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一声“大姑娘”三个字便从卧室传来,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看见妈妈坐在床上还在织着十字绣。见我回来,便停下手里的活问东问西。
“你表姐咋样,在你班教书还顺利不?”
“还行。”
“今天咋回来这么晚。”
“有事儿。”
“你小婶怀孕了,你要有表弟或表妹了。”说这话时妈妈脸上藏不住的喜悦。
叔叔是我爸爸的亲弟弟,今年30多岁了,和小婶两人结婚8年一直没要上孩子。奶奶因为这件事急得四处求医,但是一直都没求来个结果,正当两人准备放弃的时候,没想到小天使降临给他们带来了惊喜。
我自然是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现在脑子里都是刚刚回家路上闪过的那一幕。
“妈,我爸呢?”
“下午来电话说是在工作呢。”
我就知道是这样,他总是喜欢用“工作”掩盖一切。
“不一定,我刚刚看到他了。”我声音低沉,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很快妈妈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怎么了,你今天回来就怪怪的。”她把针头顺手扎进线团上,坐直身子看着我。
“我看到他从ktv里出来了,和一个女人,那女的比你年轻,大概30多岁吧。”
她盯着我沉默了几分钟,拿起刚刚放下的针线,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可能,你爸在工作呢,那不可能是你爸,而且这外面天也暗了,你没看清楚。”
她肯定的语气动摇了我的看法,也许真的是我看错了?可是那个男人真的很像他。
“就算是你爸,那也是在工作。”
“去ktv工作?”我不假思索地问道。
“谈公事儿之类的,都有可能,你还小不懂这些。总之你肯定看错了,这么小的年龄,少看什么情情爱爱的,胡乱猜些有的没的。”
“再说了,你说那是你爸,那你给我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那个男人穿了什么?”
因为当时几乎被愤怒填满,一闪而过之间基本上没有留意那么多,自然也就没有回答出妈妈的问题。
我没有再和她争执,走回房间,坐在课桌前满脑子想着这件事。过了几个小时爸爸就回来了,妈妈热情地为爸爸准备着晚饭,两人坐在客厅有说有笑地谈论着电视节目。
也许一切真的都是我想多了吧。
桌子上的台灯晃得我刺眼,今天注定是看不下去一个字,我将台灯关掉平躺在床上,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着烦心事。
叮咚!手机里传来一条短信。
是沈闻星!我们两个很少短信联系,她总是在上课,我怕发短信会打扰到她。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上课吧,找我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我迫不及待地将短信打开。
‘这个蛋糕很好吃。’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这句话把我这一夜的烦恼都驱散了。
‘那当然,那要看看是谁买的!’我打趣地回应道,手机发出的光照得屏幕前的笑容越发灿烂。
‘你在干什么呢?’没过多久她就回复过来。
‘躺在床上呢。你还在上课吧。’
‘是啊,还在上课。’
想到她今天在操场上对我说留学的事情,我不免心里还是感到失落,她如果离开,那我们注定就会分道扬镳,但是今晚她给我发来的短信又给了我一丝希望,这也是维持友谊的一种桥梁不是吗?
也许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友情也是需要经营的,亦或许所有的感情都是脆弱的不堪一击,和黎盈几年的朋友不敌一年的疏离,爸爸妈妈多年的婚姻也危如垒卵。
看到这句话我没有再回复了,我觉得自己应该识趣一点,虽然知道自己心里有好多话想和她说,今天能收到她的短信,我已经很开心了。
那天之后,没有我想象中的家庭矛盾,妈妈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他,我也曾多次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是你对你爸本身就存在偏见,其实有时候你看到的并非如你所想。你觉得邪恶的人并非像你想的那样邪恶,同理你认为善良的人也并非你想得那样友好,人是复杂的。”妈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久而久之,我也就将这件事放下了。
五一放假,我们一家三口去奶奶家做客,说起来奶奶家离我们家并不远,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阳城本就是个小城市,只要是不出市几乎都超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
到了奶奶家,奶奶就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大概是自己一个人太久,看到我们来快要激动地哭出来。
7年前爷爷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一直自己一个人,叔叔工作忙没有时间来看望奶奶,爸爸总是打着各种幌子逃避奶奶,他觉得奶奶不算高龄没有必要回去看望她。
这次看到奶奶,她佝偻着腰坐在那里笑着看着我,一边对我说:“你叔叔要有宝宝了,你开心不?”
“开心,奶奶。”
她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把我领到她的房间,只见床上放着好几件衣服,她将衣服抖开拿给我看。
那些是小孩子的衣服,都是奶奶亲手缝制的,黑色的、蓝色的、灰色的......
“奶奶,你手真巧啊。”
奶奶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看着一排暗色系的衣服问道:“您怎么没有做鲜艳的颜色呢?小婶生的是男孩儿吗?”
听了我的话奶奶笑容僵在脸上,转而慈爱地看着我:“也不是嘛,不知道男女,这颜色男女都能穿啦。”
她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心思,可也逃不过高中生敏锐的观察力,我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做着得到孙子的梦,她可以这些年走南闯北地为小婶搞到各种怀孕的偏方,自然也不难查出这孩子的性别。
过了一会儿,叔叔小婶到了奶奶家,一家人欢聚在一起好不热闹。桌子上叔叔笑得合不拢嘴,聊着接下来培养孩子的远大计划。
“小杨啊,怀孕压力别太大,第一胎是女孩儿也没事儿,大不了再生嘛。”爸爸坐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小婶,小婶不好意思地回应道:“大哥真的是通情达理。”
爸爸听这话变得更加温柔,甚至颇有一番儒雅人士的样子,继续说道:“夏江,你在家你得帮你老婆多做家务呀,体贴一点儿。”
叔叔举起酒杯表达着感谢:“哥你说得对,我会帮小杨。”
妈妈坐在一边感叹道:“小江真是懂事啊,为自己老婆着想。”奶奶欣慰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嘴角扬起从未落下来。
那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下午,爸爸在桌子上喋喋不休、周围人称赞他通情达理、大家理所当然地聊着家长里短、一家人说说笑笑一片祥和。
五一放假回来后,就要迎来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了。那天语文课上,表姐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们。
“马上考试了,我得考考你们古诗词默写了。”
话一出口,底下哀叹声连连,还不等大家做好准备,她便开始点名:“梁月,唐浴瑾。你们两个来黑板上默写。”
唐浴瑾在我身边猛然坐直身子,不可思议地说出:“啊?”
“对,就是你,把氓这篇默写一遍。”她站在讲台上语气温和地对她说。
唐浴瑾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讲台,拿起粉笔,对着黑板写不出一个字来。
表姐看了看她的状态,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将语文书递给她:“不会背,那就抄一遍吧,高中课文总归是要学的。”
唐浴瑾呆滞般地接过手里的书,慢慢地再次拿起粉笔。
“她俩在上面写,你们在底下默写。”说着她便走下讲台,继续绕着班级的过道走着。
走到我这里时她停下脚步,将唐浴瑾桌子上的书拿起来翻看,轻声笑了笑,然后又将书放下。
全班几乎将课文默写完,唐浴瑾一脸平静地走回座位。表姐敲了敲黑板,看向唐浴瑾的方向笑着说道:“字这么漂亮,语文书上的画画得那么好,不好好学习是不是有点儿可惜了?”
说这话时,全班都看向我们这边,唐浴瑾那平静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漂亮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澜,她缓缓低下头,没有回应什么。
“好了,刚刚大家默写的时候,我在下面看了看,大家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得说一下。”表姐又严肃起来,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她......是你表姐。”坐在一旁的唐浴瑾压着声音小声问我。
我点点头回答她:“对”
她像是发现什么一般看向站在讲台前的表姐,表姐继续讲着她刚刚发现的问题。
“我发现你们在默写这篇课文的时候,好多同学在‘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句话的‘说’都写成了‘脱’”
“但是有些同学读的时候却读成了‘shuo’”
“这句话的意思我讲课时讲过:男子沉溺在爱情中,还可以脱身,女子一旦沉溺在爱情中,便很难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