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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泽自然公园附带着不少动物园。

  战争规模最大的前段时间,动物园里的动物们没有人喂食管理,草食动物区还算好,肉食动物区灾情特别惨重。

  现在不少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脸上都带着难过悲哀的神情。

  他们照顾这些动物很长一段时间了,在他们看来,动物们几乎不比人类差多少,感情也很深,现在心里十分难受。

  除了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公园里还是没有多少游人的身影,但和前两天空无一人的三池公园相比起来好上许多。

  目前已经有零星的游人带孩子或宠物出来散步,不过也只有孩子能真正绽开笑颜,大人的神色依然没办法真正放松下来。

  太宰遥没有带大家从正门进去,直接在展望台上降落。

  “先在这里吃饭,再到自然林里散步!”江户川乱步转头询问福泽谕吉的意见,“社长觉得呢?”

  福泽谕吉没有意见。

  大家也没有意见。

  宽阔的展望台中央设有一个可以站到更高处眺望的类蘑菇状二层平台,周边规划良好,只是目前还没派人过来重新整理,人工种植的花已然凋败。

  太宰遥在树底下做了个水毯替代野餐垫,让芥川龙之介从罗生门里拿出便当盒来摆好。

  中原中也和福泽谕吉稍微逛了一圈,就到不远处的厕所去了。

  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倚靠在底下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江户川乱步和两个女孩子爬到第二层平台玩。

  虽然平时在太宰遥和中原中也携带之下,大家都常常从高处看横滨,但在展望台上看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二层平台上不断传来江户川乱步愉快的说话声、森谷美铃什么都信的惊呼、与谢野晶子嫌弃的反驳声。

  “——所以说,乱步哥别和太宰学胡说八道啊!”与谢野晶子大声说完,从栏杆处探出头,对着底下的太宰治喊,“太宰!别教坏乱步哥了!”

  太宰治回过头,很委屈的说,“乱步哥年纪比我大这么多耶!是乱步哥教坏我的!”

  江户川乱步也大喊,“太宰摸摸良心再说话!你还没认识我之前就是坏的、从骨子里就是黑的,你这个天生的Mafia!”

  很久没听到这个形容的太宰治摸摸良心,“我的良心不会痛!”

  森谷美铃小声道,“太宰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吧。”

  与谢野晶子笑的把栏杆拍的啪啪响,“都说是天生的Mafia了,怎么可能还有良心啊?”

  江户川乱步恍然大悟,又回过头大喊,“太宰你生来就没良心!”

  “我有良心啊!”太宰治反驳,“良心那么大一个哪里没有了!我就是良心的化身!我就是行走的良心!”

  织田作之助听了半天,摸摸有点痛的耳朵,“这么喊,喉咙不会痛吗。”

  太宰治无辜脸,“晶子姐先大声喊的。”

  树底下。

  芥川龙之介学着太宰遥正坐,和他一起望向大声对话的几个人,稍微侧过脸看太宰遥,低声道,“天生的Mafia?太宰先生和这个称呼十分相配。”

  太宰遥微微笑起来,“哥哥骨子里确实流着黑色的血液。可是,黑色的血液也是温热的哦,芥川能感受的到吧?”

  芥川龙之介颔首,“是。”

  太宰遥没再多说,只是专注的看着神情鲜活的太宰治,眼中盈满温柔的光。

  芥川龙之介无意间瞥见他的眼眸,犹豫了会儿道,“遥先生可以喊我的名字吗?”

  太宰遥愣了一下,“咦、怎么突然……”

  “可以吗?”芥川龙之介问。

  “当然可以。”太宰遥完成他无伤大雅的请求,“……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闭了闭眼,有些失神的恍惚片刻,又道,“可以请您再喊一次吗?”

  太宰遥不解,还是又说了一遍,“龙之介。”

  “……和在下想的一样。”芥川龙之介露出一个小的微笑,“您很像在下的母亲。”

  太宰遥:……

  太宰遥一时不知道该反驳他是男性,还是该摸摸芥川龙之介的头安慰。

  他还记得当年在黑市遇见年幼的芥川龙之介,听满身是伤的他空洞的述说着自己失去母亲、从而觉醒异能力的事。

  芥川龙之介没有察觉他的纠结,依然保持着少见的微笑,“第二次见到您时,在下就觉得您的气质和在下记忆中的母亲很是相像。果然,喊在下名字的时候,音调也很像。”

  太宰遥沉默半晌。

  他还真没想过竟然会是如此。

  这是……母亲代餐?

  不、这是不是有点……

  他还没想到为什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又听芥川龙之介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太宰遥歪歪头,“嗯?”

  “可以请您往后都喊在下的名字吗?”

  太宰遥忽然就想起当年那个瘦小的、顽强的男孩。

  “……嗯。”他弯弯眉眼,“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心里像是照进阳光,一下就温暖起来。

  “这般包容着在下的您,也很像母亲。”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过了会儿才继续道,“在下很清楚您的性别,也绝不是无礼的把您视作母亲的替身。”

  只是,在太宰遥喊他名字的时候,会感受到深切的、已经消失已久的,被爱护着的安心感。

  虽然母亲去世时,他的年纪并不大、能想起来的事也不多,可是他依然记得,即使母亲病重的无法起身,但只要回到她身边,自己为了寻找食物而遍体鳞伤的痛楚就会消失不见。

  太宰遥摸摸他的头,轻声道,“没事了,龙之介。现在……侦探社的大家、我们都是可以让龙之介依靠的人哦。”

  芥川龙之介眼眶一热。

  当年没有落下的泪水,现在似乎有些姗姗来迟。

  他眨眨眼将那点湿意眨去,垂下头来,“是。”

  等福泽谕吉和中原中也从厕所回来,各自看风景的其他人就聚集到树下。

  即便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直到必须出发前半小时才说要野餐的事,但有森谷美铃和与谢野晶子帮忙,也准备了丰盛的食物,选择多样又分量十足。

  “噢噢噢!是蟹肉饭团!”太宰治长手长脚几个跨步跑过来,坐到太宰遥旁边。

  等福泽谕吉开动了,大家才跟着开动。

  “果然,人类活着的乐趣就在野餐。”太宰治端着无酒精饮料,述说真理般严肃的说。

  活到这么大第一次和人出来野餐的织田作之助默默赞同。

  说到底,野餐不过就是拿着食物在外头吃。

  他无论是作为杀手还是在港口工作之后,都常常一个人蹲在路边吃饭。

  不过,分明都是幕天席地的吃东西,感觉却和现在完全不同。

  “就是要跟家人朋友一起才叫野餐。”太宰治振振有词,“自己一个人哪能叫野餐?”

  “话不能这么说。”中原中也反驳,“只要自己觉得好,就算一个人也能是野餐啊。”

  太宰治斜睨他一眼,“那也是要在大自然里悠悠闲闲才算,织田作那种为了赶下一个工作,连餐厅都没时间去,只好在便利店里随便买个面包泡面蹲在路边吃,旁边还有流浪猫狗虎视眈眈的——就不是野餐。”

  他的说法太有画面,一时之间无数同情的目光投到织田作之助身上。

  “底层人员工作这么忙?”中原中也好奇地问,“我几个港口Mafia的朋友也没忙成你这样啊。”

  “我也不确定。”织田作之助实话实说,“我之前的同事们都挺忙的,平时也很少见到,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样都在路边吃东西。”

  倒是常常听见他们谈论前一天聚会的事情。

  “哇哦,聚会不带你啊。”太宰治啧啧两声。

  “感觉织田作可能被职场霸凌了。”看多了校园霸凌的森谷美铃说。

  人太老实又太好说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就算没有被打骂,也会被安排去做特别麻烦的工作。

  织田作之助认真回想,“没有吧。工作安排的很密集,但是都很轻松。上司同事打不过我。”

  太宰治抓住重点,“织田作怎么知道他们打不过你?”

  “之前有次说要集体锻炼,让我当他们的陪练。”织田作之助道,“没有一个能撑两招,难怪底层人员折损率这么高。”

  “哇哦,名曰陪练,实则想联手欺负你,谁知道竟然打不过。”太宰治又啧啧两声,“这么看的话,织田作还真有点像那种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类型的漫画主角呢。”

  “我顶多是个配角。”织田作之助道。

  芥川龙之介不赞同的说,“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即使是书中仅描写一两句的配角,也有完整的人生。”

  ——即便是如草芥般微小的生命,也不该被轻易践踏。

  最近他总会说出点莫名有哲理的话,也不知道是自己想的,还是看书看来的。

  织田作之助想到那本他打算续写的、夏目漱石的小说。

  书里无数描写生动的小人物,即便不是主角,人物性格也极为饱满。

  他若有所思的慢慢说,“我明白了。芥川说的没有错。”

  从展望台能看见安静的城镇和远处的海。

  今天是没有多少阳光的天气,云层有些厚,可是风很和煦。

  太宰遥稍微倾身将三明治递给福泽谕吉,又坐回原位。

  与谢野晶子和森谷美铃捧着和菓子聊个不停,一时半会儿没有吃掉的意思。

  江户川乱步面前放着装满甜食的便当盒,边吃边叽叽喳喳的说话,旁边对甜品同样有爱好的芥川龙之介时不时点头回应,偶尔还会和两个女孩子聊到一起。

  “好和平。”太宰治打了个哈欠,又没骨头般倚在太宰遥身上。

  “只是金泽这里和平。”中原中也单手支着下巴,钴蓝的眼瞳倒映着远处的海面,“港口Mafia刚倒了一栋大楼,接下来行动不会小吧?”

  “中也在担心友人吗?”织田作之助道,“旗会的人都很强,一般来说顶多受点伤,很难死。”

  很难死……

  中原中也被他的话逗笑,“哈、我可不担心他们。”

  织田作之助露出慈父的眼神。

  中原中也恼羞成怒,“什、什么眼神啊?!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织田作之助眼神更慈祥了,“嗯。”

  中原中也:……

  他撇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安心,只要没有更大的利益诱惑,森医生不会轻易牺牲手底下可用的人手。”

  太宰治趴在太宰遥肩上,难得安慰中原中也道,“更何况旗会可都是有前途的年轻人,花了不少心力培养,除非牺牲他们可以换来一个超越者,否则没那么简单被舍弃。”

  只要有一个超越者坐镇的组织就是真正连政府都会忌惮的强大组织。

  但超越者哪是那么好得到的,港口Mafia说到底也不过只在横滨有影响力,根本无法吸引他们。

  相较之下,有机会的话,他们更愿意进入已经坐拥不少超越者的Vongola。

  中原中也松了口气,几秒后又反应过来,大声道,“就说我没担心了!”

  太宰遥抿着唇笑,眼神也逐渐慈爱。

  中原中也被看的手脚无处安放,就算太宰遥很快察觉他的尴尬而移开目光,那种被看破心思的羞耻感还是没有褪去,视线游移半晌,拿起近在眼前的大福咬了一口。

  “无花果?”中原中也尝到有些特别的味道,才定睛看向手中的食物,“味道还挺不错。”

  太宰遥笑着道,“芥……龙之介喜欢,就试着做做看了,效果还不错。”

  太宰治警惕的爬起来盯着他,“什么龙之介?遥为什么忽然喊他名字?”

  太宰遥想了想,总觉得说出真实原因来会暴露芥川龙之介的隐私,可是不说实话绝对会被看出来然后追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太宰治鸢色的眼黑沉沉的,像是能剖析人的心思、将人从里到外看穿。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太宰遥也回望着他。

  没过一会。

  太宰治撇撇嘴,仿佛懂了什么,“嘁,缺爱的野犬——遥就别答应他!”

  不明所以的中原中也和织田作之助面面相觑。

  太宰遥想了想,“可是我喊大家都是喊名字,只有芥、龙之介是喊姓氏,好像也有点生疏呢?”

  太宰治怒指织田作之助,“织田作呢?!”

  织田作之助呆呆地指了指自己:?

  太宰遥轻声安抚,“那是哥哥起的绰号呀,比起名字反而更亲昵一点。”

  旁听的中原中也想想也是,“以后我们都改叫芥川名字?”

  太宰治张张嘴本想说“芥川把遥当妈了”,又发觉这话会让太宰遥也尴尬起来,把话吞回去,“那我呢?大家不都喊我姓氏吗?!”

  “哈?”中原中也道,“你念念看你的名字多难念啊?”

  太宰治质问,“龙之介有比较好念?”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抱歉啊,我觉得你的名字比龙之介难念一百倍。”

  他们的争执声稍微大了点,内容也挺有趣的,自然而然引起大家注意。

  江户川乱步感兴趣的插嘴,“治本来就没太宰好念。芥川嘛,乱步大人还是叫芥川就好了,龙之介也好难念。”

  虽然芥川也没好念到哪里去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忍不住跟着把两个人的名字都喃喃念过一遍,空气里顿时充满“太宰、治”、“芥川、龙之介”的字样,在空中飘荡起来。

  太宰治听得面色僵硬,挥挥手把各种音调的“太宰治”挥掉,郑重的说,“太宰就很好,请各位务必不要改掉。”

  芥川龙之介也顿了顿,“对在下的称呼,诸位随意即可。”

  ——就是说,再念下去都要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