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饭是经典的日式早餐, 炙烤到表皮微微焦糊,散发着独特香味的竹荚鱼,以及鲜咸温润的豆腐味增汤, 一小碗气味微妙的新鲜纳豆, 最后则是热气腾腾、软糯香甜的的白饭。

  就单纯的早餐来说, 这已经足够丰盛了。

  因为甚尔那恶狠狠的冰凉一击, 直哉现在可以说是半点刚起床的迷糊劲儿都没有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到不行。

  只是眼下, 他的眉头却始终皱起,手中的筷子尖端, 还撒气似得戳着盘子里的炙烤竹荚鱼, 将鲜嫩的鱼肉给戳了个稀碎,随后才夹起一点碎渣送入嘴中, 却丝毫不在意其滋味, 反倒是对着桌对面的甚尔怒目而视。

  就好像他嘴里吃的不是鲜美可口的炙烤竹荚鱼,而是甚尔那张嚼不烂的厚脸皮。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甚尔, 却根本不将直哉那‘可怖’的瞪视放在眼中,反倒是难得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从头到尾都将直哉那幼稚的威胁忽视了个彻底, 乃至在端起味增汤时, 还顺带用轻蔑的眼神斜睨了对方一眼。

  见直哉呆愣住, 便又勾起嘴角,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漫不经心的嗤笑,随后淡定喝汤。

  果不其然, 直哉更加生气了。

  不道歉就算了, 居然还挑衅他!直哉越想越委屈, 已然完全忘记了, 一开始究竟是谁想捉弄谁,现在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想的该怎么报复回去。

  对这两位年纪相差十岁以上,举止互动间,有时却几乎一样幼稚的堂兄弟的相处模式,真望已经相当镇定自若了,即使两边再如何硝烟四起,她也依旧面不改色地吃着早餐,不为所动。

  不怪真望如此淡然,一开始时,她也还会充当一下和事老调停两人的矛盾,或是转移一下直哉少爷的注意力,免得二人继续争吵,但次数多了之后,她就发现,少爷和甚尔君,完全就是感情好吵着玩而已,完全不会真的争红脸。

  有时候少爷上一秒还气呼呼的不愿意搭理对甚尔君,下一秒就跟小猫似的又蹭了过去,再没有半分嫌隙模样,仿佛之前的情形只是一时幻觉,而甚尔君也几乎从未对少爷真正发过脾气。

  说白了,大多时候都是少爷自己单方面地同甚尔君吵架,而对方却一副根本没所谓的模样——譬如现在。

  当然,偶尔少爷也会真的一个不小心惹恼了甚尔君,不过就算真到了这种时候,甚尔君通常也不会对少爷下狠手。

  嗯,如果体术训练加大力度的事,不能算作公报私仇的话。

  不过真望心中很清楚,甚尔君下手十分注意轻重,既不会超出直哉少爷的承受范围,却又能最大程度锻炼少爷的身体强度以及练度。

  再加之还有吸收了少爷逸散的咒力而莫名掌握了反转术式的折鹤兰,几乎瞬间就能治疗少爷的各种伤痛,疗效之好,实在让她没机会担忧。

  若非的昨晚照片已经拍了太多,看着直哉少爷此刻气呼呼的小脸,还有那双眸底燃烧着怒火的水灵灵大眼睛,真望手痒到想立刻将这些画面全部拍摄下来,好好保存,毕竟在她看来,少爷离开禅院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留念的。

  或许,等到了东京她可以买一本相册?真望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对于真望心里的‘可怕’想法,目前直哉一无所知,若是被他晓得对方准备将他的那些幼稚照片全部洗出来,并做成相册,必定说什么也不会再让真望拍到他的脸了。

  不过其实就算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先不说有甚尔在,他对能让直哉感到羞恼的一切事物都乐见其成,不用多想都能猜到,他必定会帮助真望拍出更多于禅院宅中完全不同的直哉。

  更何况,就如同真望一直以来悉心照顾着直哉那样,直哉对真望也从来更多的都是包容与温和。

  毕竟以他几辈子加起来的真实年纪,将真望当作女儿来看也算是绰绰有余的。

  被真望拍到那些活泼逗趣的照片,也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在其面前表现得足够稳重成熟,反倒违背心理年龄跟个真正的小孩一样,有些自尊心作祟罢了,并非真的不愿被拍照。

  可惜,眼下的直哉一点都不知情。

  早餐就这样在直哉同甚尔玩笑式的吵吵嚷嚷中,以及真望对相册的构想中,愉快地拉下帷幕。

  见真望准备收拾碗筷,直哉也不再同甚尔浪费时间,撇嘴轻哼了一声,直接将对方吃完后丢在一边的碗筷捞了过来,同自己的叠好,就准备端到厨房的洗碗池中。

  真望见了,下意识就想将直哉手中的碗筷接过,“少爷,我来就好了。”

  却不想直哉稍稍侧过身体,躲开了真望的手,当对上她疑惑的眼眸时,认真解释道,“我说过吧,离开禅院之后,我们要一起努力的,”顿了顿,复而抿唇笑了笑,“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各种家务事了。”

  “少爷......”真望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收回了手,同样笑着应道,“好,那少爷小心。”

  “没事儿,只是几个碗而已,不过嘛,”直哉话风一转,瞪向了不知何时已经躺靠在沙发上,架着腿,悠闲剔牙,完全一副懒散做派的甚尔,“还有你也一样,从今天开始,我们三个轮流做家务!”

  闻言甚尔倒是哼笑一声,没有应答,只是依旧摆着一副不愿动弹的慵懒姿态,完全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架势。

  因为端着要洗的碗筷,一时间直哉实在没空余的功夫去将人强行拉起来,只能再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后便气鼓鼓地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岛台前,因为洗碗槽的地方有些偏高的缘故,直哉只能稍稍踮起脚尖,手臂才将将能够小心地将所有碗筷轻轻放入池底,紧接着再将碗槽中的滤网封好,打开水龙头调试好温度,加入些许餐具专用的清洗剂,随后,他撸起袖口拿过方块海绵,就准备好好地大展一番拳脚。

  不过,还未等他将手没过洗碗池中逐渐漫起的水流泡沫间,真望却在此时上前来试图阻止他,“少爷,要不这个还是我来吧。”

  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忧虑神色,眼神却在不经意间,看向了他略微踮起的脚。

  直哉自然发现了这点小动作,整个人浑身一僵,他觉得自己遭受到了严重打击,他哪里想得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因为身高问题而阻拦做家务事!

  这下更加坚定了他早中晚各一杯牛奶的决心。

  不过现下,直哉只能无奈地放下洗碗专用的海绵,退而求其次,拿过抹布,“那我就先去擦一下桌子好了。”

  这次真望没有再阻拦,顺便还细心地帮直哉已经有些滑落的袖口,往上稍微整理翻折了一些,以防弄脏。

  即便是被真望照顾惯了的直哉,此时也难免有些别扭,脸上微微有些发热,莫名的,他总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刚开始帮家里人分担家务活的小孩儿一样,而真望作为‘家长’,对他难免有些担忧多于放心。

  不过直哉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眼下他自己确实也只有八岁的年纪,且还是大家族出生的小少爷,这三年里又从来都是被真望悉心照顾着的,要是换做他自己,一开始也一样不会放心。

  即便他前世就有帮助家中分担家务的习惯。

  前世父母皆不是会过于放纵宠溺孩子的家长,直哉自小就被教育,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自己的事须得自己完成,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却因为有前世父母身体力行为他树立榜样的缘故,深深刻入了他的心中。

  说到底,还是因为身高的原因。

  想到自己居然还得稍微踮起些脚后跟,才能勉强触碰到洗碗槽的底部,直哉就一阵郁闷,这三年里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他的身高增长速度远慢于同龄人的平均水准,乃至自从过了八岁生日之后,到现在小半年的时间,他昨晚睡前特意让真望帮他量了一下,中间居然没有半点变化。

  仅仅只有一米二一。

  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普通一米二宽的单人床,他整个人横躺上去正正好,顶多也就冒出个脚后跟!

  他的身高仿佛被凝滞了一般,停留在了八岁的年纪,也难怪真望会不放心,要阻拦他试图洗碗的动作,这若是一个不小心打了滑,他怕是连人带碗全得摔作一地。

  叹了口气,直哉拿着抹布来到餐桌前,认命地一点一点将落在桌上的食物残渣擦拭了干净。

  只是,这边他和真望都在认真干活打扫卫生,那边靠在沙发上的甚尔却更加享受了起来,不知从哪儿摸到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此时正随意地按着各种电视节目,他看的随心所欲,有些频道刚刚播放还尚未发出一丁点声响,便被他毫不留情地转了台。

  于是乎,就见那电视屏幕来回闪烁,速度之快,直哉连一个画面都没看清楚。

  “甚尔你......”正当直哉想要阻挠对方不断迫害可怜的电视的行为时,却见甚尔倏然一改先前懒洋洋的悠哉模样,坐直了身体,上半身微微前倾,神色间也多了几分兴味,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不容易停留下来的电视画面。

  “......这是在看什么啊,突然这么认真。”

  直哉喃喃道,心里起了几分好奇,当即也放下了抹布,走近到电视屏幕的前方,定睛一瞧,却见似乎是一体育赛场的画面,调远的镜头将喧嚣的人山人海全都拉入了小小的屏幕之内,灰蒙蒙的一片,显得格外拥挤热闹。

  “这是什么比赛吗?”直哉转头问道,却见甚尔根本不搭理他,仍旧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看个没完。

  有些自讨没趣地翻了个白眼,直哉也不再指望已经完全沦陷进去了的甚尔还能回答他什么,再次把目光放回到了电视节目之上,准备自己寻找答案。

  此时,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已经有了新的变化,随着镜头的不断推近切换,不多时,他终于看到了这场盛况赛事的参赛选手们——肤色油光锃亮,身形矫健虬结的......一匹匹赛马。

  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神出了毛病,直哉再次仔细看了看,片刻后,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场赛事的主角的确就是赛马。

  “......你就是在看这个?”沉默半晌,直哉轻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闻言,甚尔倒是斜睨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怎么在意,不多时又将视线重新移到了屏幕上,对这个问题也只随意地嗯了一声。

  “那正好,咱们借赛马打个赌,赌注就是今天的所有家务活。”直哉转身看向甚尔,双手抱胸抬起下巴问道,“直接说吧,你看好哪匹马?”

  当即就明白了直哉的意思,甚尔眉头一挑,显然来了兴致,没有半点考虑地便从嘴中报出了一个数字,“七号。”

  看来是早就有了心仪的目标。

  “确定不改了?好,”直哉点点头,不再劝说,直截了当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赌你的七号必输,倒时候输的人负责包揽今天所有的家务活,不许耍赖!”

  今天谁都不能逃过做家务,就算你是天与暴君也一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