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神, 亦可称作荒吐神、荒霸吐,是岛国荒吐族所信奉的神明,迄今青森以西的地区仍有荒胫巾神社主祭这位神明。

  夏油杰知道荒。

  这位神明诞生于海中, 有着沧海之原一脉的暴脾气, 但祂的心却是软的。人类哭一哭, 求一求, 祂便给他们带来风调雨顺, 衣食无忧。被虔诚地供奉了几年, 祂便接纳了他们成为了自己的信徒。

  然而, 祂的宽容却让人类的欲-望膨胀起来。

  想要更多的粮食, 想要更多的财富,想要更多的胜利。人类一点点试探着神明的底线, 谋取那些他们本不该觊觎的一切。

  荒神虽然宽容,但不至于无脑。

  有些东西,神明可以给, 但超出了界限,祂不得不选择拒绝。

  往日里一直慷慨宽容的神祇突然变得吝啬起来,享受多年庇护的人类却不会自省。再来一点有心之人的挑拨, 憎恨的种子便埋在了心底,掩藏在看似虔诚的祷告中。

  终于有一天,恶意孵化, 化作利刃, 刺伤了荒神, 让祂染上了恙。

  那一日, 人类控诉着神明的残酷与吝啬, 贪婪地觊觎着可以让他们脱胎换骨的神明血肉, 妄图分食这位庇护了他们上千年的神明来获得强大的力量。

  当然, 他们失败了。

  荒神固然仁慈宽容,但没有神容得下背叛。祂并没有对那些人类降下神罚,但在那样的一个时代,没有眷顾恰恰是最大的惩罚。

  人类开始后悔,开始忏悔。而当这一切都无法唤回荒神曾经对他们的怜悯后,他们又开始诅咒着神明。

  夏油杰会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因为阎魔将荒神所经历的一切当成了反面教材给伽罗那杰上过课。

  神与人之间,必须保持一个度,绝不能让人类以为他可以在神明这里予取予求。

  夏油杰听说,荒神的状态不太好。

  神明染恙虽然可以通过祓楔仪式进行祓除,但至少需要三位与当事神位格等同的神明来举行。而这种祓楔仪式并不是百分百安全,举行祓楔仪式的神明可能会被当事神传染到恙。若不是关系足够好,利益足够大,没有神愿意给别神举行祓楔仪式。

  荒神是高位神,想要为祂举行祓楔仪式,自然也需要高位神。祂的神缘很好,有神听说荒神可能被人类恶意刺伤染恙后,当即要为祂举行祓楔仪式。

  只可惜,祓楔仪式没能顺利举行,因为荒神并没有到场,祂自此就失踪了。

  神明染上的恙不会自愈,只会越来越严重,严重到让神堕成宛如妖鬼一般的堕神。整个过程痛苦不已,不少神在彻底堕落之前就选择自戕。

  所以,天上地下再不见荒神之后,不少神都觉得荒神陨落了。

  万万没有想到,几千年后,夏油杰会在中津国见到……一米六的荒神。

  夏油杰默默抬手,拍了自己额头一记。

  一米六不是重点啊,重点难道不该是容纳他神魂的容器是人类,而且反馈到容器上的黑红色斑纹,那分明是融进了荒神神力中的恙吧?

  他记得,堕神是无法转世为其他种族吧?而且,荒神这状态,似乎也不像是完全堕落的样子。恙的特征很明显,但神力却没有堕神特有的腐朽气息。

  “杰?”缘一一脸疑惑地看向夏油杰,不明白自家弟弟为什么突然拍自己脑袋。

  夏油杰当然不可能告诉缘一自己突然歪楼了,他严肃着表情,镇定地回望缘一,道:“伤眼睛。”

  那群外神的形态一个比一个丑,还自带各种各样的精神污染,看着就非常伤眼睛!

  “闭上眼睛会不会好受点?”缘一认真提问。

  夏油杰的嘴角抽了抽。

  “我说你们两个……”中原中也缓缓将暗红色长-枪横在生前,他微微侧头,看向虚立在半空中的夏油杰和缘一,沉声道:“离开这里,否则,后果自负。”

  夏油杰看向中原中也,这个态度,一看就知道他并没有认出他和缘一的真正身份,不过这不要紧。

  “不行啊。”夏油杰抬起左手,结莲印,缓声道:“凡吾界之神,遇外神,不可退,必须战。您说呢,荒神殿?”

  不管神域之间有多少龃龉,一旦遭遇外神入侵,必当放下一切仇恨,联手御敌。

  因为不会有谁比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神明更清楚那些外神对世界会造成多大危害。一旦失去了世界,他们这群神明也将变成无根之萍。

  正是因为这种概念深入神心,所以在得知平行世界的伊邪那岐为了夺回神位居然将主意打在了外神的分-身上时,夏油杰才会那么惊讶。

  他知道伊邪那岐是个神渣,但万万没有想到,曾经的众神之父不仅渣,还蠢且毒。

  中原中也怔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夏油杰。

  “你是……?”

  “领域展开——”夏油杰单手手结莲印,低声道:“伽罗那杰!”

  来自黄泉的水流以夏油杰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开来,转眼就将整个擂钵街范围纳入了领域展开的范围。原本不断飘落的黑红色细雪被朦胧的细雨所取代,天空与大地同时倒映着黄泉之水,沉睡在黄泉之中的神子睁开了眼睛。

  黑色的长袍垂至赤-裸的足踝,紫色的莲花在足背上徐徐盛开,狭长的凤眸旁,赤红的神纹蜿蜒至鬓发间,漆黑的长发细细收拢在珠玉之间。

  缘一的唇角轻轻地动了一下,他十分努力地用这张明明一点问题没有但就像是肌肉坏死的脸摆出一个欣慰的表情来,虽然更像是发呆,轻声道:“杰长大了。”

  夏油杰:“……”

  他发现,迦具土缘一这家伙,当没有血缘关系的亲近朋友和做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时,完全是两种概念。

  只做朋友的时候,缘一沉默但温柔,还算贴心。但朋友关系切换成兄弟关系后……缘一爱护弟弟的方式让夏油杰有种他刚降生的错觉。

  果然,不管是兄弟之间还是恋人之间,他其实更适应照顾人的角色。被人放在精心照顾的位置上,夏油杰只觉得如芒在背。

  他果然,应该将兄长的位置抢回来!

  记上。等干掉这个外神,他就制定计划,将兄长的位置抢回来。

  缘一还是当弟弟吧。

  夏油杰深深地看了缘一一眼,下定了决心。

  一如荒神全部的力量,久远的神明记忆也对年仅十八岁的人类身份完全开放,中原中也只觉得脑袋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普通的人造异能者,一半却是诞生于海水中,曾庇护人类又被人类所背叛的荒神。

  中原中也看着一身黑色神袍的夏油杰,恍然道:“黄泉神子,伽罗那杰殿下。”

  虽然没有多少交集,但荒神还是见过黄泉津大神养在身边爱若珍宝的神子。毕竟,沧海之原神域之主素盏鸣尊十分孺慕着黄泉津大神伊邪那美命,称呼那位陛下为母,对那位陛下爱重的神子也十分推崇,当年没少为了伽罗那杰殿下跟天照大御神对着干。

  “昔闻荒神善战,战技无双,为沧海之原之佼佼者。”夏油杰缓缓将本体一根茎干所化的长矛从掌心中拔出,浅笑晏晏,深紫色的凤眸则锁定了那只身形巨大的血红色章鱼,“今日得与君并肩而战,当是幸事。”

  中原中也怔了怔,属于人类那一面的茫然情绪渐渐沉淀下来,沉寂多年的荒神睁开了眼睛,之前的惆怅与茫然尽皆化作一往无前的战意。

  他是荒,也是中原中也。神明的一面,人类的一面,都是他。

  他微微扬眉,钴蓝色的眼眸灼灼然,满是明亮的笑意。

  “揍完这只章鱼,我请你喝酒。”他挥了挥手中的长-枪,豪气冲天,“喝最贵的红酒!”

  “日之呼吸·叁之型,烈日红镜!”

  一声轻喝响起,深红色的弧形火焰直击血红大章鱼,宛如日轮撞击,轰然间割裂了邪神的身躯,火焰顺势而起。

  “嗷——”血红大章鱼发出一声嘶吼,声音里满是愤怒,“大胆的人类,你找死!”

  率先发出一击的年轻剑士手握黑红色的日轮刀,平淡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而后身形一闪,直接冲向了大章鱼。

  弟弟都没说跟他说过一起战斗很开心。

  不高兴。

  中原中也:“???”

  夏油杰嘴角微抽,却是毫不犹豫地一踩流水,跟着缘一冲向了血红大章鱼。

  中原中也呆了呆,而后他明白了,顿悟了。

  他猛地一挥长-枪,低喝一声:“重力操纵!”

  原本被黄泉之水淹没的黑红色细雪重新飘落。

  在这充斥着熟悉力量的领域中,中原中也微微压低了身体,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杀入了战局。

  想抢他的怪?

  做梦!

  “轰——!!!”

  黄泉森冷,日轮煌煌,更有黑红色的长-枪纵横,大笑着冲向来自异世界的邪神,被纳入战场的擂钵街所有生命都陷入了生与死的模糊界限中,整个横滨都因为这场战斗而震动。

  几成实质的精神污染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却很快被黄泉的流水卷回属于黄泉神子的领域中。邪神尖啸着挥舞着腕足,裹挟着煌煌日轮的赫色刀刃却如清风一般袭来,霍然斩下祂的躯体,连同外泄的精神污染一同燃烧起来。

  “呀——”扭曲的光景中,身量娇小的赭发少年双手紧握那把足有两米的暗红色长-枪,大叫着,用力地挥动着,赫赫声威让人不敢直视。

  锋利的枪尖竟然将那只身躯庞大的暗红色章鱼挑飞起来。

  手握日轮刀的青年闪身出现在大章鱼的身下,手腕一转,日轮火焰直接凝结出一条火之长龙,咆哮着冲向大章鱼。

  而天空之上,眉眼秀雅温润的青年则露出张狂肆意的笑容,他握着藤蔓扭曲缠绕而成的长矛,俯冲而下。

  前后脚赶到擂钵街的白兰·杰索和坂口安吾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白兰·杰索目不转睛,喃喃:“真是美丽啊……嘶。”

  手指感知到了的滚烫与疼痛让他下意识低头,却见右手戴着玛雷大空指环的手指上,浅橙色的火焰以着从未有过的炽烈熊熊燃烧着,明明对指环持有者无害的死气之炎此刻却展露出了近乎锋锐的气势来,连白兰·杰索这个大空都感受到了疼痛。

  疼痛之余,一个从未有过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宛如卡碟状态中的复读机,艰难地重复着那几个单调的字眼。

  【战……战斗!保护……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