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二天还要开演唱会，防弹彩排后就回了酒店，早早地睡了。那是2016年之后的第一次内地演唱会，闵玧其27岁生日那天在闵千结故乡开的，每个人都重视非常。
“诶，明天你要送我什么礼物？”闵玧其偏过头，在一片黑暗里问闵千结，“给个提示，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闵千结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不给。”
闵玧其不依不饶：“简单说一下嘛。”
闵千结被他追问了一天了，眼看着闵玧其这架势是他不说他们就都别想睡，疲累的身心终于妥协了：“时间。”
闵玧其没听懂：“什么？”
闵千结耐心解释了一遍：“我给你的礼物，跟时间有关。”
闵玧其无语道：“你还不如不说。”
闵千结困死了，直接伸手把他的嘴捂上：“谁叫你非要问。”
那是一盘他自己刻录的DVD，从2010到2018，他记录的所有关于闵玧其的时光。
闵千结闭上眼，松开捂着亲故嘴唇的手，喃喃道：“明天你就知道了……晚安。”
这天晚上闵玧其梦里都在想闵千结到底要送他什么礼物，还有明天演唱会要说点什么，《Seesaw》的中文版在心里唱了一遍又一遍，睁开眼就是大亮的天光。
闵玧其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然后下意识去摸手机。他和闵千结的手机都放在床头柜充电，结果他直接在枕头边摸到了手机。
闵玧其清醒了一点，看着手机濒危的电量，第一反应不是去找充电线，而是在思考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睡觉，闵千结看到了竟然没给他拿走。
这是他好多年前的习惯，但是自从跟闵千结睡到一张床上后就改了。他到现在还记得十几岁的闵千结的嘲讽——“什么破习惯，怎么还没给你辐射傻。”
当时他也是才醒，起床气正盛的时候，一睁眼就被阴阳怪气。两人直接吵了起来，室友都被吵醒了，还收获了一向好脾气的金南俊丢上来砸他俩的枕头。
闵玧其的睡意在看到时间显示现在是早上十点的时候彻底清醒了。
“怎么没叫我，故意的吗？”闵玧其在内心骂了一声，这就是闵千结说的时间？想到昨天导演千叮咛万嘱咐的早上八点到，闵玧其急急忙忙套上衣服，心说什么惊喜，这是惊吓吧，闵千结最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他跟他没完。
然后闵玧其就在准备刷牙洗漱的时候顿住了。
不对。
他看着一点都不熟悉的房间皱起了眉头，谨慎地没有动任何东西，往脸上扑了点水后就打开了门。
他一路走一路迷惑，因为尽管有些不熟悉，但是这里的确是他们的宿舍没错。
闵玧其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2019年3月9日。
时间没错，他松了口气。
他翻着手机，在看到电话界面没有任何他跟闵千结的通话记录的时候有些慌了。他记得闵千结的号码，拨过去的时候显示是空号。
闵玧其定了定神，重新输入了一串数字，在前面加上了+86。
电话响了一会儿，在铃声的最后一秒被人接了起来。听到那声“喂”的时候闵玧其的心重重落回胸腔，撞得他发疼。
等他自己靠着墙壁滑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腿已经软了。
闵千结本来正在实验室帮导师看着师弟师妹们做实验，听到电话铃响起急匆匆地脱下右手手套，走到实验室外面才接起电话。
但是他刚说了一个字那边就没声音了，他仔细看了一眼通话界面，显示这是从韩国首尔来的一通电话。
闵千结：“……”
韩国的诈骗业务范围这么广的吗？
“师兄！”实验室门被打开，一个男生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救命，我们组的浓硫酸倒了，桌子被腐蚀了救命啊！”
闵千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手机扔进了实验服的口袋，进实验室后叫人散开，然后拎起一边的小桶直接把水倒上台面，连倒了三桶稀释。
实验台已经被腐蚀了一个小坑，闵千结指挥他们拿布擦干净，又倒了两桶水：“班长呢？”
一个女生默默举起了手。
闵千结看着她：“调查好是谁倒的，要上报给老师扣实验分。”
女生被他看得脸红，心说这师兄也太好看了，抹了把脸连连点头。
“还有，”闵千结把装水的五个小桶放在了出事的小组面前，“108，去接UP水。”
他接了半个多小时才接好的，全拿来稀释了。
处理完这群大二学生的事故，闵千结拍了拍手，叫他们继续做实验，自己去给这个组补浓硫酸。
等他重新坐回讲台上打论文的时候，才发现电话还没挂，显示通话二十分钟了。
闵千结心说这个诈骗犯钱还挺多，打国际长途都不嫌费钱，伸手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另一边，闵玧其坐在墙角，静静地听了二十分钟的吵闹。
电话那头全是他听不懂的中文，语速又快又急，还夹杂了几句方言。闵玧其听得耳熟，知道这是四川话，但不是闵千结说的。
防弹主唱的声音很好听，混在一群人声里也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
闵玧其走回房间洗漱好，然后挨个敲门把所有人都喊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消化完所有信息的七个人在客厅围坐成一圈，各自抱着手机疯狂搜索。
——防弹少年团（BTS）是BigHit Entertainment于2013年6月13日推出的韩国男子演唱组合，由金南俊、金硕珍、闵玧其、郑号锡、朴智旻、金泰亨、田柾国7位成员组成。
——tende是什么意思，tende怎么读，tende翻译为……
——防弹主舞：郑号锡、朴智旻。
——官方唯一主唱田柾国。
——金硕珍：官方唯一门面。
——防弹93line：SUGA（闵玧其）。
在看了无数个舞台听了无数遍应援，又一次听到闵玧其和郑号锡中间没有任何名字的时候，闵玧其终于放下了手机。
“别找了，”他声音沙哑，把金泰亨的手机按了下来，对上弟弟通红的眼睛，“防弹里真的没有他了。”
今天可是闵玧其的生日啊，要是在的话，闵千结怎么可能不出现。
队里最爱哭的朴智旻和田柾国反而没什么反应，就像是没听到闵玧其说的话一样，固执地一遍一遍地搜索，坚定认为这是全世界给他们开的一个玩笑。
可是Tende就是从所有物料里消失了，阿米的幸运数字不是8而是7，三哥指的是郑号锡。
谁能开这种弥天荒唐的玩笑。
金硕珍用力按了按刺疼的太阳穴：“给他打过电话了吗？”
郑号锡看着自己拨出去的两百多个电话，轻声道：“还是空号。”
闵玧其拿过他的手机，重新输入一串号码：“再打一次吧。”
“别，”金南俊按住了闵玧其的手，“我们的号码都被拉黑了，再去一个韩国首尔的电话千结哥肯定不接。”
他顿了顿，艰难地说出了事实：“……没法沟通，千结哥听不懂韩语。”
闵玧其把头埋在臂弯里，发狠地搓着自己的头发。
他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中文，不然也不至于一句话也听不懂，一句话也说不出。左肩是他熟悉又陌生的疼痛——他很久都没有这么疼过了，查了半天才发现没有任何去医院做手术的记录。
他一直在打封闭，次数多到闵千结能直接跟他绝交。
“没有成都的演唱会，只有3月24日的香港。”金南俊拐弯抹角地问了经纪人半天，才收获了“你是不是睡傻了”的问候还有一份行程表。
郑号锡强迫自己冷静：“我们去中国。”
金南俊深吸口气：“我和玧其哥去，等去了机场再给浩范哥发消息。”
郑号锡眼睛都红了：“一起。”
金硕珍拉住郑号锡，抬头看金南俊：“机票买了？”
金南俊点点头：“买了，两个小时后，但不是头等舱。”
“能走就行，”闵玧其站起来回了房间，“先收东西。”
郑号锡打开手机：“好，那我自己买票。”
金硕珍拉住他的手，声音里都是疲惫：“人别去多了，会打扰到千结的。”
郑号锡的动作顿住了。
在今天之前，郑号锡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和闵千结会与“打扰”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南俊英语好，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忙。”金硕珍慢慢掰开郑号锡的手指，一字一顿，“我们留在韩国，先搞清楚现在的情况。演唱会还有不到二十天，我们……我们还要熟悉七个人的走位和分段，这些都要练。”
田柾国倔道：“要练你自己练，反正我不练。”
金泰亨也抹了一把眼泪：“我也不练，叫闵千结自己过来唱。”
金硕珍自己心里也乱，闻言深吸一口气，直接把这两人扔给了朴智旻：“带着他俩去练习室，找视频自己练！自己的声音总该听得出来，自己的样子总该认得，你们三个不准出错，不然香港也别去了！”
一向温和的大哥看着他们语气冰冷，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我说到做到。”
一个半小时后，金南俊和闵玧其在各种消息轰炸中上了飞机，然后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到了陌生的机场。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手机和电话卡。金南俊用英语艰难地和柜员交流，终于办好了卡。
闵玧其去租了一辆车，绕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闵千结的家。看到熟悉的古镇，闵玧其苦中作乐，心说幸好这个玩笑没有直接把闵千结从这个世界里抹消。
他们还能找到他，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们在一共在车里等了两天。留在韩国的成员们糊弄过了公司，但是最迟今晚他们必须回去。
3月份有演唱会，4月份要回归，两天已经是极限了。
他们没等到闵千结。闵玧其想起闵千结说的，他要是没出道肯定就是去上学，他查了查中国的上学时间，觉得闵千结也许在读博士。他们有了中国的号码，但是却怎么都不敢拨出去了。
近乡情怯，原来他们也能有这么畏首畏尾的时候。
不能再拖了。两人回了韩国，跟那五个人一起强行改正六年的身体记忆，把演唱会要唱的歌努力练会。
朴智旻和田柾国是最艰难的。在跳自己part的同时，他们还需要唱曾经属于闵千结的高音还有高难度的舞蹈。孙老师看着他们跳了几天，一边骂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跳得这么熟的曲子这几个人都会空拍，说出去谁敢信这是出道快六年的大前辈。
“找C位！朴智旻你该在哪！”孙承德气得直接拍镜子，“中间的空是给我留的吗！？”
朴智旻满脸都是汗，闻言低声说了句抱歉。
“你到底在干嘛？”孙承德气得心口疼，“还有《DNA》，也就也就出了一年半，和闵玧其拉手做wave很难吗？”
闵玧其把弟弟拉到身后：“对不起，下次会记得的。”
孙承德疲惫地摆摆手：“问出了什么事你们也不说，我也不管你们到底闹了什么矛盾。但是你们自己想清楚，敷衍中国的演唱会会怎样。”
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你们师弟才出道多久，他们来都比你们跳得好。”
金南俊站了起来，把眼泪压下去，说对不起。
陪了他们将近十年的舞蹈老师叹了口气：“方PD争取到中国的演唱会很不容易，你们……好自为之。”
几人仿佛又回到了出道前期，在练习室里不要命地练舞。童话里说人鱼变成公主，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竟然是真的。
现在的他们，每练一遍都像是在抽筋剜骨。
演唱会那一天，闵玧其看着满场的阿米棒，说再也不会在舞台上哭的人直接泪流满面。肋骨的纹身还在疼，他按着纹在那里的“Tende”，几乎唱不下去《I NEED U》。
阿米们不明所以，但是不妨碍他们感受台上七人刻骨的疼痛。
演唱会开始才短短半个小时，满场的人眼睛就都肿了。
在中米的眼中，防弹的中文简直突飞猛进，特别是闵玧其。他们跟台下聊天时基本不用翻译，普通话算是很标准了，有时还可以说两句粤语。
最惊喜的还是闵玧其的solo曲，《Seesaw》竟然是中文填词。
当初唱《男子汉》嘴瓢到南天门的人发音极其标准。Solo时他脸上还是所有人熟悉的笑，但不知为何阿米们却觉得他想哭。
演唱会结束后他们也不能在中国久留，因为防弹要准备回归了。新的回归曲叫《Boy With Luv》，这个世界拍摄的MV里没有酒红发色的闵千结。
他们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打歌的，浑浑噩噩地连队长都忘了在一位安可的时候留住才出道的师弟团进行宣传。
为此宋浩范还尽心尽力地安慰了半天，以为他们对师弟团有什么不满。
从3月9日开始算，闵千结已经离开他们的世界将近两个月了。曾经所有人都以为这辈子防弹都密不可分，结果还是这么轻易地就断了联系，连给他打个电话都不敢。
闵玧其想起自己曾经跟闵千结提出的退团，心说自己真是傻得可以，竟然以为他真的能在离开闵千结后还一切如常。
他枯坐在工作室里，心说我不要生日礼物了，我不要时间了，你能不能把自己还给我。
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回归期最后一场签售开在韩国，所有人打起精神去营业。这几个月对防弹而言简直是精神上的折磨，方时赫看出了孩子们的不对，又心疼又无可奈何，力排众议给他们放了假，就在这场签售之后。
七个人签名、微笑、聊天几乎都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直到一个男生上了台，站在了坐在第一个的朴智旻面前。
朴智旻看着近在咫尺的闵千结的脸，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太会说韩语，”闵千结是用英文说的，“我是陪我姐姐来的……”
“没关系，”朴智旻立刻道，“你可以说中文，我会一点。”
闵千结笑了，改成了中文：“是吗？”
朴智旻舍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眼眶有些泛红：“是啊。”我们的中文现在真的算很好了。
这边的状况也引起了其他六个人的注意。在看到闵千结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阿米们在台下看得好笑，语气里还有些酸：“这年头还得跟男人抢男人。”
“但是那个男米真的太好看了，”有人感叹，“那种颜值……要是我得比他们七个更激动。”
“看他们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个男米开的签售。”
“我们阿米男神和他的七个狂热粉吗哈哈哈哈哈……”
闵千结觉得很奇怪，心说自己确实是第一次见他们吧，怎么每个人看到自己都像是要哭了似的。
比如他面前的这个染着很亮眼的蓝色头发的男生。
他问他：“我能抱抱你吗？”
闵千结心说这到底是谁来看谁，但是一向不喜欢身体接触的他却没有任何排斥，伸手把那个一米八的少年抱进怀里。
金泰亨埋在哥哥的肩膀上，眼眶酸得不成样子。
“好啦，”他克制着自己没有流泪，一边签名一边问他，“能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闵千结看着他也像前几个人一样写了满满一页的话，心不知为何有些酸软：“我在读博士。”
“是吗？”金泰亨笑得灿烂，“哥哥好厉害啊，祝你前程似锦哦。”
闵千结有些想笑：“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
金泰亨听到这话，差一点就哭了，喃喃道：“……我是九五年的啊。”
“那是比我小，”闵千结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的确是你哥哥。”
头顶的温度在闵千结从他面前离开后还没有消散。金泰亨握着笔愣在那里，再也忍不住眼泪，低着头默默哭了。
下一个站在他面前的阿米看见金泰亨的眼泪简直手足无措。他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扬起笑容，跟女生十指紧扣：“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闵千结这时站在了最后一个人的面前。闵玧其拿起笔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也不知道那六个人是怎么写下那些长篇大论的。
他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名字，用的中文。闵千结有些惊讶，抬头看了闵玧其一眼。或许是真的跟这个团有缘吧，他们的名字和艺名自己看一遍就记住了，就连脸也是。
明明他不是一个很会认人的人。
“闵、玧、其，”闵千结歪着头念出来，心说原来是这三个字，“你的名字好好听啊。”
“是吗，”闵玧其听到闵千结叫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间就绷不住了，眼泪落在纸页上晕开墨水，“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闵玧其的眼泪让台下乱成一团，可那些声音就像是离闵千结远去了。他愣愣地看着灰发青年的脸，迟疑道：“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吗？”
闵玧其轻声道：“没有。”
“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吗？”
“可以啊，”闵千结拿过闵玧其手里的笔，“闵、千、结，不好意思，我不会写韩文。”
“我们一个姓诶，”闵玧其看着他，“没关系，我会中文就行了啊。”
“我姐姐最喜欢你，”闵千结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愿意跟他聊这些，“但是你好像跟她形容的不太一样。”
“介意吗？”听到闵千结说不介意，闵玧其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抬眼看他，“她怎么形容我的？”
闵千结想了想：“说你最不好接近，她刚刚都不太敢跟你说话。”
闵玧其刚刚认出了闵心双，但是那时他一直在想等会儿该跟闵千结说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跟她聊了什么：“那你觉得我很难接近吗？”
闵千结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沉默了。
闵玧其终于笑了，含着泪的双眼笑得眯了起来，像是蕴了一片星河：“她骗你的。”
“我明明最好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