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京都这边的雪女今年不打算回乡下, 九十九朝要上学的时候气温又降了五度。城市中鳞次栉比的古典屋瓦都像是刷了一层寂静的白霜，小小的和式街道上商铺们的遮阳蓬都收了起来，墙角旁的绿植没多久就接到了星点到冬雨。
气温还没跌到零下, 但气象台已经发出预测，今年京都的雪会来得早一点。
九十九朝苦不堪言, 努力在校服外面加了一件大衣后围了两圈围巾, 看起来有点臃肿。
野崎梅太郎：“你很怕冷吗？”
“是啊，”少年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我感冒还没好。”
九十九朝请假的理由就是感冒, 本来今天他也想继续请假, 因为整个后背都淤青发紫，天又冷，他的身板基本是僵着, 行动不是很方便。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发生了那样子事后，早上起来一看到夏油杰, 就觉得后颈上那种属于灵体的带着凉意的触感又慢慢浮现出来，然后触电一样蔓延。
九十九朝一个激灵, 好怪哦, 我还是上学冷静一下吧。
但在教室里，野崎梅太郎没有察觉到九十九朝想冷静的心, 淡然地掏出了昨天的笔记，平地惊雷般告知，“期中考试的时间定下来了，在二十号, 这次题目据说会很难，复习很重要。”
晴天霹雳！
九十九朝：“那么快！？”
野崎梅太郎见他反应极大, 同情地点头，“也就是说不到两个星期了。”
九十九朝：我人无了。
他整个人萎在座位上，这个学期他基本属于在恶补之前落下的课程，和准点社团报道打工，还外加之前因为受伤请假，对考试完全没有信心。心头顿时涌上一股金钱重要还是学业重要的悲切，失魂落魄了起来。
课间野崎梅太郎见他还这样，“你是打算考大学吗，御门院？”
九十九朝眼神可怜，不然呢？
京都那么多学府多少也要上一个，不然真枉为京都人……其实是他以后有很大概率会变成普通人，读上大学才能更好规划未来，但这些理由不能和野崎梅太郎讲，只能点头，“野崎呢？毕业后正式做漫画家吗？”
他的邻桌野崎梅太郎是个漫画家，还是个身高一米八的高中男性少女漫画家，家政料理也有一手，所以两人做了邻桌之后九十九朝排除万难才给他们找到了比较和谐的共同话题，不然以对方喜欢把周围的人都当成素材和时不时ky的习惯，聊起来他怕自己会动手。
野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保持着一副平静脸，“也在考虑吧，反正我现在的成绩也不差。”
暂时作为学渣的九十九怒从心中起，为什么这个人每个月赶稿那么花时间还能保持好成绩，不公平！
于是他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又回到可怜，还垂头丧气，“要不你帮我补补课吧，野崎。”
野崎梅太郎一下挺直腰板，在心中瞬间构思好准备提出的取材要求，还没开口，九十九朝身后对着走廊的玻璃窗就被敲了敲。
“啊，等下说。”九十九朝转头。
是个剑道社的同级生，被信太森拜托顺路过来带个话，问他放学后有没有时间。
听到信太森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块口袋里的石头。
从对方身上拿到的随身物品居然和一个养诅咒的村庄有关系，他没能看完故事也没有发现什么相关的线索，回来就给信太森发了简讯打算再见面聊一聊。
恰好他背疼，暂时回绝了社团的工作，放学有空，就点头约了个时间。
转回头刚好上课铃响，九十九朝竖起书一埋头，心不在焉，满脑子想这次的事。
偏远的山村、被封为神石的磨刀石、外乡人、刀匠的后代，这些为什么能和信太森这么个在咒术界有家族背景的咒术师有关系？
如果说真要在字面意义上扯个意思，那大概就是他降灵过一个刀剑的付丧神，这一点九十九朝倒是能很确定，因为对方身上神气和锋锐之气太足了，应该是柄出身和前主都很厉害的名刀。
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是降灵术式出了问题，让十年后醒来的其实是刀剑的神明而不是信太森，但又有谁能让拥有这么强大气息的付丧神忘记自己呢，信太森本人又去了哪里？
那个又黑又亮，又冷又热的梦又是怎么回事？
思考着这些疑问，放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一下教学楼，九十九朝就看到夏油杰正站在一棵树下等他。
九十九朝：啧。
没错，今天夏油杰还和他一起来了学校。
起因是这样。
九十九朝最初希望对方能对妖怪感兴趣而留下来，这一点他成功了，夏油杰的确对妖怪有兴趣。
但没有想到对方最感兴趣的妖怪是自己。
说开之后，夏油杰对他的态度和行为都明显了起来，今天还跟着他来上学，美其名曰万一又有什么意外怎么办，而且他也可以更好的观察京都有没有其他妖怪云云，见他背不舒服还帮他拿书包，特别贴心。
九十九朝：……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还不能否认夏油杰的话，毕竟人看起来挺好脾气，但经常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应该是生前时特别反派的气质。
万一反派心海底深夏油突然反悔了怎么办。
不行，养式神小天才不能认输！
站在树下的青年身高腿长，衣服单薄，没什么兴趣地四处望着。他今天没穿和服，九十九朝给他鼓捣过几件方便行动的私服，长发难得扎了起来，发尾老实地淌在肩头，眼色凉薄，又很像个在等女朋友放学的社会青年。
只可惜欣赏到这一幕的只有一个九十九朝，他啧也是啧为什么这个人长那么好看，怪不得我会答应他一起来学校。
真是美色误人……误狐狸。
两三个在寒冷的天气里都穿着短裙的少女们经过青年的身边，一边分享从便利店买来的零食糖果一边离校，说说笑笑活力四射，踏出校门时还开心地跑了起来。
这样的情景让夏油杰觉得十分陌生，目光扫了一眼，不经意地注意到了女生们手上的糖。
夏油杰不喜欢吃零食，就是突然记起来之前自己吞下那些恶妖和诅咒的集合体时，本来以为会是令人恶心的味道结果平淡如水。如果说他以前收集的基本都是这样的诅咒，那么好像自从认识九十九朝以后，不论是生活还是术式，他的饮食味道都有所改变了。
也是从糖浆的味道开始……
远远有声音传来，“夏油。”
“我放学了，你在这里等无聊吗？”
夏油杰一偏头，就看到九十九朝小跑了过来。
“还好，我到附近转了转，还听了两节课。”夏油杰的答案一如既往的佛，他看了看周围，现在是放学时间，教学楼下人不少，少年却毫无意识，提醒了一句，“有很多人都在好奇你为什么在跟树说话。”
九十九朝煞有其事地一点头，除了厨房一战他自己被自己的逻辑堵死外，就没有在嘴巴上输的理由。
“那么，树君，我们走吧！”
夏油杰：……
狐狸真的会在这方面斤斤计较啊。
……
约见的地方还是咖啡厅，还是角落的卡座，白发的剑道服少年和打工的年轻阴阳师，唯一不同的是隔壁桌坐了个鬼。
进门前九十九朝和夏油杰说了信太森的事。
“感觉你对这次的工作很上心。”夏油杰说。
九十九朝就笑起来，完全不生气呢，“你是不是忘了节目组那边的工作黄了，再不赚钱我们下个月可能就要没饭吃了。”
“……”
他拍了拍夏油杰，“所以放心，这次工作肯定带上你，要好好为我们家中填补经济空缺啊夏油。”
夏油杰扶额，他的确忽略赚钱这档子事，不过听到少年嘴里的“我们家”，无语的心情又莫名变好了起来。
信太森没有认出夏油杰，想来也是，沉睡前对方还没有叛变，醒来后对方已经死了。夏油杰也对闪闪发光的剑士没兴趣，听了九十九朝简单的介绍，双方不过点了下头就把注意力放回黑发少年身上。
在得知了山村的事情后，信太森一样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对这个村子全无印象，连点记忆的碎片都没有，显然和这穷乡僻壤毫无关系，只在九十九朝说出“刀剑的神明”时眼神闪烁了片刻。
因为他自身的确有一种对于刀剑的得心应手感。
这个解释就说得通了。
“你还记得这块石头是谁给你的吗？”九十九朝问。
信太森摇头，表示那时候年纪太小，不记得了，但他在黑井家从小接触的人不多，提供出了几个名字。
九十九朝一个个看过去，范围意外的小，“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宗室的子嗣，难道不会有很多熟悉的长辈？”
“这倒不会，黑井家在咒术界比较特殊，虽然有不少人，但实际上关系并不紧密，家主没有实权，管理者是咒术会总监部。”
黑井家是世代照顾星浆体的家族，肯定只能受总监部管理。
同时也只有他们这个家族的人才知道，星浆体无论是否身死，都会在同化当日出现在薨星宫。因为同化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个束缚，会在规定的时间执行，不受人为控制。
所以星浆体其实有很多人，黑井家派出的护卫也很多。
对星浆体的保护，其实是咒术会一个排除异己的钓鱼行为罢了。
信太森毫不在意地顺路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了九十九朝，后者眯起眼睛，惊讶是惊讶，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想法。当时他听五条悟巨细无遗地说他和夏油杰护送星浆体的任务时，就已经觉得整个任务都有大问题，信太森现在说的不过是其中一个秘密罢了。
“怪不得作为宗家的子嗣，你也要去做一个没什么能力的星浆体的保镖啊。”九十九朝说道。
合着所有星浆体都是用来钓鱼的鱼饵，后来护卫任务失败，星浆体死去，对咒术会真正的损失不过是少了个会降灵术的咒术师。
薨星宫下，总会有一个星浆体在这巨大的束缚影响下，到达天元眼前。
话题歪到这里，九十九朝沉默下来，在信太森给的几个人名里转了转，抓了一个问了些情况。
临别前又像是突然好奇，问信太森：
“那你还记得你守护的那位星浆体是谁吗？”
咖啡厅的门铃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夏油杰和九十九朝都感到身后的脚步一停，回头看过去。
白发剑士在结满了雾气的玻璃门前红眸凝重，泛起一股浓浓的迷茫。
这种表情九十九朝在夏油杰脸上也看到过，意识到信太森的记忆混乱，竟然混乱到连昏迷前保护的对象都不记得了，走上前正要安慰。
一瞬间，仿佛猎犬一样的白发剑士突然抓住了九十九朝的手臂，低下头，眼神尤为迫切，呼吸也在喉间骤凝！
他抓着少年的手死紧，在夏油杰都皱起眉要上前的时候，九十九朝眼里星图旋转，抬手在信太森眼前打了个响指。
啪地一声。
九十九朝：“清醒一下，信太君，你的反应让我更好奇了。那个星浆体是谁？”
大脑瞬息像是陷入无穷无尽的星空，信太森整个人像是陡然松下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怔怔地，红宝石一样的眼瞳颤动不息。
最后他闭上眼。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是……”信太森迷茫地说。
“但是他的面孔和您……”
他睁开眼睛，红色的双眼中涌上了寒冬一样的悲伤。
“十分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嘻（被打）
咳，先不要妄下判断！等我下章！
顺便99没听课，夏油反而去听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