
几人面面相觑,顿时不敢再纠缠,赶忙撒手走人。
“多谢刘副将。”
“不必。”刘副收回方才的牛眼,眼神在陆羡脸上瞟着“这里民风淳朴开放,你这模样...的确找女人喜欢,....可别说我老刘没提醒你,这一代可有抢婚的习俗,夜里睡觉...你可得当心啊~”
陆羡的脸瞬间就白了...
夜里?
“刘...刘副将——”
“哈哈哈!”
...
是夜——
营帐外不时便有脚步声经过,是夜间巡逻的士兵。
陆羡放下笔,拿起发黄的信纸,小心翼翼的吹干上面的墨迹,随后塞入信封揣进怀里。
“何人!”
把手的士兵听见声响,立即抽出长刀,待看清来人后,才收回刀鞘,拱了拱手——
“原来是谋士。”
陆羡向营帐中看去,里面还亮着——
“我找将军有事。”
“谋士稍等,容我进去通报。”
很快,士兵从帐中出来“谋士,请——”
“多谢。”
陆羡挑开帐帘,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陆征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复又出声道:“是不是不习惯?”
陆羡有些不好意思——
“有一点,之前每日行军百里,夜里都是倒头就睡,如今安营扎寨,听着呼呼风声,倒是没了困倦。
“你是第一次出远门,正常。”
陆征起开桌上的酒坛,倒了碗给她——
“喝吧,喝完就舒坦了。”
一口饮尽,陆羡抹了把嘴,从怀里掏出两封信——
“父亲,我写了两封书信,想寄回京都。”
陆征扫了眼——
一封是寄去宣平侯府的,另一封是寄给沈宜的。
“军营里不是有信使吗?”
“那个太慢了。”
陆征瞧着她支吾的模样,顿时就笑了——
“你该不是为这个睡不着吧?”
“不...不是的...”
陆征根本不听陆羡解释,抬手便叫来了人——
“来人啊——”
“将军——”
陆征将书信交给士兵,吩咐道:“明日一早去最近的驿站,将信寄出,要加急。”
“是!”
待士兵出去后,陆征拍了怕陆羡的胳膊“好了,现下能睡个安稳觉了。”
“多谢...爹爹。”
“谢甚,我是你爹,再说...的确是该往家里寄封信,若不是你,我还想不起,也不知你母亲过得可好?”
重回营帐后,陆羡眯着眼躺在木榻上,两只手垫在脑后——
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她怎么样,过得可还好?”
没多会儿,酒劲儿上来,人就睡了过去。
/
沈国公府——
嗒嗒...嗒嗒...
原本都躺下的人,倏地从床榻里跳下,快速走到窗边,而且却又悻悻的转过身——
是风。
沈宜抬眸望向头顶的房梁——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自那夜一别后,已经许久都没有再见到阮星。
说来也怪,明明那么讨厌她,她不见了,自己该高兴才是,可为何却总是想到她?
好几回,夜里窗棂响动,自己都是这样——匆忙...
沈宜摇了摇头——
实在太不应该了。
失了睡意的夜晚,格外漫长,沈宜望着窗外月色安然,便披了件衣裳去到院中,独自一人垂坐在石凳上,立秋后,夜里风凉,一件单薄的衣裳并不能保暖,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远远地看去...小小的一只,蜷在一起。
她看着月亮不想回屋,想等月亮什么藏进云层再说...
可等着等着,困意却在不经意间来袭,不知何时竟趴倒在石桌上睡了去,迷糊中,身上多了股热意,旋即,身体被抱起,离开了冰凉的石台。
沈宜没有睁开眼,她再度缩了缩肩膀,偏过头,将脸埋进传来热源的肩窝。
轻轻地被抱起,又轻轻地被放下——
阮星望着床榻上的人蹙眉,目不转睛的看了片刻,见她不醒,便转身离开。
她的轻功极好,一扇小小的门窗就是她自由的通道,彼时巡夜的护卫在各院中穿梭,却丝毫未察觉头顶有人飞过,偌大的沈国公府,在她眼中仿若无人之地,来去自如。
人走了,沈宜才睁开。
傻望着窗外,忽然就后悔了——
刚刚应该说句话的。
/
如今柳惠死了,也算替林瑾禾完成心愿,自己虽是林瑾禾,但却又不是真的林瑾禾,小小的林府始终不是归宿,况且也困不住自己。
从林了了决定不戴帏帽的那刻起,她便在心中想好一切。
越不许抛头露面,那自己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林了了大大方方的在文善堂坐诊,走出小屋撤去屏风,一双治病救人的手,不分男女。
吴春生被她的行径吓道——
“你...你这样不行吧?你家里人...”
“我自有分寸。”林了了淡定的厉害,就好像这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一样,继续把脉继续瞧病“下一个。”
女郎中不是没有过,可这么年轻漂亮的却没见过,一时间京都城里的百姓都稀奇的不得了,来去文善堂瞧病的,都快把门槛踏破了,就为了瞧一瞧,女郎中是个什么样儿。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些来找茬儿的登徒浪子。
这日,正午刚过,一位穿戴富贵的少爷就走了进来,不说自己有什么病,也不落座,只站在诊桌前,目不转睛的望着林了了,一双眼在她的身上来回打量。
他长得是不错,奈何行径太猥琐,这目光...但凡长眼睛的,都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林了了并不怕,坦荡荡的与他对视——
“你要是有病就坐下,没病就出去。”
“哈哈!”
那人仰头一笑,顿时便在椅子上落座——
“好厉害的一张小嘴,那好...你瞧瞧我什么病呀?”
不等林了了去探他的脉,这人的手就伸了过来,直往人家姑娘的脸上抹,林了了不惯着,抓起桌上的茶杯,将人泼了满脸。
“你敢泼我!”
那人一脚踢翻椅子,便要动手。
恰好吴春生从后院过来,他虽然文弱,但却不是个胆小的,见状上去就与那人撕打起来,可吴春生毕竟年纪小,那人又有随从帮忙,两手难敌四拳,没几下就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呸!什么玩意!”
那人抹了把脸,指着林了了——
“今天小爷就把你办了!”
话音还未落下,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从门外飞进,重重砸在这人的后肩,那人受不住力,顿时跪倒在地——
“谁!”
门外的人不急不慢,缓缓步入——
“我当是谁?一只哇哇乱叫的狗。”
“你敢打我,我叫你牢底坐穿!”
“是吗?”
阮星目露凶光,一股杀气逼近——
“放手。”
那几个小厮被她身上的气场吓到,立刻松开。
随即,她又向那‘少爷’走去——
“林姑娘是长靖县主的朋友,你这般着实不妥,不如...到县主那里说道说道,把你爹也叫上。”
“长靖县主!”
那人家里不过一个个小小的员外之子,岂敢与县主相提并论,嚣张跋扈的气焰登时就没了——
“呃...我、我不知道,我走!我这就走!”
“等等——”林了了喊道:“你还没给诊费!”
那人一听,连忙扯下腰间的钱袋子撂过去,旋即,慌不择路的与他那几个随从跑了。
阮星看了眼林了了,又瞥了眼那钱袋子——
“胆子挺大,还记得要诊费。”
“刚才多谢。”
“不必,我也是帮人办事,要谢就谢那个姓沈的吧。”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吴春生被打的鼻青脸肿,这会儿林了了正拿着鸡蛋,在他的淤青处滚着——
“看不出来,你还挺爷们,敢一打四。”
“那是~说什么我也不能看你受欺负!”吴春生疼的直抽抽“不过,你竟然认识长靖县主,往后了她撑腰,倒是不用再怕,今日那人身手了得,我觉着,再来四个都不是对手。”
林了了不自觉的压了压眉头,又在他脸上滚了会儿——
“自己拿着,我出去下。”
“哎——那你还回来吗?”
“不回了,今日早些打样吧。”
....
沈国公府——
“小姐,林大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
“是。”
待林了了进屋后,还未说话,沈宜先将信递了过去——
“我本来是打算去找你的,没成想你先来了,这是陆羡寄给你的家书,拿去吧。”
“我不要。”
林了了冷着眼眸。
沈宜看出她是强装,不然为什么冷着眼,呼吸却乱了——
“你确定不要?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下一次再收到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话落,沈宜故意伸手去拿信,果不其然——
她连信角都没碰上,信就被林了了抽走,快速塞进袖中,那样子生怕自己和她抢。
沈宜心中暗笑,都这样了,还嘴硬呢。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来谢你。”
“谢我什么?”
于是,林了了便将文善堂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沈宜脸上骤然一变——
“她人呢?!”
“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