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所谓的伦敦非正常事务管理会, 是集合了各部门的综合会议。

  除了钟塔方面的异能力者和时钟塔的魔术师,还有国防部、安全部、外交部、交通部等,甚至北爱尔兰、苏格兰、威尔士方面的事务官也出席了。

  毕竟魔术师不分国界, 国外的魔术师问题可以丢给外交部,北爱尔兰等地的魔术师惹出来的麻烦自然也归英国管。

  主持会议的人是内阁的财务大臣。

  道理也很简单, 财务大臣需要拨款给钟塔, 而时钟塔的魔术师搞出来的乱七八糟善后问题,也需要财政大臣单独给某些部门拨款。

  财务大臣先发表了简单的讲话, 什么在女王的统治下, 大家都是同胞, 秉承着和谐友好共同进步的宗旨,请大家畅所欲言云云。

  财务大臣说完之后,阿加莎先开火了, 她提交了一份文件,她认为魔术师作为国家公民,需要登记基本资料, 提供财产和税务证明。

  韦伯立刻开口反对,魔术师遵循隐秘原则, 如果将一切都暴露出来, 不符合魔术的潜规则。

  更重要的是,据说时钟塔的主人从创立之初到现在一直是同一个人, 高达两千年的岁数,哪可能遵循普通人类社会订下的法律?

  “魔术师的年纪是一个迷,也许在不列颠国度出现之前,他们就已经存在了, 恕我直言,在座各位有何资格面对那些古老的存在呢?”

  而且很多魔术师都有表里两层身份, 坐在韦伯身边的君主·伊诺莱夫人就是数个大型传媒公司的掌控者,她当然不可能用魔术师的身份去出席董事会。

  韦伯和阿加莎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之中。

  莎士比亚一直垂眸不说话,伊诺莱夫人戴着贝雷帽,帽子下垂着黑色面纱,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莎士比亚能感觉到,那位夫人的眼神其实一直没有离开他。

  无独有偶,太宰治也一直笑吟吟地看着赤松流,赤松流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瞪了太宰治一眼,太宰治趁机用手指点了点他手边的白色笔记本。

  赤松流有些不理解,但下一秒,太宰治撕下了一页笔记本页面,还故意翻了一面。

  赤松流猛地反应过来,太宰治是在暗示他,可以用那张书页加速会谈、甚至主导谈话方向。

  赤松流似笑非笑地睨了太宰治一眼。

  他从中原中也那拿到的书页只剩下了半面能用,他才不会贸然在上面写字呢。

  不过……

  提到那半张书页,赤松流的确有点想法。

  虽然赤松流已经和太宰治签订了魔术契约,但有些事可不能推后。

  比如想办法从太宰治那里拿走魔术刻印。

  上次赤松流通过魔术刻印共鸣拿到了蓝宝石里的记忆,但魔术刻印可还留在里面呢,从第一次的雨夜见面后,赤松流就没从太宰治身上感知到魔术刻印的共鸣力量了。

  太宰治住在赤松流家里,赤松流可以保证,太宰治并未随身携带魔术刻印。

  那问题来了,太宰治将那枚含有魔术刻印的宝石藏在哪里了?

  书页对太宰治无效,但赤松流可以将太宰治身边的人写在书页上,如果太宰治认为周围所有人都不安全,他会不会将宝石带在身上?

  赤松流转而又想起横滨的港口组织,太宰治也可能将宝石快递回去了。

  如果是别人,赤松流不信对方会这么心大地走国际邮寄,但如果是太宰治的话……

  太宰治的走私船队停靠在全世界各大码头,夹带一个放着宝石的小盒子好像也不算难事。

  最麻烦的是,如果太宰治发现身边的人行动模式出现问题,他可以通过【书】纠正。

  赤松流越想越头秃,根本没注意韦伯和阿加莎在吵什么,满脑子都是对面太宰治这个妖精。

  赤松流思考许久,才准备提笔在那张书页上写字。

  也许他可以拜托费奥多尔帮忙。

  太宰治单手撑着下巴,他笑吟吟地看着赤松流的动作,他知道赤松流会用书页的,毕竟书页真的很好用。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赤松流会写什么呢?

  虽然他暗示赤松流可以将书页用在魔术师的事上,但对赤松流来说,最重要的果然还是魔术刻印吧?

  这可不行,魔术刻印不能给出去。

  考虑到赤松流如果专心玩阴谋诡计会造成什么后果——隔壁世界已经做出了优秀的示范——太宰治决定打断赤松流。

  太宰治冷不丁抬脚踹了一下阿加莎的椅子。

  此时阿加莎正试图让时钟塔负起责任来——欧洲大陆的魔术师如果和本国异能力者联合,跑到英国闹事怎么办——猝不及防被踹了,阿加莎立刻会意,在韦伯犹豫的时候,宣布会议暂停,各自休息十五分钟。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伊诺莱夫人第一时间走向莎士比亚,她的语气温柔得近乎滴水:“能有幸邀请您去喝一杯咖啡吗?”

  输人不输阵,尤其是被一位女士邀请了,莎士比亚怎么可能拒绝?

  他立刻微笑着表示没问题。

  紧接着韦伯也走到阿加莎面前,他想邀请这位推理女王聊聊为什么柯南·道尔没来。

  阿加莎下意识地看了太宰治一眼,太宰治比划了一个最后再说的手势,随即太宰治主动找上了赤松流。

  赤松流狐疑地看着太宰治,这厮想干什么?

  伊薇特很有眼色地抛弃了赤松流,跟在了韦伯身边。

  ……总觉得那个穿着白西装的黑发男子看自己的眼神凉凉的,这是有奸情吗?

  太宰治带着赤松流进入一个私密的会议室里。

  他对赤松流眨了眨眼,赤松流微微挑眉,他抬手一推,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化为粉尘,他释放了一个空心的防护结界,除了太宰治所在的位置,房间其他地方都被魔力隔绝了。

  如此一来,即便有监视者,也只能看到站在房间中间的太宰治,而看不到隐藏在结界里的赤松流。

  太宰治有些不爽,可恶,没法和赤松流一起坐沙发,但谁让他是能力无效化呢。

  赤松流警惕地盯着太宰治:“干什么?”

  太宰治眼珠子一转,他笑眯眯地说:“没干什么,阿加莎要落入你们的陷阱里,我不好出言打断,只能让会议暂停了。”

  “魔术师内斗本就是再普遍不过的日常,阿加莎希望你们帮忙狙击国外魔术师,对你们来说是巴不得的好事吧?”

  太宰治比赤松流想象地还要了解时钟塔:“你们是不可能提交魔术师名单的,或者说你们能提交一份时钟塔在职教师名单,或者学生名单就已经不错了。”

  赤松流嗤笑道:“名单的真实性也要打个问号。”

  太宰治笑着点头,他用手指挡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姿势:“这是阿加莎需要考虑的事。”

  他一个外来的能力者帮忙拉阿加莎一把已经很厚道了。

  “但就目前来说,时钟塔和钟塔是有共同利益的,不是吗?”

  太宰治说:“欧洲间谍来了,你们可以分一分。”

  赤松流听后微微蹙眉,为什么太宰治要重复已知的事情?

  下一秒他福至心灵,明白太宰治的意思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魔术师会陷入内斗,你是想……”

  原来如此,太宰治的目的其实是魔术师吗?

  赤松流惊讶地看着太宰治,当他以为费奥多尔想要挑动两个势力互相争斗已经够疯狂了,结果太宰治居然想当黄雀!他想要吞掉部分魔术师的财富和权势!

  赤松流忍不住问:“你何必呢?只是因为无聊吗?”

  太宰治跑来祸害时钟塔,目的何在?

  太宰治故作哀怨地叹息:“最近开销太大了,我得想办法赚点钱。”

  太宰治当然不能说真正的理由,如何吸引一个魔术师?

  钱只是敲门砖,下一步呢?

  魔术和神秘?赤松流的确醉心于魔术研究,但考虑到赤松流能和费奥多尔谈天说地,想必赤松流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管赤松流想做什么,他都需要力量。

  既然如此,在时钟塔获取一定话语权,并和一些大家族结为同盟,互利共赢,就是太宰治必须要做的事了。

  太宰治手里有【书】,他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是怎么搞时钟塔和钟塔的,只是这一次游戏玩家多了一个费奥多尔和各国超越者,还多了一个赤松流,游戏总算不那么无聊,甚至因为奖励太过丰厚,让太宰治难得多了一份耐心和跃跃欲试。

  而赤松流听到太宰治要专心赚钱,居然有点开心。

  毕竟太宰治赚来的钱是要给赤松流报销日常魔术耗材的,太宰治赚钱了,赤松流的报销额度就会提高。

  而且……

  赤松流打量了一下太宰治,诚恳地说:“挺好的,人生在世总要有点目标,现在的你可比刚来伦敦时的你看起来活泼多了。”

  太宰治听后抬眸看向赤松流,他笑吟吟地问:“真的?能具体说说吗?”

  赤松流公正客观地评价:“没有绷带的遮盖,你看上去明朗了一些。”

  顿了顿,要承认一件事,太宰治的小脸的确挺符合赤松流偏向东方式的审美:“不过你不适合穿白色。”

  太宰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魔术刻印里的另一个太宰治穿白西服被夸好看,怎么自己就不适合了?

  赤松流似乎看出了太宰治心底的疑惑和郁闷,他眼中露出了一点笑意。

  “我说过了,你不是他,你是你自己,哪怕你们是一个人,但此时此刻的你们有着各自不同的特质。”

  赤松流认真地说:“你还是更适合黑色,你选择的生存方式成就了现在的你,也是我所认识的太宰治。”

  在那个漆黑的雨夜,赤松流所见到的太宰治如雨般冰冷沉寂,肃杀中透着漫不经心,明明身形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自有一股强悍和漠视一切的睥睨之感。

  “你没必要掩盖身上的死亡和冰冷,那样的你有着强烈的存在感,只要不是瞎子,都会被你所吸引。”

  说到这里,赤松流突兀想到了什么,他笑着说:“当然,如果你是想骗阿加莎和伊诺莱夫人,就当我没说。”

  太宰治听到这句话,心猛烈跳动了一下。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鸢色的眼眸转了转,被他隐藏起来的冷意和阴郁很自然地流露出来。

  太宰治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浅淡的真实。

  太宰治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你是否被我吸引?”

  下一秒,太宰治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故意用抱怨的语气说:“是不是因为我的存在感太强了,你才总是针对我?”

  赤松流听后表情微变,他同样抱怨:“别说的你好像很无辜,明明是你先找我麻烦的,被你这样的强者一直盯着,我时刻绷着精神也很头疼!”

  太宰治身居高位多年,身上沉淀着厚重的黑暗和血腥。

  赤松流擅长捕捉隐藏的气息和信息,他能清晰地看到身前的黑发青年有着多么可怕的能量。

  身边有这样的人转来转去,赤松流能放松精神就见鬼了。

  再说了,太宰治还拿着魔术刻印呢,赤松流当然不能放松警惕。

  太宰治听后怔了怔,他所有所思。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这是猎物被狩猎时,心底升起的警惕本能吗?

  太宰治自我检讨,他太急切了,靠得太近,反而引起了赤松流的本能防备。

  想明白一切后,太宰治露出笑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反正我也付出了代价。”

  太宰治将乱七八糟的心思放在一边,他决定换一种靠近方式。

  他问赤松流说:“如果我想找人谈合作,你有推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