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相处的这几个小时,紧张又别扭,但是却成功将我的烦躁抛在脑后,她的一颦一笑把我内心的空白填满。
这次一起回家的路上,我还像来时那样推着车子,她走在一旁,只是我们比来时的脚步更加轻盈,脸上也时不时露出自然的微笑。
已经是8点多了,道路上行人穿梭,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把他们都过滤在身后。
“我爸爸要给我买手机了。”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吗?恭喜啊,不过手机玩儿多了影响学习,而且还会近视,比如我。”我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是吗?你怎么没有戴眼镜呢?”
“因为只是有点儿看不清啦,在教室后排的话我看不清黑板,所以只有那个时候才会戴。”我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她看着地上的影子,恩恩呀呀地敷衍着回答我,并没有听进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对“视力”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我也就没再多说了。
“那等你买完手机后让我看看你的手机吧!”我扶着车子笑着看向她。
她还是低着头,只说了句“恩”,两个人继续迈向回家的路。
当那个熟悉的大楼映入眼帘的时候,我仿佛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打醒。
快到家了啊,又要回到那个没有温度的家。
我故意放慢脚步,她察觉到我突然的降速,也跟随着我的步调。
再怎么放慢步伐,地狱也近在咫尺。
到了楼下,我的心情也随着脚步越发沉重。
她继续陪我把车子送到地下室,地下室一片昏暗,空气中一股潮湿的味道。
“你是不是很少来地下室啊?”我没话找话道。
“嗯,很少来。平时都是我爸爸下来收拾仓库。”她跟在我身后小声说着。
“你每天都要下来取自行车吗?”
“是啊,放在地下室仓库里比较安全。”
“你自己取车子不害怕吗?”
我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不怕,咱们小区也没有什么人想害我吧。”
“怎么,你害怕吗?”我开玩笑地问她。
“这里没有监控,总觉得会从黑暗中钻出什么人。”学霸的想象力果然丰富。
“哈哈哈,不会的。其实比起人,我更怕老鼠在这里絮窝。”说起老鼠,脑子里突然浮现那又长又硬,长满颗粒的尾巴,突然浑身一哆嗦。
她看我紧张的样子忍俊不禁:“那你要小心啦,老鼠喜欢潮湿的地方,而且喜欢晚上钻出来。”
她确实成功地吓到我了,她说出“钻出来”三个字的时候,顿感脚下仿佛好多肥硕的灰黑色老鼠在自由穿梭,试图向我身上爬。
可是这种恐惧被她开玩笑带来的喜悦压制住。
昏暗的灯光下,我竟看到她期盼的目光,那一刻,她仿佛像个孩子在等着我对她这个玩笑的反应。
可我的表情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脸上的温度与这潮湿的地下室的温度大相径庭。
我害羞地笑了笑,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应她。
一瞬间脸上的烧热把脑子烧的短路了,脑子里、眼前比地下室的灯还要昏暗。
我不记得她当时又对我说了什么,全然忘记了她的反应。
我只记得我的手脚像提线木偶一般把车子放好,又不知什么时候随她一起上楼。
走到她家门口,她的一声把我叫醒:“夏诺。”
“啊,你到家啦。我也上楼了,再见。”我就像个机器人一般快速地和她道别,生怕她看出我的不自然。
我恨不得从有她的天堂逃回家中的地狱。
“夏诺,你还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我一直有时间的。”
“那明天还是这个点儿可以吗?”
“可以。我没什么事儿,我其实挺闲的。你可以随时找我。”我的情绪逐渐平静。
“我觉得你再学两次就可以啦,很快就会学会的。”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冲我点了点头。
我抿着嘴,冲她挥了挥手:“下次见,沈闻星。”
转身朝着走上走去。
“那个......夏诺。”
脚还没踏上台阶,就听到她呼唤我的名字,我转身疑惑地看着她,她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怎么了?”
“我要买新手机了。”她又将那句话重复给我。
“是啊,你刚刚说过了,买完后别忘了拿给我看呦!”
“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手机号留给我吗?这样我们以后可以更方便联系”她小心翼翼地问我。
听到她的请求,我抑制不住的激动,但还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好,好啊,当然可以。”
我环视了四周,又翻了翻书包,只掏出来一支笔:“你有纸吗?我写下来给你。”
她脱下书包翻找着,最后露出一只空手凑到我前面给我看:“我也没有。”
“要不然你回家里拿张纸吧。”我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身后的门,示意她可以回家拿纸。
她将手凑得更近了,笑着对我说:“我懒得开门进出了,你就直接写在我的手上吧。”
我先是怔住,接着慢慢伸出左手将她的手托住,她是手冰凉,皮肤光滑柔软,我不敢抓住她,只能控制自己与她的碰触。
右手拿着笔小心翼翼的将号码描绘上去,努力控制着右手的力度,生怕笔尖将她刺痛。
这楼道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安静得可怕,我的手不停颤抖紧张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有时某一笔画用力过轻,笔尖划过她光滑的皮肤她就会觉得痒痒的忍不住轻笑一声,写完后看着她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天楼道里的灯光依旧昏暗,微弱的光洒下阵阵温馨萦绕在两个女孩儿身边。
道完别后,我向楼上走去。
从3楼走到4楼,我仿佛从炙热迈向寒冷。
站在门前迟迟不想敲门,开门会是怎样的场景呢?我在门外听不到争吵声,看样子他们目前是平静的。
大抵就是各自坐在屋子里假装相安无事吧。
我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很快一个匆忙的脚步声逼近门口,问也没问敲门者何人就将大门打开。
那个满脸横肉的熟悉面庞讨好一般的对着我微笑。
我无视他的献媚径直走向妈妈的屋子。
她坐在床上缝着十字绣,见我在门口看着她抬起头对我笑着说:“回来啦姑娘,干啥去了?”
我走进她的屋子又顺势将门关上,她把针头扎在十字绣上,放下手里的活儿看着我。
“刚才和沈闻星去骑车了。”
“沈闻星?”她露出奇怪的神情,紧接着又叹着气说道:“哎,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她一定很伤心吧。”
说真的,如果不是妈妈问我,我几乎把她家发生的这件事抛在脑后。她也像我一样经历着家里带来的痛苦,但是回想这几个小时的相处,我竟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忧伤。
“还好吧,她没表现什么,一直认真练车来着。”
“你要多和闻星联系啊,多和人家学学......”
接着又是每天重复的那些教育我的台词,只是说出这些话时,不再像平时那样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现在那一字一句都夹杂着疲惫感。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我拉着她的手,把头埋在她手里哭了起来。
想着她的疲惫;想着他的背叛;想着再也回不去的家。
她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了一句让我半信半疑的话:“我其实没告诉你,你爸没有出轨,那个女的就是他的合作伙伴。”
我不知道此刻她是为了安慰我的情绪还是单纯地诉说事实。
她见我不信,认真的对我说:“我们成年人不像你们孩子,不是聊聊天就能成为好朋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有时候利益的牵扯不得不做出一些让人误会的事儿。”
她见我没有听懂,继续说着:“比如你爸和那个女人,为了合作赚钱就不得不多多沟通交流啊。沟通的开心了买卖也就成了。”
“沟通需要在情人节说什么我爱你?”我反问道,家长很喜欢在一句话里加上“成年人”这个词词营造出高深感,却说着难以自圆其说的话。
“你不懂啊,你爸现在有钱。有好多女的都想贴着你爸,你爸没有那个心,不代表某些女人没有那个心。”
不得不承认年少的我真的被这句话安慰到了,也许真的是这样,有的时候你本无心但是他人有意。
她见我似乎动摇了,继续说道:“你爸不是那样的人,别看你爸已经40多岁了,其实很单纯。就是喜欢喝酒啊,出去吃喝而已。对男女的问题上啊,没有太多的边界感,有时候会说出一些让人觉得暧昧的话。这就直接掉入到那些女人的圈套中了。”
“其实退一步想。我自己做的也不够好,不够温柔,也不是很漂亮不打扮自己,就算你爸真出轨也是情理之中。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那晚,她对着我讲了好多“成年人”世界的规矩。
她就像清道夫,扫开了我爸面前的垃圾,并将这些垃圾扫到了那些女人和自己面前。
那晚,也扫开了我脑子中的烦躁,我跟随着她的思路拼命把问题推给别人。
我仿佛看到那个脾气暴躁、性格直爽但是单纯正直的父亲又回来了。
那晚,她试图把我从成人的游戏中推出,不断地做着贤妻的自我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