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

  加百列做完了晨礼,天已经大亮,此时天还是灰白色的,太阳也还没出来。米迦勒起床后,默默地洗漱。他们都马上要出去继续寻找被封印的恶魔的下落,加百列早出晚归,往往难以见到他的身影。今天是礼拜天,他难得留在家里,面对共同的主,反省着自己过去的行为,祝福着未来。他在天还未亮时就起来,净身完了以后就开始祷告。

  贝利尔买回了早点,他们照例到餐桌前吃早点。也许是因为餐桌上少了路西法,像少了半个天,米迦勒没有说话。贝利尔垂着头,三口两口吃完了早点,正睡眼稀松地打呵欠。加百列和米迦勒都吃得很慢,两人细嚼慢咽,他们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

  “啪,啪,啪!”是拍门的声音。

  加百列正在想心事,贝利尔站起来,一边走着,一边问:“谁呀?”

  “我呀!”一个柔和的女声。

  贝利尔呵欠连天地打开门:“你是?”

  “珍妮万特拉。”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女人站在门外,她的身体丰满虚胖,一张坦率开朗的面容,一副天真率直的神气。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让人觉得很亲切,鼻子小巧可爱,嘴唇很厚,一头浅金色的髦发自然地在耳后和颈根舒展。她的右手提着一个很大的布包,她对贝利尔说:“我是加百列的朋友,是考古队的珍妮。”

  这边餐厅里的加百列却一愣:“珍妮?你怎么会来这里?”

  “上个月我给你写信说我们找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物,今天我特地带着这件宝物来找你了。”珍妮万特拉说。原来加百列曾经是他们考古队的一员,和珍妮是很好的朋友,上个月珍妮有写信告诉加百列,她会带着一件刚挖出来的宝物来见他。

  加百列听到这儿,赶紧扔下手中半碗汤,从餐厅里走出来,说:“你把东西带来了?赶紧进来吧。”他把珍妮请进客厅,接过她手上的布包,打开一看,是一个铁箱子。加百列把铁箱子放在茶几上,珍妮将锁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很旧的羊皮纸。

  珍妮把羊皮纸展开,上面画了一幅地图,她又拿了另一张新的地图出来,把两张地图并排着放到茶几上。羊皮地图虽然很旧,却被保存得很好,只是上面打的记号是用古代希伯来语写成的,珍妮看不懂这种文字。加百列一见到这幅地图就眼前一亮,这正是一幅藏宝图,如果上面所说的没有错的话,宝藏里会有封印着恶魔的瓶子。

  “这幅旧的羊皮地图就是我们挖掘出来的宝物,我们找到了它上面所画的大概的位置,但我想你应该能知道它具体在哪里。我想邀请你同我们一起去参与这次的挖掘工作,加百列。时间就在下个星期,也就是明天。”珍妮笑着说。

  加百列正色说:“我也想同你们一块儿去,这真是太好了。但明天就走,会不会太过匆忙了?我这里什么都还没准备好。”

  “不需要准备什么,”珍妮笑了一下,“只要准备一两件换洗的衣物,就可以走了。那边什么都给我们准备好了,只等我们下地了。”

  话说到这里,加百列自然答应下来。米迦勒听说他明天就要走,而且可能一去一个星期都不回来,眼中难免流露出不舍的神情。加百列心中也充满了不舍,一想到要离开米迦勒这么久,他的思念之情就提前涌入心中。他的胸中泛起了难以表述的复杂情感,同米迦勒待在一起,他会因无法说出口的情感而感到痛苦,可离开米迦勒同样使他感到痛苦,而且这种痛苦是绵长的,像泥土失去了水分,像花儿离开了雨露的滋润。

  珍妮轻轻按住加百列,当她那双女性的纤柔的手掌触碰到加百列那男性的劲健的手时,珍妮腾地羞红了脸:“我刚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找住的地方,你能陪我去吗?”

  米迦勒笑了:“哪能让你去找住的地方,我们这儿还有空的房间,你不介意的话,就住下来吧。明天你要和加百列去赶飞机,住这里还能节约时间。”

  “这哪儿成啊!”珍妮忙说,“我住这里,你们几个大男人不会感到不方便吗?”

  “当然不会,”米迦勒笑吟吟地说,“你住楼上那间客房,里面还有单独的卫浴,你的行李也全在这里了,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珍妮答应下来,把她的旅行包放到了楼上的客房里。她还没有吃早点,米迦勒又另外给她准备了一份早点。贝利尔不喜欢这个女人,因为她老是偷偷地看加百列,眼睛里是掩饰不了的热情,但她是加百列的朋友,贝利尔只能忍下这份不满。

  到了晚上,路西法回来了。珍妮见了他,竟腼腆地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你是……你也是住在这里的人?”

  “我是路西法,”路西法淡淡地说,“你叫我路西法就好。”

  “路西法……你的名字好特别,竟然和堕入地狱成为魔王的晨曦之星路西法同名。”

  “你是谁?”路西法问。

  “我是珍妮,加百列的朋友。我们明天要一起去别的地方做考古挖掘的工作,所以我今天就留在这里了。”珍妮脸一红。说话之间,她略略打量了路西法,他的脸让她竭力也无法移开视线,她对着他情难自禁,痴痴地凝望着他的侧影。一股电流刺激着珍妮的神经,从脚心一直麻到头皮。她喜欢的人是加百列,可她忍不住对这个步伐、举止和气度都十分出众的人产生好感,他的周身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一身休闲装罩不住他自然散发着的光芒。

  路西法心中想要见到的人是米迦勒,才分别半天,他十分想念米迦勒,他原本是要第二天才回来,但他等不及要在今晚就见到米迦勒。玛门取笑他说,他等了几百年,居然连一天也等不了。但玛门不了解这种思念之情,路西法一刻也等不了。而米迦勒在哪里呢?他正在小区里同加百列一道散步。

  天暗了下来,天上有一弯弦月,小得像月牙,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飞机的尾灯在闪烁。小区不远处有一个机场,时常能听到飞机的发动机的声音。明天就要和米迦勒分别了,加百列心头涌上一股离愁别绪,很多话在心里无法说出口。他多想告诉米迦勒自己心中埋藏着的那份情感,但他深知只有将它继续深埋在心里,才能成为被米迦勒信任和依靠的那个好朋友加百列。天知道,他多么不想当米迦勒的好朋友,他要的是路西法在米迦勒心中的位置。

  “加百列,我希望你能回去做你的大天使长。”米迦勒说。

  加百列的心像被一根铁棍猛地敲了一下!米迦勒这是在为他考虑,可是他的心却并不感到高兴,因为米迦勒完完全全只把他当做一个好朋友。如果米迦勒不能再回到天国,加百列留在天国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心早就给了米迦勒,有米迦勒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你怎么了?加百列,你的脸色有点苍白。”米迦勒关心地说。

  加百列心中的麻木和凄凉被一股温情所消融,他脸上泛起了微笑,说:“不必为我担心,我的朋友。如果你希望我回到天国,我就会回到天国。”

  “我的朋友,你为我做的实在太多了,我不忍你为了我再失去天使的身份。你原本不必和我一同下来,加百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米迦勒动情地说,“我不知你和神父说了什么,但我想如果我能恳求他,他一定会原谅你,这样他就会恢复你的身份。”

  “我所做的一切都出于自己的心。”加百列的神情中流露出孤寂和悲哀,他渴望着米迦勒了解他的心意,又不愿让米迦勒为难,“米迦勒,如果有一个人也像路西法一样地爱慕你,为了你做了很多事,你会怎么对他?”

  “谁?”米迦勒微微一笑,“你在说梅塔特隆吗?我把他那些话都当做小孩子的玩笑看待,他比我小了很多岁,才做天使没多久,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我没说他,是其他人。”加百列有些紧张。

  “哦,如果真有那样的人,我也不会爱他。”米迦勒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我只爱路西法,我想我没办法爱上别人。”

  “这样呀!”加百列的心中却蒙上了阴云,这个不幸的人,对米迦勒充满了深情,却注定得不到米迦勒的回应,他甚至不敢告诉米迦勒他心中怀有的情感。

  米迦勒隐隐觉得加百列对他有未尽之言,但他太过于信任这个朋友了,以至于不愿去揣测加百列的心思。加百列对他的感情,明眼人都能看清,但偏偏是这个离他最近、与他最亲的米迦勒什么也不知道。

  夜深了,小区里已经没有行人了,天,漆黑;地,漆黑;路灯下米迦勒似站在了神光里,仿佛又成了那个天使军团的统帅,又成了大天使长米迦勒。加百列的心中五味杂陈,人生的舞台上,别人的都是悲喜参半,只有他的重复上演着一出又一出悲剧,无尽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