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我就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她,纵使这ktv的声音再混杂、灯光再昏暗。
我没想到她会来,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见到这熟悉的身影。
几个同学们见我进门便热情地将我拉到另一边的位置。
“怎么样啊,夏诺。好久不见了,把你请来是真的难啊!”邱颜拉着我的手似是抱怨却又打趣道。
“我挺好的,你怎么样?”我轻轻地勾起嘴角冲她笑了笑,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角落。
她像是隐匿在角落里混入另一个世界,前面的大屏幕不断滚动,她的脸在这杂乱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模糊难辨。
她独自在那里,几乎没有人找她搭话。
想来也是,这本就是我们班的同学会,大部分人也只是听说过她这个人,最多也只能礼貌地上前搭上几句话。
全场她只认识我和叶享,此时叶享在前面举着麦克风激情开嗓,也顾不得她的存在,而我......
“夏诺,不管怎么样这下可是联系到你了,以后有时间可要经常聚啊!”邱颜寒暄了几句便投身这片喧嚣中。
我坐在一旁看着这些熟悉却不比当年稚嫩的脸庞,看着她们的嬉笑玩乐,偶尔会将目光瞟向坐在角落里的她,又迅速收回,装作淡定的样子,端起手里的饮料唆了一小口。
ktv里的欢声笑语好像一个结界把我们两个隔开,眼前的影影绰绰让我顿觉茫然。
10年了,我想过无数个再次相遇的场景,我也想过此生不复相见的可能,可如今坐在角落里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时,所有的预想瞬间被打破。
10年后,我还是和你相遇了,沈闻星。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我上初三那年,因为家里拆迁不得不搬到新的房子。
某个下午,我们顶着炎热的太阳将最后一批家电运到新家,爸爸到家后换了套衣服就走了,妈妈流着汗骂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
他向来是这样的,家里的工作他从不不插手,搬家这种事他觉得不是他应该管的范畴。
“大丈夫就不应该插手这些没用的事儿!”每次他都会很严肃地通知我和妈妈。
他离开后,收拾新家的担子就落在了我和妈妈身上,因为几天的奔波再加上我爸撒手不管家务事,她生气地抱怨了几句。
“是啊,他为啥不干活呢?”我一边扫地一边生气地说道。
谁知她马上将抱怨转变成安慰:“男的干啥活啊,再说你爸干活不利索,我也不放心让他干。”
“可是......”
她见我即将起势的火气,急忙对我说:“一会儿吃饭了,快去下楼买盐。”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几块钱朝我比划。
我不甘心地接过钱走下楼。
这是个老房子,整个楼道里都渗透着潮湿的破旧味道,楼梯的扶手上、各家的门上都贴着各式的开锁换锁、通下水广告。
上一个家也是这样的房子,空气中透露着老气,什么时候能住到新房子呢?心里想着这些迈下台阶。
走到3楼,右侧住户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对父女从家里走了出来。
那男人儒雅大方,看到我便笑着轻声对我说道:“你是楼上新搬来的邻居吧。”
“是的,叔叔。”
“我们住在你家楼下,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呢。”
旁边的女孩只是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地看着我,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运动服,梳着马尾,表情淡然。
她肤如凝脂,眸子像湖水般清澈,眉目灵动,颇为秀气。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后来我才知道,她不仅相貌出众,学习也是出类拔萃。
搬新家的一段时间后,我才渐渐适应这里,房子虽然老但是采光不错,整个小区虽然破旧但还算安静。
只是每天早上都会被楼下的钢琴声音吵醒,也就是在搬到那里之后,我再也没有睡过一天懒觉,我这个人从小就觉儿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我从睡梦中捞起。
沈闻星每天6点起床便开始练琴,可是邻居从来没有提出过意见。
有一次我和妈妈买菜回家,她自动加入邻居们的聊天,我就呆呆地站在她旁边看着她们聊,说一些我不关心的家长里短,直到他们将话题转到沈闻星。
“你看看人家沈闻星,学习好、长得漂亮、还弹得一手好钢琴,人家那孩子可真出息啊!”赞叹声此起彼伏。
一直沉默的我说到这儿可就忍不住了,我在旁边突然含糊地说了一句:“可是她练琴打扰别人休息啊!”
他们突然转向我,看了我一眼后继续聊天。
每天的钢琴声,渐渐逼我适应下来,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习惯虽然变了可我仍然觉得那钢琴声是那般刺耳,倘若换个时间练习我可能会还会欣赏那曲子几分。
搬到这里后的不久,周末某一天的下午,一阵沉闷的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
我打开门,看到楼下那个儒雅的男人站在门外,沈闻星站在他的身旁。
“叔叔好。”我带着疑惑却礼貌地向他问好。
那男人见我便会心一笑,问道:“你家大人呢?”
听罢我就扯着脖子喊:“妈!妈!”
沈闻星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妈妈听到我的喊叫急忙从房间走出,看到门口的沈叔叔和沈闻星,随即露出热情的目光:“楼下邻居吧,怎么了,快进来坐!”
沈叔叔摆着手说道:“不了,今天来就是带着姑娘打个招呼,这楼里住户本来就不多,咱们楼上楼下的,多多照顾。”
说着便拿出一个礼物送给我们,妈妈不好意思地接过礼物,嘴里连连道谢,并夸赞沈闻星道:“这是沈闻星吧。”
“是的,阿姨。”她轻轻地点头应答着。
“我一来就听说了这孩子,成绩优异,每天弹钢琴可好听嘞。你和夏诺是同年级,以后多联系啊。”
说完便偷偷怼了怼我的后背,我马上领会到妈妈的意思,心里不情愿但是嘴上附和起来:“对......对。”
家长总是扬言让两个孩子多联系多在一起玩儿,虽然心里知道只是为了客套,但是听到后还是有种被强迫的感觉让人不舒服。
我倒也不是讨厌她,单纯觉得搞这种邻里关系多余。
可能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第二天妈妈就包了一个包裹,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拎起包裹认真打量。
“去!把这个送到楼下沈叔叔那里。”妈妈命令我道。
“啊?那你怎么不去呢?”我是不满的,明明你们大人想要搞关系,凭什么让我出面。
“我这不是没时间嘛,再说我想锻炼锻炼你,多和人交流沟通。”
她总是找一些奇怪的理由让我去做一些事。
我知道我拗不过她,就无奈地端起礼物敲响她家的门。
开门的是沈闻星,她穿着睡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那个......我找沈叔叔。”我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爸爸他出门了。”
“这个给你,我妈妈让我送过来的,我还有事......再见了。”我把包裹塞进她的手里就一溜烟地跑了。
现在想起来自己也真是很丢人,和别人沟通就像要了命一样别扭。
妈妈希望我能多和她接触在她身上学些什么,可惜让她失望了。学习对于我来说,和谁接触都没差别,就算把我扔到学霸群里我还是那副样子,尤其是在搬家后,因为要适应新环境我更无心学习。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星期五,月考结束的一个家长会,成绩出来发现又创了新低,妈妈忙于工作不便参加家长会,只好让爸爸这个“大丈夫”亲临家长会现场,我无法忘记开完家长会时他憋得像茄子一样紫的脸。
“你老师说你成绩退步了。”他拿着成绩单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睛不看我而看向另一边。
“是......是退步了点儿。”我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那是一点儿?我今晚和朋友出差,要去异地见好几个伙伴,人家谈论自己孩子的时候都能拿得出手,你呢?”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喊道。
我们站在操场的一角,路过的家长同学听闻吼叫声便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爸,这是在外面,别说了,我同学都看到了。”我轻轻拽着他的衣角小声请求他。
“你有脸?”说罢便朝着校园门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赶快向和他相反方向的教学楼跑去,逃离那些注视的目光。
鼻子酸酸的,我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低头收拾书包。
回家后又要被冷嘲热讽了,又是一个不眠夜,想到这里我就浑身颤抖。
唯一能安慰我的是,今晚他要出差,周日才要回来,至少这几天我只能听到妈妈一个人的唠叨。
而回到家,就只有我一个人,看来爸爸已经收拾东西走了,妈妈在餐桌上给我留了字条“诺诺,妈妈要加夜班,你自己热热东西吃吧。”
我不禁一丝窃喜,今晚的安宁是我意料之外的。
吃过饭后,我走回房间拿起手机摆弄起来,这时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钢琴声却突然传来。
今天本就糟心,这晚上的钢琴声比爸妈的絮叨声还让人烦躁。
即使马上开始周末,她也不休息。准确地说,她不打算让别人休息。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我拿起钥匙就朝着楼下走去。
我总是把气势做到位,可是到了她家门口,就熄火了。
一时想不起要怎么措辞,该用什么语气和她说呢?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即使是快要相处3年的初中同学,聊天比较多的人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现在要去人家门前和她对峙。
越想越害怕,此刻的我像个刺猬一样畏首畏尾地站在她家门口,门内钢琴声依旧流畅,与我刚刚怒火中烧的样子形成对比。
“这不是楼上那个诺诺嘛?”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温柔厚重的男声。
“叔叔好!”我礼貌地和他打招呼,心里越发慌乱。
“你是有什么事儿吧,进来坐啊!”他热情地邀请我。
既然已经到这儿了,我鼓足了勇气对他说道:“叔叔,我找沈闻星。”
“好的,我把她叫出来。”说罢便打开门喊她出来。
钢琴声戛然而止,接着一个清瘦的女孩儿从房间里朝门口走出来。
“闻星啊,楼上的诺诺找你。你俩进屋说。”
我连忙拒绝道:“不用了叔叔,我就在这儿说吧。”
看我坚持,他便不再邀请我,径直走向家中。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她,她嘴唇薄薄的、肤白如雪、目若秋水、表情淡漠却不乏灵气。
她用那清澈的眼眸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那一刻感觉脸颊仿佛贴在炉子旁被烤一样发烫。
“我......我......”我紧张地磕磕巴巴,但是既然来了,还是一鼓作气地开口:“我觉得你还是选择其他时间练琴比较好,大家还要休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