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玄学界人士仓促做起入魇的准备。
此刻的黑雾已如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席卷而来, 将他们牢牢包围。
这就是魇形成的前兆。
恶鬼可以制造魇来躲避捉鬼人的追捕。
但同样的,恶鬼可以制造魇来主动捕获阳魄为食。
而这座古董游轮在此时也终于显示出了它的原貌。
众人在黑暗中看不到外表的变化,但能嗅到陈旧腐朽的气味漫了上来, 夹杂着经年的血腥味。
在黑暗中, 谢必安和范无咎对视了一眼。
正如之前所疑惑的, 曾经这游轮上的宾客全部无故身死, 怎么可能没有怨?
整整一船人的怨留置今日,必然不会一丝都无残留,甚至可能凝化为怨鬼, 盘亘于游轮之上。
除非——
谢必安看向黑气的凝汇处。
那里隐隐绰绰着站立着两个黑影。
除非那时的游轮上早有恶鬼, 将一船人的魂魄都化为养料,吞噬殆尽了。
而栖于船上的恶鬼在此已等待多时, 迫不及待的来吸收新的养料。
怨气呼啸而过, 覆盖笼下。
浓的像是墨的黑雾如巨兽张开口,将所有人一吞而下。
谢必安睁开眼时,他正端坐在一张红木圆桌前, 手上正拿着一盏茶。
“小七, 你意下如何啊?”
面目和善的老妇人就站在他面前,见谢必安将眼神看过来,立马询问道。
她家孩子哪哪都好,长相也俊俏, 就是……
就是总冷着一张脸, 身子骨较一般男子也弱了些。
和日落大厦的魇不同, 这次魇的等级显然因为造魇的恶鬼能量更强大而更强。
普通凡人的魂魄无法入魇, 只能被困于怨气制作而成的牢笼之中暂且陷入沉睡, 而稍通玄学之道的捉鬼人则被拉入魇中。
这次他们随机附身的不是死物,而是魇中人。
但并不意味着难度降低, 反而增加了对于捉鬼人的限制。
因为——
谢必安的目光落在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
恶鬼可能就藏在魇中的任何一人里。
由于完全不清前尘,谢必安也不能贸然作答,他便抬起拿着茶盏的手。
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杯沿,带着清香的茶水微微润湿了唇,垂下的眼睑敛去眸中的思考。
范无咎……会在哪儿呢?
他又会是谁呢?
见谢必安只端着茶盏喝茶不发一言,老妇人沉沉叹了口气。
她家小七真是倔脾气。
明明家中都已快揭不开锅了,却还端着这没用的文人风骨,扯不下一点脸面。
这倔强又有什么用呢?
既不能挣点子儿,也不能当饭吃。
但毕竟是她自己唯一的孩子,老妇人也狠不下心。
于是她叹完气后又耐着性子开始劝说:“儿啊,这方家小姐,也是你的堂妹。这一桩婚事本应该就是亲上加亲呀。”
她看谢必安没说话,不像之前直接反驳的模样,而是勉强倾听。
便以为是谢必安心中松动,便在暗自又燃起了一点希望来。
老妇人赶紧加大力度:“你和那方小姐,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爹知道也会开心的。”
“更何况你如今借住在方府,早已比那些公子哥领先一步,正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从老妇人的只言片语可以了解到,谢必安所附身的这名少爷也正好姓谢。
大概是个落败家族的少爷,如今和母亲一起来城中投奔远亲,也就是现在所在的方府。
方府的方小姐正处在适嫁年龄,但据说是留洋过的,从西洋那学些了新思想,就吵着闹着不肯包办婚姻,要求自由恋爱。
但眼见着女儿年纪越来越大,方老爷也开始急了。
所以方老爷近日大张旗鼓的在城中为方小姐征婚,放言只要有好男儿征得方小姐的芳心,那方家的一半家产都会属于女儿与女婿。
要知道,方老爷可几乎是京城顶头的大富商!
别说是一半家产,光是他手缝中漏出的一点子儿,或是方府一日的花销,就够普通人生活大半辈子了。
所以自荐者源源不断差点踏破了方府的大门槛,上有富有权势的将军司令,中有家境富裕的世家公子,下有风华正茂的有志青年。
方老爷一时接待不过来,便大手一挥刊登报纸发布了一则消息——
将在方府举办宴会宴请城中才俊。
说是宴会,其实大家都清楚,不过是供方小姐挑选夫婿的相亲会罢了。
但仍有许多男儿踊跃地报了名。
期盼着自己能被这位方小姐看中,成为方府的乘龙快婿。
老妇人自顾自地讲了半天,但当她再去看谢必安时,却发现谢必安脸上的神色也没有改变半分。
显然是对她前面说的那些东西不为所动。
望着那双琥珀色的浅色瞳孔,老妇人说到一半的话忽的又说不下去。
这眼瞳太干净,干净的就如同一片澄透如镜的湖面。
青年人身着一袭月牙底色的长衫,上头的青翠竹叶更衬的他气质出尘。
手上还正拿着一盏茶,露出的皮肤莹白,腕骨清瘦。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看起来和之前有些不同两人。原来的青年大抵只可称得上是干净瘦弱,一股文弱书生气。
但如今转转一看,却无端多了一些言说不清的氛围感。
肌肤若冰雪,隐绰似神仙。
这模样还拿不下那方小姐的一颗芳心?
老妇人很快又想到了自己前面所述的事情,但看着谢必安泠泠月色般的面容,原本哽在喉中的话语被她生生咽下。
最后化为一声恨铁不成钢似的叹息。
“儿啊……!”
“娘亲也只能说这些了,你需要自己好好来决断啊。”
老妇人知道孩子现在也打了,倔强着有着自己的主见,话说再多也只显的厌烦。
便也按住了想要继续劝说的话头,站在边上不说话了。
现在的年轻人总学那西洋的思想说什么要自由恋爱,还是太年轻!
今天是他们来投奔方府的第一天,小七必然也是没见过那方小姐的容貌才百般不肯。
等会亲眼见了方小姐,便会松下口不一定。
因为没人再开口,房间中重新陷入了安静。
手中茶盏冰凉的杯壁已经被谢必安的手捂的染上温度,谢必安垂下眼。
瓷白杯中悬着绿茶叶尖儿,其中碧绿透亮的茶水倒影出他此时的面容,隐隐绰绰。
“叩叩——”
紧闭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敲响。
老妇人立马快速迈着步子将门打开。
门外是扎着两个辫子的年轻姑娘,丫鬟打扮。
“于太太,老爷夫人在前厅正等着您去见面呢。”
老妇人听到着一声立马整了整自己已经十分平整的旗袍,虽然这旗袍上的花色早就过时,但仿佛这一声“于太太”保住了她仅有的体面一样。
“小七,我们快去见见方老爷,也应是你叔伯。”
边上的丫鬟听到这话暗自翻了个白眼。
什么叔伯,喊的这么亲热,
明明这老妇人的丈夫只是老爷的一个旧识,还是老爷年轻未发达时在茶馆结识的。
当时方老爷一时吹大了,将自己本名爆了出来,便和一起吹牛的茶客拜了把子。这样一算也只有过这片面之缘。
后来方老爷只身来到京城打拼,早就将此事忘到了身后。
没想到一朝发迹,名声很快传了开来,这当年茶馆结识的“兄弟”也找了上门。
尤其是方小姐招婿的消息放出,“兄弟”的妻儿也专门上京前来投奔。
说要在方府借住几天,实际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再清楚不过。
但碍于面子,方老爷还是答应了这于太太和谢公子的借住请求。
于太太和谢公子刚到方府,按照礼数,方老爷和方夫人应是要与之见面寒暄一下的。
谢必安和于太太跟在丫鬟的身后,由这丫鬟带着他们走去前厅。
其间经过一个悠长的走廊,这方府是新建没多久的,处处都彰显着有钱人的奢华。
十分崭新气派。
让于太太一双眼东张西望的停不下来,尤其是嘴中惊叹着一些令人听不清的东西。
她看向连背影都足够清隽优越的背影,眼中止不住放出贪婪期待的精光。
要是自己的儿子成为这方家夫婿,那这半个方家的家产……
很快他们就被带到了前厅。
只是还没走进,就听到从前厅中传来的激烈争吵。
“嫁嫁嫁嫁!天天都在催着我嫁人,我才几岁呢!”
这一突然响亮的女声吓的于太太瞪圆了眼。
在这方府,怎么还有如此不懂规矩的人?
倒是领路的丫鬟表情忍不住愁苦几分。小姐怎么又和老爷吵起来了?
方小姐自诩时代新青年,坚决不接受父母的婚嫁安排,更是直接痛批这是封建余孽。
既然如此,方老爷便说那就举办宴会让其自己挑选夫婿罢了,她选个自己合心意的,也算是方小姐自己说的“自由恋爱”了。
但方小姐听到方老爷的说法后又不乐意,她表示自己还年轻,怎的就要早早嫁做人妇失去自由身?
可都已经刊报征婚,眼见着宴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怎么可能就这样中止。
闹出去了还不让他人看方府的笑话?!
于是方老爷与方小姐两人便天天吵着闹着,简直无一日安生。
如今,又要让外人来看热闹了。
进入前厅,便见一穿着新潮的娇艳少女正对着另一身子圆润的中年人不停说着。
脚踩着的带跟小皮鞋锃亮,鞋跟随着少女走动的步伐敲击地面发出一声声响。
这位应该就是那名传闻中的方小姐,方云珠。
而另一位用手掩着面的矮胖中年人则是方老爷。
“老爷,夫人,今早来府上的两位客人到了。”
丫鬟行了个礼,便往边上退下。
可还处在风波中心的几人此时似乎没有时间来接待谢必安和于太太。
这场争斗看起来是由方云珠单方面输出。
昂着修长的脖子,方云珠看起来如同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哪怕方老爷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但是方云珠也要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个干净痛快。
她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出口成章。
像是在众人面前进行一场激昂的演讲。
最后方云珠理了理衣襟,下了最后一句铿锵有力的结论:“我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想不嫁就不嫁!”
说完之后她转身就想走。
在边上看的目瞪口呆的方夫人察觉出方云珠的意图赶忙伸手将她拉住。
柔柔劝道:“不过是个宴会罢了,都是年轻才俊,当个交友机会认识认识嘛~”
方云珠眼珠一转,仔细思考了一下。
好像确实如此。
但是知道父母亲的意图,以防万一方云珠还是问道:“那我挑不中喜欢的,不想嫁怎么办?”
“不想嫁就不嫁了呗。”
一声闷闷的声音突兀的从方老爷那传来。
他双手捂着面,姿势奇异。
仿佛正怀疑人生。
“怎么能不嫁呢!”
方夫人脱口而出,她暗自瞪了一眼方老爷,不知他怎的突然这样说出这一句来。
“为什么一定要嫁?”
见娘亲说出这般话,方云珠又开始争论,仿佛一切又绕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
而又引起新一轮风波的方老爷已经不再是用衣袖掩着面的模样,他现在沉默地背对着众人,脸朝着厅中的粗柱子。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仿若面壁思过,嘴唇还微微动着,不知道碎碎念着什么。
只有离方老爷稍近的谢必安听到方老爷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去,这是什么鬼情况,七爷八爷在哪里?”
谢必安:……
不用想就知道这附身方老爷身上的是谁了。
那边方夫人眼见着方云珠又要说个不停,她眼神瞟到一直安静站在前厅角落的谢必安和于太太。
便大声打断了方云珠的话:“哎呀,好久不见!”
方夫人热情朝着谢必安和于太太打招呼,走近一步亲密地挽着于太太的手。
被方夫人这一声呼唤喊的受宠若惊,于太太忙笑了起来。
没想到方夫人居然还曾经见过他们。
于太太刚感动着,就听到方夫人询问:“该如何称呼来着?”
“夫人,这位是于太太。”
丫鬟立马接话。
“原来是于太太呀。”
方夫人面色不改,笑容却冷下去几分。
原来就是那个不怀好意来投奔的。
她转头看向边上的谢必安。
这名青年如一支清脆劲竹,青凌凌地立着,气质出众,与旁人不同。
倒引起了她的一点兴趣。
“这位是……?”
“这是犬子。”
于太太赶紧答道,她没有错过方夫人和方小姐对谢必安的打量。
不由的在心中再升起几分不切实际的期待来。
“老爷快来看,这不是你念叨的贤侄吗?”
见方老爷还在那“面壁思过”,方夫人一把就将方老爷扯过来。
被方夫人抓着手无法捂着脸的方老爷被迫直面谢必安他们,面上生无可恋的表情再也遮掩不住。
萧毅也不明白,他和崔非雨只是见义勇为而已,谁能想到那位潘许美竟然是个鬼呢!?
还将嚣张到拉着整艘船入了魇,明明他在船上并未感受到丝毫的怨气……
但既然已入魇,便也不能只顾着逃避,他终于正眼看向面前的魇中人。
身旁的方夫人扯着萧毅介绍着一名身形清瘦的青年。
这青年……
萧毅盯着青年皓白的肤色和冷淡的眼神。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谢必安见萧毅的眼神变化,知道萧毅应该是察觉出来些许了。
而方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她看着方老爷呆住的模样便推了推他。
催促道:“这是前来拜访的贤侄,是叫什么名?”
“是叫谢七。”
于太太接话。
“你好,谢七……谢七?!”
被方夫人暗中掐着手的萧毅一时愣住,说出来的话都变了个调。
两条眯缝眼在看向谢必安的时候都快瞪圆了。
谢必安也被于太太拉着往前一步。
“这就是你的叔伯,方老爷。”
“快叫一声!”
说完后,于太太又觉得这“叔伯”的称呼实在太生疏,就补了一句:“干脆就叫一声干爹!我们在府上借住这几日,可多要叨扰方老爷了。”
见谢必安不说话,于太太暗地里戳了戳他,催促道:“快叫啊!”
看着自己所谓的“干爹”,谢必安:……
他只觉得这世界无比吵闹。
而萧毅越看这“谢七”越觉得眼熟,尤其是那眼神扫过来的时候。
不会这么巧真的是七爷吧!
“咳咳。”萧毅摆摆手,努力装作平静的模样,“不必喊了,有这个心意便好了。”
让白无常喊他干爹,他可没这个胆子。
这时,厅外忽的又传来一声喊叫。
“啊啊啊啊——!”
从院外仓皇跑进来一人。
“救救我!”
他对着前厅中站着的人求救道。
在那人的身后,跟着一个全身溃烂的人形生物,从嘴中还冒着不尽的黑雾。
眼见着那人就要跑进前厅,但跟在身后的怪物动作很快,一下便追上了那人。
他手指青黑,指甲尖长,轻易扯住了那人的腿。
指尖狠狠插入到皮肉中,扎出一个个血洞。
那人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手指在地板上抠的血淋淋。
他仍对前厅中的人求救着,尤其是一双眼死死注视着谢必安和萧毅。
“你们也是入魇的对吗?!”
“救救我!救救我啊!”
说出来的话让人心惊。
眼前这人应也是被拉入魇的捉鬼人,但或许是头次入魇没有经验,竟直接将自己暴露出来,也因此直接受到鬼的攻击。
谢必安面色不改,但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点。
耳边传来的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凄厉的求救声。
可是谢必安和萧毅却不能动半分。
因为前面还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的于太太,方夫人还有说个不停的方小姐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谢必安瞥了一眼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是森白的骨头。
面前的三人还穿着鲜艳如旧的服装,但已然变成了一副副白骨。
黑洞洞的眼眶盯着谢必安和萧毅二人。
尤其是那句“你们也是入魇的对吗”响起,白骨发出“咔咔”的移动声。
仿佛只要谢必安和萧毅一动,他们便会和那怪物一样张开嘴,将人咬下似的。
萧毅的脸色惨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也只是几瞬。
渗人的惨叫渐渐弱了,院中只留下了一滩鲜红的血。
怪物浑身冒着黑雾,即具象化的怨气。
他朝前厅里的人望了望,青黑的眼珠子转向谢必安和萧毅。
萧毅的脸更白了。
好在边上就是谢必安,如果真要萧毅一个人面对的话,他估计凶多吉少。
硕大的怪物凑在他们面前嗅着,模糊的面部和手部还沾染前面啃食那人而沾上的鲜血。
腥臭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
嘴角裂着,从肮脏的齿缝间流下腥臭。
恐怖地笑着,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谢必安身上。
谢必安不为所动。
眼前怪物吓人的外表不过是魇中怨气的具象。
于无常而言,地府里多的是奇形怪状的鬼。
但怪物凑近谢必安嗅了嗅,吓人的笑容突然僵了。
他猛地掉转了个方向,开始冲着另一边快被吓的魂体出窍的萧毅微笑。
萧毅:……
倒也不必。
虽然心中害怕,但也清楚此时的正确反应应该是怎么样。
萧毅努力冷静下来,让自己保持静止不动。
在发现萧毅也不给予反应后,怪物貌似失望地收回了脑袋。
他挪动自己沉重的身躯,慢吞吞地转过准备离开。
怪物的后背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破破烂烂地挂着,红肉筋膜暴露在外。
谢必安看到终于从怪物打量下逃脱的萧毅松了口气。
而感受到谢必安的目光,萧毅的眼睛看向谢必安,似乎下一秒还有动作。
才刚转过身的怪物又把头扭了回来。
眼珠牢牢锁定在了嘴巴张到一半的萧毅脸上,但萧毅很快保持了静止。
没有抓到把柄的怪物只好又转了回去。
眼见着怪物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院中,那怪物的脑袋突然再次转过来看向谢必安和萧毅两人。
甚至还一步三回头。
所幸这次怪物并没有察觉出不对后,才真真切切地消失在了院中。
“叫干爹太客气啦,不用的。”
方夫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白骨生肉,由鬼变人仅是一瞬。
方夫人的笑声回荡在前厅中,她盯着萧毅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老爷可是身子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白?”
前面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人的错觉,只有那院中没有消散的血迹显示着前面发生的一切。
“无事,无事。”
萧毅抬手擦了擦汗。
而在一旁默默观察了许久的方云珠用扇子捂住了嘴与边上的丫鬟低语:“采杏,那是什么时候来的公子?”
她借着空隙偷偷瞧了谢必安好一会。
长相俊俏,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回小姐,是上次和您说的前来府上投奔的表少爷。”
采杏乖乖回话,心中却嘀咕了起来。
小姐怎的突然关心起这个,不会真的看上这不怀好意别有用心的谢公子了吧?
“居然是他。”
方云珠将眼珠转回来。
没想到这就是那个表少爷,长的倒是人模狗样,与想象中不同。
见方云珠陷入思考,采杏猜不准方云珠的想法,便大着胆子试探:“小姐,你不会看上……?”
采杏虽然是方云珠的佣人,但是与其一同长大,关系亲近。
更何况现在西方思想传入,走在前端的方云珠也向来认为主仆之间没必要有太多规矩。
“说什么呢?”
方云珠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烫得卷曲的黑发,唇涂的殷红,指甲也鲜艳。
贵气好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方云珠出生的那段时间,方老爷的生意恰好渐渐红火了起来。
府中上下都说方云珠的到来简直是一个福星。
方府家底日益丰厚,方云珠可以说是在千娇万宠中长大,从来没有受过一点苦。
而采杏的长相并不差,盈盈的一双眼灵动,作为和方小姐一同长大的侍女穿的也不差。
但与方云珠相比起来,还是一眼便能认出谁才是真正的方府小姐,谁才是佣人。
方云珠的眼神狡黠,她扣了扣自己的指甲,轻飘飘地说道:“自由自在的多好,我可不想当黄脸婆。”
衣服上绣进的金丝银线耀眼,让采杏一愣神。但看到方云珠朝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愣什么呢?听说叶少竹那家伙也要出席这次宴席呢。”
叶家也是城中的一大富商,与方家生意关系往来密切。
叶家的公子叶少竹和方云珠年岁相近,便从小就见过多次。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互为玩伴长大。
城中的人原先以为叶少竹会是方家夫婿的人选,毕竟两家人走动频繁也都看在眼里。
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方府广而告之的招婿的通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叶家公子没有如众人所预想的那样成为方府夫婿,但是无疑是有一机会摆在他们眼前。
只要能获得方小姐的一颗芳心,那飞黄腾达就是指日可待了。
“啊,叶少爷也会来吗?”
采杏目光亮了亮,面上是明显的期待。
采杏与方云珠年岁相近,又从小待在一块,当然也会一样认识叶少竹。
只是不同于方云珠和叶少竹冤家似的关系,采杏和叶少竹之间要融洽和谐许多。
“哎呀,瞧把你高兴的。”
方云珠捂着嘴偷笑,促狭地看着采杏的脸在她的注视下变得嫣红。
而谢必安身边的谈话还没停下来。
于太太和方夫人还在就“干爹”这个名称客套着。
“小七呀,真是一表人才。”
方夫人边聊边偷偷打量谢必安。
这于太太不怎么样,没想到这儿子看起来倒是挺优秀的。
思考到这,她突然想起一直被忘在脑后的方小姐来。
方夫人转头去看正低着头不知道和采杏说着些什么的方云珠,叫了一声:“云珠,快过来。”
可方云珠立马识破了方夫人的意图,她一边转身一边叫道:“突然想到我该去房中练钢琴了!”
急忙拉着采杏跑走了。
谢必安的眼神落到方云珠和采杏跑开的背影上。
“这孩子。”
方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云珠是自幼由她养大的,因在腹中时正是方老爷事业上的关键时期,方夫人也没心思安心养胎,大着个肚子四处奔波。
所以方云珠出生后便较一般婴儿要瘦弱几分,方夫人心怀愧疚,便更是娇宠。
因此养成了方云珠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
哪怕和城中的千金比起来格外不同,但方夫人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
“听说过几日府上有宴会举办?”
于太太试探道。
果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方夫人笑容收敛几分。
但嘴中还道:“没错,到时有很多年轻才俊,小七也一同参加交些朋友。”
这谢七看起来丰神俊朗,可没想到他娘亲是这等急利人。
“咳咳。”
沉默了许久的萧毅刚刚缓过来。
“谢公子。”
他模仿着想象中方老爷应该有的语气腔调。
“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聊聊。”
方夫人和于太太突然停住了说话的动作。
眼珠机械地转向萧毅。
当她们停止说话时,消失的鬼气好像又冒了出来。
让人怀疑她们下一秒是否又会变成前面那副鬼模样。
萧毅怂地缩了缩脑袋,不禁思考自己这样贸然出声会不会太过冒险。
“走吧。”
谢必安开口,声音像珠玉碰落瓷盘。
而方夫人和于太太听到这一声时黑沉的眼瞳动了动。
仿若大梦初醒,僵硬的木偶有了生命。
“啊,方老爷要和小七聊聊呀。”
于太太的脸笑了,并不年轻的脸上漾开一道道笑纹。
看来自家儿子很得方老爷的喜欢。
想到这她脸上的笑更真切了。
而方夫人看到方老爷这举动却奇怪得多看了方老爷一眼。
如果她没有记错,明明老爷在这母子二人前来投奔方府之前还在抱怨这不共患难而来同享福的萍水“兄弟”呢。
怎么突然又是这副架势?
还要和这“义子”单独相谈。
尽管心中疑惑,但是方夫人也没将没有理由阻拦,只能看着这名年轻俊俏的谢少爷和方老爷走出前厅外,沿着雕花的走廊朝边上的书房走去。
于太太还在捂着帕子轻笑。
见她这模样,方夫人拿起原先放在桌沿上的扇子挡住了自己的白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于太太打的什么小心思,这谢七看模样确实不错,可是……
虽然方老爷放出的豪言说是只要女儿喜欢就行,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还是配不上她的女儿。
方夫人想,城中新晋的那位年轻司令就很是不错。
听说这次也接受了宴会的邀请,到时候让云珠和他好好接触接触。
而另一边谢必安和萧毅已经到了安静的书房中。
方家富奢,连暂先不用的书房也有人在门口守着。
谢必安看萧毅端着方老爷的架子挥手让佣人先都退下,不要打扰他们的谈话。
一进门,眼前这圆胖矮身的中年人就在谢必安面前着急地蹦了起来。
他扯下脑上的圆帽,吃力地抬手擦去脑门上冒出的汗。
“七爷啊,这魇怎么破啊!”
萧毅愁眉苦脸,脸上的肉皱的像一朵含苞的菊花。
这次的魇规模要庞大许多,况且不知魇中鬼真身到底在何人身上,也不知其他被拉入魇中的捉鬼人究竟在哪里,又该怎么相认。
想到这,他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在前厅怪物食人的画面。
萧毅又伸出手擦了擦汗。
谢必安伸出手,细长的手指无声掐了几个诀。
一股如烟的白气从指尖升腾而出,凝成了一个虚幻的鬼面模样而后被吹散干净。
这次的魇的确与日落大厦的魇大有不同。
创造魇的魇中鬼并不拥有明确的一个目标,而是犹如操纵人偶的人偶师,一旦打草惊蛇让鬼察觉自己被发现。
鬼可能就附身到另一个“人偶”身上。
“还不知八爷和崔非雨在哪……”
萧毅喃喃。
谢必安附身的躯体病弱,穿着宽大的长衫,风吹过更显出其身体细瘦。
像是劲瘦的竹,又像是脆弱的草。
皮肤苍白的像一张未曾染过色的白纸,但那双冷凝坚定的眼无法让人怀疑眼前人的身份。
只是谢必安。
忽的门外响起喧闹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跑过来,随后书房的门被人敲响。
“老爷!司令来了!”
有人在门外喊道。
突然到访的司令?
谢必安身边的萧毅听到这突然的声音赶紧伸手将前面扔下的圆帽又戴上。
他整了整衣服,然后努力假装沉稳地开口:“何事?进来说吧。”
书房房门打开,门外的是方府的佣人。
他看到房内的谢必安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弓着身子向萧毅回话;“回老爷,城中的司令来了。”、“说是……”
说到这佣人的语气变得迟疑,犹犹豫豫地抬起眼看了一眼萧毅。
“说是什么?”
萧毅追问。
佣人又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谢必安,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佣人头低的更低了。
他大声说道:“司令说,他是来求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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