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哉静默了良久, 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五条悟,没有说话。

  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不明白, 自己明明只是普普通通地养盆绿植当做怀念,怎么就跟稀缺非常的反转术式扯上关系了?若非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就是拥有六眼的五条悟, 他绝不可能相信这种荒唐事。

  即便是现下,他心中仍有几分怀疑, 不敢完全相信, 毕竟......那可是反转术式啊, 整个咒术界拥有的人甚至只需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这样稀缺的术式......

  “怎么, 你还是怀疑?”五条悟看着久久没有言语的直哉,不由撇了撇嘴, 也是,丝毫不清楚自己守着一座金山的人, 第一次被告知金矿的存在,难免多疑虑些,没见就在刚才,这人还准备分一株拥有反转术式的兰草给他嘛。

  虽然他也不是很需要就是了。

  想起方才观察到的一些异样, 五条悟提醒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株兰草是什么时候、如何吸收了你逸散的咒力, 又是怎么拥有反转术式的,但它茎叶内流淌的咒力,明显少于‘正常’水准,看得出来它有在努力恢复中,估计就是因为这样, 才会导致它生长缓慢。”

  说着, 他又看向了直哉, “所以我猜测,它说不准已经给你偷偷治疗过了,你想想看,你受伤期间,有没有察觉什么异样,不论是你还是它。”

  “异样......”直哉皱眉,忽然,他想起之前,折鹤兰莫名其妙枯黄的那片叶子,不由愣怔喃喃道,“它......曾经突然枯萎了一片叶子。”

  五条悟喝了一口柠檬水,听到这话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你当时有没有受伤,然后突然间就全好了。”

  直哉登时睁大了眼,想起当时自己同甚尔训练后,被对方吊打出来的一身伤痛,的确是在第二天就全好了,“我还以为是真望给我涂的伤药......”

  至此,直哉是彻底相信了,有时候,过于违背常理的事实,反倒可能是真相的本质,他的的确确是天降鸿运,得到一株拥有了反转术式的折鹤兰,说起来,甚尔当时还问他,伤怎么好这么快,他居然都没多想。

  想到这儿,他不禁捂脸,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粗心过了头。

  倏地,直哉感觉有什么不对,再次看向五条悟问道,“可这次我受伤的恢复速度,和普通人没多大差别啊。”

  “笨蛋,我不是都说了吗,它还在恢复中。”将最后的柠檬水一饮而尽,五条悟舔了舔嘴唇,接着道,“我猜,是上次它还没有发育完全,就强行治疗你,搞得自己元气大伤,所有这次才没有第一时间对你进行治疗。”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它从上次治疗了你到现在,应该就没再怎么长过了吧。”五条悟手心托着下巴,笑了笑看向直哉,“你说对吗?”

  “......是。”直哉抚上折鹤兰的叶片,叹了口气,有些心疼,“我还以为是因为冬天,天气冷的缘故。”

  “拥有了咒力,它就不再是普通植物了,怎么可能会怕冷。”五条悟哼笑,“喂,我说,我都帮你发现了这么大个秘密,你总得感谢我点什么吧。”

  直哉:“......”

  看着对方一脸得逞的小表情,直哉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虽然心里晓得五条悟实力强劲,可眼下在他面前的少年,从某些方面来说,的确挺可爱,更别提五条悟的那特别能打的颜值,也确实戳中了几分他的那丁点颜控属性。

  “那你想要我怎么感谢你?先说好,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处境可好不到哪去,给不了你什么东西的。”直哉笑道,对自己窘迫的境况完全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没关系,我要的东西你肯定给得起。”说着,五条悟就凑近了直哉,肩膀抵着对方的肩蹭了蹭,莫名就跟猫猫撒娇似的。

  “你一定要靠这么近吗,外边不是都说你高冷的很?”直哉有些无奈,想把人推开,但一想到对方才‘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实在不好就这样不给人面子,算了,就当借个肩膀而已。

  “切,还不是因为家里那群老头子啦,不装模作样一点,成天都要被他们烦死,还有没完没了跑来暗杀的人,不摆着张冷脸,怎么吓跑他们。”说着,五条悟几乎将自己完全瘫倒在了直哉肩上,却又注意着没碰到对方的伤口。

  说实话,直哉看着都替他累得慌,就偏要靠着不可吗?

  “也是辛苦你了......对了,你还没说想要什么东西呢,真是,一不小心又被你扯远了。”无奈,对方到底也没有多碍着自己,直哉只能随他,“说完就早点回去吧,时间真的不早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突然发现你很像老妈子诶,之前给我按摩也是,一点都不像比我小一岁的人。”五条悟摆了摆手,精准吐槽道。

  “......我谢谢你,你还知道我比你小一岁啊。”闻言,直哉咬牙瞪了五条悟一眼。

  “唔,我也不要什么,你就让我随时能来你这里玩玩就好。”五条悟笑了笑,眉眼中带着几分笃定,“怎么样,对你来说特别简单吧。”

  “不是,我这里有什么好的,”直哉无语,叹了口气有些疑惑道,“先不说会不会被发现,而且保不齐下次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禅院了。”

  “这就涉及到我的另外一个要求了,我要你离开禅院确定落脚的地方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联系!”五条悟竖起手指摇了摇,眼中神采奕奕,几近放光,“再说了,你这里多好啊,又清静又安逸,没有唠叨的老头子,还养了一盆这么有趣的兰草,可太有意思了。”

  自己这算是被粘上了吗?

  听完五条悟的话,再看向对方亮闪闪的眼睛,直哉觉得自己仿佛被这刺眼的光芒狠狠地晃迷了理智,明明心里晓得应该该拒绝才对,可嘴唇却不听使唤,不自觉道,“好。”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五条悟便眼疾手快,立马抓起他的手兴奋道,“那咱们赶紧拉钩!”好似生怕下一秒就会被拒绝一样。

  而在被对方拉起手的一瞬间,直哉忽地感觉到周身覆上了一种奇怪而熟悉的感觉,皱了皱眉,有些怀疑道,“你这是......要跟我立下[束缚]?”

  没想到五条悟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十分理直气壮地承认道,“那当然,要是你将来反悔了,我找不到你可怎么办。”

  “......行吧,”一步退让的后果就是步步退,自己招惹的猫猫,再如何捣乱调皮也只能全盘接受,况且还是五条悟这样的,根本不给你一丁点拒绝机会。

  想到这儿,直哉不由得就回忆起前世走在街边时,被流浪猫扑倒在脚边碰瓷的场景,和眼前的画面倒是有些微妙地重合,可惜前世他因为家中养了点点,根本不可能养猫。

  现如今倒是没这个顾虑了,可偏偏他摊上的,却又是五条悟这么大一只堪称‘麻烦’的巨型猫猫。

  尽管对方的颜值也确实是满分到不能再满。

  另一边,五条悟已经用自己的小拇指强行勾住了直哉的,嘴里还兴味盎然地嘟囔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嗯......后面是什么来着?哎呀算了不管了,就这样吧,来来来,快跟我盖章。”说着,就要将自己的大拇指盖过去。

  “你到底几岁,就非要这么玩吗?”直哉有些好笑,但还是将自己的拇指一样盖了上去。

  “我这不是想感受一下嘛,多有意思。”[束缚]完成,感受到两人之间那股微妙的感觉达成之后,五条悟非常满意地拍了拍手,“好了,完工。”

  同样感受到了那微妙的感觉,直哉收回了手,颔首道,“现在你放心了吧。”

  “嗯,差不多了,我也的确该回去了,不然那群老头子恐怕真的要闹翻天了。”虽是这么说,五条悟脸上却丝毫没有负罪感,甚至还透着几分得意的笑意,“下次见喽。”

  “你还是消停点吧,过一阵子再来也不迟,我还没打算这么快就离开。”直哉打趣道,同时心底也舒了口气,总算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不过......小时候的五条悟倒是跟他想象中很不同,大概是熟悉了一些的缘故?



  直哉有些不确定的想着,毕竟从前他俩各自冠着五条禅院两个姓氏,根本不可能有私底下见面的机会,更何况五条悟向来讨厌守旧腐朽的世家。

  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性子,他还是清楚的,恐怕对方连多看一眼都会嫌恶吧。

  一时间,直哉想了许多,却半点没流露在脸上,年岁大了或许就是这点好,若是有心,这脸上就好像戴了面具一样,对眉眼神情的控制远胜从前年轻气盛时。

  不过面对甚尔和真望时,他还是更乐意做自己,说到底,他现在和五条悟,也只能算是熟络了些的关系。

  又或者说,一条绳上的蚂蚱?直哉不由在心底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为两人刚刚立下的[束缚]。

  “没事,我知道分寸,他们可管不了我。”五条悟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站起身正准备离开时,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转而再次看向了直哉。

  眼见对方突然回头,还变了神色,直哉一愣,下意识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那个......”却见自到了直哉屋里就再没拿自己当过外人的五条悟,虽然看似依旧神色坦然,眼底却似有若无多了几丝仿若羞涩的意味,“你能借点钱给我吗?”

  一瞬间,直哉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略微抬头看着已经站起身来的五条悟,静默了半响,重复问了一句,“你要借什么?”

  “借钱,坐新干线。”五条悟依然淡定无比,只是藏在发丝间的耳朵尖却微微有些泛红。

  霎时间,一阵诡异的沉默弥漫在俩人周边。

  “噗,”终于,还是直哉没忍住率先破了功,笑出了声,“所以,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来的吗,该不会是逃票了吧,神子大人?”揶揄着说完后,便止不住地捧腹笑个没完。

  五条悟没有正面回应,只一味固执道,“你就说你借不借吧。”

  虽说他也不是不能按来时的法子原样坐回去,但是,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商务软座上,何必委屈自己藏在车厢上的卫生间里。

  憋屈两个多小时的滋味,他可再不想尝试一次了,五条悟如是想到,暗自下定决心,就为这个,也要尽早将远距离瞬移的方法学会。

  “虽然我很想借给你,但是抱歉,”终于笑够了的直哉,缓缓神,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生理眼泪,继续道,“我也没钱。”

  “哈?”五条悟瞬间不淡定了,“那你还笑个什么劲儿!”

  “因为从东京千里迢迢跑来京都的人又不是我。”直哉挑了挑眉,调侃道,“再说了,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呗,有什么好怕的。”

  “你就这么对待你的盟友!”五条悟皱了皱鼻子,恶狠狠道,“等我做了家主,一定拿钱砸死你这个小气鬼。”

  “哇,那我可真的太期待了。”直哉托脸笑道,其中夹带的嘲讽神情,几乎和甚尔一模一样,不得不说的确是近朱者赤。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这么狠,见把人逗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安抚道,“好了不开你玩笑了,你稍微等一会儿,我去问问真望,看她最近采购物品有没有剩下些钱。”说罢,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只是举止动作间却有些迟缓,尤其是起身时。

  留下五条悟一个人,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

  “什么嘛,真没钱啊......”五条悟莫名觉得有些愧疚,再联想到方才直哉出去时,行动莫名略有些迟钝不利索的样子,说起来,在之前直哉去拿花盆的时候,就有点这种迹象,只是当时他一心扑在折鹤兰上,根本没注意,现在看来,显然是对方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全。

  “......”突然感觉更愧疚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五条家的教育确实比禅院家好了太多,即便是高高捧着五条悟这位神子的同时,亦没有让对方的性子彻底跑偏。

  嗯......其中也有可能是年纪尚小的缘故。

  待直哉回来时,就见到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趴回了桌上,而他不安分的手指则是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圈画着什么,引得直哉有些好笑。

  “好了别玩了,喏,钱给你。”直哉走了过去,挨着五条悟缓缓坐下,将手里的纸钞递了过去,笑道,“你现在的年纪,买半价儿童票就够了,下次来玩可别再忘了带钱。”话尾时,还带了些许逗趣的意味。

  但难得的是,五条悟竟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直哉手中接过钱,别别扭扭地说道,“说得好像你年纪多大一样,比我还小一岁的家伙。”想了想,又认真道,“我下次来的时候一定加倍还你。”

  直哉不禁失笑,“没必要吧,该是多少就多少,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我回去翻翻看五条家的古籍,找找有没有类似你现在这种情况的记载,然后带给你。”五条悟却不肯放弃,似乎一定要给直哉点什么。

  看出对方的坚持,半晌,直哉只好应下,笑道,“好,那我先提前谢谢你了?”

  “不客气。”五条悟这才笑着应下,心满意足地站起身,“那我真的回去啦,下次见。”

  “嗯,下次见。”直哉挥挥手,同样笑着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