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她离开了,上飞机前她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没有任何文字,只是一条飞机起飞的图片。
‘一路平安,祝你前程似锦。’我将高考后她离开时我未送出的祝福送出口。
这是沈闻星第二次离开。
元旦当天唐浴瑾突然找来找我,我们两个就在我在的新家共度了一天。
“怎么今天来我家了?”
“切!”她冷哼一声:“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她拿出包来,在里面翻找着什么,最后拿出一副手套给我:“给你。”
“这是?”
“沈闻星前几天来找我,说要我把这个给你。”
我接过那副手套,蓝色的,是我喜欢的风格。
“她......还说了什么。”我低沉着嗓子问道。
“她还说她要去美国了,希望我能多多照顾你。”
我攥紧了握在手里的手套,轻轻回答道:“这样啊。”
“看她那个样子,你们发生了什么吗?真的能做到普通的同事吗?”她很直白地问道。
我也十分坦诚对她说:“因为不能,所以现在是最好的状态。”
“其实......你可以试着接受她。和她在一起,即使她去了美国,你也不是这样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至少世界的另一端还有一个你牵挂的人。”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试探着我可以接受的谈话的底线。
我起身在冰箱里拿出两瓶酒,笑着说:“未在一起时的离别那只是单纯的分别,如果在一起后的离别,那叫被抛弃。”
“你知道依赖上某一个人,然后对方残忍抽身的感觉吗?”
她紧闭着嘴侧过头看向我,像是在等着我的答案。
“我知道那种感觉,心中没有底气,世上没有能让我安心落脚的地方,好事无处分享,糟心事无处发泄......我妈给了我太多,她离开后也把所有都带走了。”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喝了一口酒:“这么多年我恨她,可我也真的依赖她。”
“我好不容易适应她离开的日子,我学会了不倚不靠,一个人生活,没有期望、没有失望、没有寄托、没有牵挂。”
她眼中一丝忧愁闪过,随即喝了一口酒,继续请听我说着。
“我没有办法和沈闻星做同事或者朋友,我承认我对她有私心,我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她,可我怕我再次陷入这种依赖中,我靠向她,万一有一天她也抽身离开,那我就彻底垮掉了。”
“况且我欠她的太多了,学业上、前途上、感情上,我没有返还的能力,只会将她拽入我这片泥潭沼泽中,越拽越深。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更无法背负着她的期待和未来前行,如果有一天她过得不如人意,我会更自责。”
或许是酒劲儿上来了,我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话。
“我们家的事儿太复杂,我妈妈和她爸爸。”我轻声笑了笑。
“我无法相信爱情,曾经我以为的忠贞......我以为就算我爸我妈争吵,但还是爱彼此。”
“我不是不接受沈闻星,这么多年我已经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能力,我接受不了任何人。”
她轻轻揽过我的肩膀,拍了拍,柔声说道:“没关系,一个人也很好。”
“上次你和我说试试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其实我有努力过。后来我发现那个家的阴影早就根植于我的心中,我可以逃离阳城、可以选择和那个家老死不相往来、我可以跑到天涯海角,可是那个阴影始终如影随形,它给予我的恐惧充斥着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或许我就活该一辈子生活在阳城这片天空的阴霾下。”
我仰着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脸颊发烫,我晕着头和她开起了玩笑:“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对于我们两个我可以做到很果断,我可以壮士断腕、挥刀断情。”
“就怕是抽刀断水。”她小声嘟囔着。
“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和柳音怎么样了?东西送到了怎么没急着去陪她?”
她抿着嘴笑了笑:“她带着孩子去姥姥家了。”
姥姥家,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去看望姥姥了,大姨买给她一个简便的老年机,姥姥学会后就经常打给我,她说她想听听我的声音,她怕我一个人过得不好。我知道她想我妈妈了,她想在我身上看到我妈妈的影子。
“你俩怎样了?”
她满意地笑道:“我觉得基本上成了。”
我拿着空酒瓶撞了撞她的瓶子:“提前恭喜你!”
那天不知喝了多少,醒来后一阵头痛。元旦那几天假期窝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黄昏醒来,看着窗外天边橘黄色阴沉的天空,恍惚间不知自己身处哪里,或是被时间丢弃,又或是被这座城市遗忘。
深夜辗转反侧,在半梦半醒中挣扎,梦到好多杂七杂八的人,好多混乱的事儿叠加在一起。
沈闻星总是给我发关于她在美国的消息,她的生活和工作,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她品尝过的每一个美食。
我会断断续续地回复她‘好美’‘看起来很有食欲’‘好有趣’
除此之外便没有多余的话可以说。
工作中努力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和同事,这份工作确实比之前忙碌很多,我整日埋头逼迫自己完成这些。不是我有多么热爱,只是想赶快做完手下的负担。
沈闻星在我工作后总是在晚上9点给我发消息,那正好是我下班的时间。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看着微信页面,回了句“挺好的。”
我靠着窗户看向窗外,你在遥远的美国干什么?你说过将美好寄托于星星,我都看到了,今夜星光闪耀,你一定过得还不错吧。
没有牵挂、没有寄托,你我都应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新的生活,大概就是抛去所有的过去重新开始吗?
好像老天爷误解了我的意图,1月的某天,大雪纷飞,大姨告诉我,姥姥病危了,想见我最后一面。
我跑到医院,落寞地走到病床前,她躺在床上瘦骨嶙峋。
看到我时,她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向我微笑,她动了动小手指招呼我过去。我几乎摊在地上爬过去。
我将脸贴在那个松垮的手上,她手上就像迸发的暖流温暖着我的脸。
她张开嘴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我伏在她的耳边认真听着。
她告诉我她走后最担心的人就是我,她要我好好活着。她还说要我不要恨妈妈,她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
她说完这些就闭上眼睛安详地走了,我摊在床边哭得喘不过气来。
大姨和表姐哭着拉起我安慰道:“姥姥已经90多岁了,没有受到病痛的折磨,这算白喜事儿了。”
我几乎哭到晕厥,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姥姥离开那几天一直在下雪,我请了几天假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看着纷纷落下的雪花,就像每一个坚毅又渺小的人。
降落、消散,这就是一个人的一生吧。
分别和遗憾是人生常态,曲终人散之时,要么天各一方,要么阴阳相隔,读一本悲伤的小说,看一部凄凉的电影,会觉得悲痛,是因为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去消化这些悲伤,人生就是一部加长版的悲剧,不会永远悲痛欲绝,是因为时间把战线拉长,稀释了伤痛……
那几天沈闻星还是在晚上9点给我发来信息,我只按下了键盘敲打出一个简单的字:“哦”。
恢复工作那天,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好像也不需要我假装什么,新的同事奋力在电脑前,丝毫没有发现我前几天的“失踪”。
那天我早早下班,去手机营业大厅注销了我用了13年的号码,换了新的号,同时换了微信号将相关的人拉进那个新号里。
当然没有沈闻星,因为她并不相关。
那天仍然是下雪天,我一个人踱步走回家,雪天小区静悄悄的。
身后总是有一些细碎的声音,我好奇地回头看去原来是一只小白猫,它悄悄地跟着我一直到家门。
“你要进来吗?”我轻声呼唤它。
它抬头看着我,乖乖地坐下,像是能听懂我的话。
“那以后就一起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