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拉士

  又一个清晨到来了,米迦勒他们住的小区依然像往日一样宁静。谁也没看出加百列最近有什么反常,只有爱他如同爱自己的生命一般的贝利尔才能察觉到他痛苦的心情。也许是因为加百列把情感隐藏得太深,也许是米迦勒已经习惯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竟一点也没看出加百列现今同从前有什么不同。

  米迦勒吃过了早点,拿着光珠就出门去了,路西法当然与他一起。加百列的心又一次痛起来,他强撑着想要跟着去,贝利尔却不答应他,他只能留在家里。加百列决心继续瞒着米迦勒,不愿给米迦勒带来任何烦恼,他享受着默默陪伴米迦勒的每一天,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他用情太深了,以至于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只想着如何才能帮到米迦勒,如何才能让米迦勒实现他的愿望。米迦勒想要拯救人类,加百列就一颗心扑到拯救人类上,他的感情是无私的,这样的感情是无价的,它太沉重了,以至于不能被另一个当事人知晓。加百列的心情自从路西法出现后就十分沉重,但他极力不让米迦勒察觉出来,他要让米迦勒心中继续保持着对他的信任和倚靠,不去击破它,就像纳博科夫的小说中爱上了不能爱的人的主角,把心事藏在心中最深处,只是默默陪伴在米迦勒身边就满足了。

  加百列躺在床上,一颗心却飞到了米迦勒身上。

  贝利尔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下,也不想他看到米迦勒同路西法之间亲密无间而感到痛苦。但加百列一点也不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加百列只想守在米迦勒身边,成为那个爱他、保护他的人。贝利尔看加百列这样想去,只好答应加百列只要他高兴起来,就带着他去找路西法他们。加百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挤出一抹微笑在脸上。

  米迦勒和路西法用光珠指路,来到了一个白色的平房下面。平房只有两层,一楼的楼梯口在一棵槐树的下面,那棵槐树非常高大,直长到二楼的楼顶,树枝伸长直伸进二楼的窗户里。米迦勒和路西法上了楼,进了二楼的房间里。房间是一个套房,外面是客厅,里面有两扇门,分别通向卧室和书房。米迦勒把门打开,一个强壮的男人就躺在床上看书。

  这个男人看见路西法,马上翻身下床,向他行礼:“佛拉士参见陛下。”

  “不用多礼,我是来封印你的。”路西法对他说。

  佛拉士站起身,对路西法说:“抱歉陛下,虽然对手是您,我也不得不和您战斗,因为我要守护我订下的契约,我不能就这样把那个人类的灵魂还给您,这是我的契约,哪怕要和您打一架,我也不会怯懦。”

  “很好,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我们就来试试好了,让我看看你来到人间界之后长进了多少。”路西法说,“这里太小了,施展不开,我们到院子里去。”

  佛拉士点点头,然后从卧室的窗户跳了下去,路西法抱着米迦勒也跳了下来。佛拉士等路西法把米迦勒放到地上,就隐去了自己身形。他想偷偷绕到路西法的身后偷袭,没想到路西法居然能察觉到他在哪里,等他扑过来的时候,一个闪身躲开了他的攻击。路西法手上冒出金色的火焰,火焰在空中燃烧着,佛拉士感到了危险,立刻反身逃跑。火焰像是知道他在哪里一样,飞到他的身边,变成一道火焰的锁链将他围住。

  金色的火焰把佛拉士围住后,他不敢轻易妄动,站在原地思考着应对之策。他屈起膝盖往上一跳,跳出了火圈,火焰却像有生命一样追着他而去。佛拉士在院子中飞快地跑着,火焰像在逗他玩一样,他跑慢了,火焰就慢下来跟在他身后,他快了,火焰的速度就加快了。佛拉士渐渐感到力竭,停下来大口喘着气,火焰这时又把他团团围住。就在佛拉士感到绝望之际,路西法收回了火焰。

  佛拉士松了一口气,路西法却变出一把匕首,匕首飞快地飞向佛拉士,扎在他的右手臂上。佛拉士捂着手跑开,匕首就跟在他背后一直紧跟着。佛拉士的左手在空中一抓,抓住了一把秤,他用秤挡住匕首的攻击。路西法手一挥,匕首就从一把变成了无数把,密密麻麻的匕首一起飞向佛拉士,佛拉士挥舞着秤挡开他们,仍有挡不住的时候,身上许多地方都挂了彩。佛拉士仍然咬着牙坚持着,不肯低头认输。

  路西法冷冷地说:“这一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佛拉士朝路西法跪下来,低头说:“我在陛下手里连一招都过不了,我认输。”

  路西法从他的胸口掏出一颗绿色的光珠,整个过程佛拉士都是跪着的,他原本想虽然路西法是地狱之主,但他仍有机会从路西法手中逃脱,却没想到连一招都招架不住。佛拉士心中只有深深的敬畏,那金色的火焰能燃尽万物,地域之主根本不是他能挑战的对手。

  蓝色的光珠和绿色的光珠融在一起,消失在空中。佛拉士也被路西法送回了七十二魔神柱。加百列开着车赶到时,米迦勒正好晕倒在路西法的怀中。

  “又是精神力透支!”加百列惊怒地说。

  他抱着米迦勒到车上,不让路西法再碰米迦勒。

  天上,一弯明月朦朦胧胧,照着这寂静的小区。加百列守在米迦勒的床边,看他皱着眉头在睡梦中挣扎,握住了他在被子外的一只手。精神力透支极为痛苦,路西法像是毫不在意一样用着高阶魔法,使加百列大为生气。

  贝利尔站在门口,他当然知道加百列对米迦勒的心思,但他什么也不会说。他也对加百列有着同样的心意,可是加百列的眼中就只有米迦勒一个人,完全看不到贝利尔为他做的一切,贝利尔也不想用自己的心意去逼迫加百列。

  米迦勒那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加百列,嘴里面却喊着路西法的名字:“路西……法……”加百列的心像被刀割似的,他在梦里都在念着路西法的名字,他整颗心连一点位置都没留给加百列。

  路西法端了一碗水进来,米迦勒正好醒过来,路西法一口一口喂他喝水。加百列看不下去了,离开了米迦勒的房间。加百列心想,他和米迦勒亲亲密密、相依为命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这样也不能改变加百列想要守护米迦勒的心。

  “你又胡乱使用高阶魔法,”米迦勒对路西法说,“我不想抱怨你,但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我心里有数。”路西法说。他这样说,米迦勒就什么也不说了。

  加百列踏着月色走到院中,今晚的月色真好,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天上,清冷的月光洒满院子。他透过窗户看见米迦勒和路西法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心中只有一汪无处安放的情感。树影婆娑,晚风吹来一丝幽幽地暗香,是海棠花的香味。他种的海棠开花了,那是他为米迦勒种的花,如今花开了,米迦勒的身边也有了别人,真是世事难料。

  “他们是不可能分开的,该放下就要放下。”贝利尔走到院中对他说。

  “放下?”加百列几乎是在呼喊,“你懂什么,我该如何放下?如果能轻易放下,还需要你来提醒我吗?我已经泥足深陷了。”

  “你不必这么激动,”贝利尔说,他的心里也藏着对加百列的爱意,他也在受着同加百列一样的折磨,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加百列此刻的感受了。“他们是缔结了契约的,你不会忘记吧?作为路西法的契约者,米迦勒死后,灵魂是要归路西法的。”

  加百列的喉咙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却吐不出来。他知道贝利尔说的都是对的,但感情的事,不是他自己能左右的。如果可以,他也想解脱。但没有如果,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要夜夜为米迦勒心碎。

  “也许,”贝利尔继续说,他并不擅长说这种话,但也许是今晚的月亮太圆,月光太好,他把埋在心中的话都脱口而出,“也许你可以看到别的人,如果有一个人怀有一份感情,这份感情不比你对米迦勒的少,你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这样一份情感呢?”

  “你……你太浅薄了,太残忍了!”加百列说,“感情的事怎么可能一份换一份,如果真的又那么一个人,我更不可能接受他了。因为我的心中只有米迦勒,如果我随便接受别人的感情,岂不是既辜负了自己,又亵渎了那份情感。”

  贝利尔被加百列说住了,他不再劝加百列。他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也还没有归处,他自己的烦恼都没有解脱的方法。痴人,痴人。贝利尔说着,既是在说自己,也是在说加百列。月影朦胧,照着两个失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