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爱恋之海

  在海上航行了几个月,吹惯了带点湿咸的海风,再上岸时也有一丝的恍然。希腊比想象中的大,他们在伊马提亚住了下来,海上起了风暴,最近几个月天气都不怎么好,加百列也想上岸打听米迦勒记忆的消息。

  他们住在一家庭院式的旅馆里,是一栋白色的平房,门口摆着一个裸女的雕像和一盆常青绿植,院子里有一个小的圆形喷水池,水池中央是一个拿着弓箭的没穿衣服的小天使。房间在二楼,是套房,有一个客厅和两间卧房。卧房里打开窗户可以看见一排排希腊式的白房子,远处可以眺望到大海,窗户里面另外安了两扇纱窗,窗帘是百叶窗。

  加百列早上出去,同米迦勒打了招呼,带着贝利尔走了。

  闲着无聊,米迦勒出去逛附近的街道。対街过去有一家水果店,米迦勒走进去买了两斤橘子,水果店的主人养了一只拉布拉多犬,此时正围在米迦勒身边摇首摆尾,一副想要亲近的样子,尾巴摇得飞快,眼睛直盯着米迦勒。

  “这只叫福吉,它平时都没这么亲热人。福吉很喜欢你,你可以摸摸它。”店主人说.他把一袋橘子放到电子秤上,“一共是四百二十一元,看在福吉的份上,一元就不用了,你给四百二十元就好。”

  “谢谢。”米迦勒感谢道。为了这一元钱,他同水果店的主人建立了某种不由言说的友谊,这样的友谊虽然浅淡,却很真诚。

  一连好几天,加百列早上天还没有亮就出门,到了晚上月亮升上天的时候才回来,那时候大家都睡了,米迦勒和他虽然住在一起,却见不着面。米迦勒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正在看一本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旁边有一群人正围坐在壁炉旁,他们手里各自捧着一本手掌大小的圣经,正在讨论该隐和亚伯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金色头发的青年起身走到米迦勒身边,他有着一双忧郁的蓝眼睛,举止优雅大方,穿着一件黑色的燕尾服,里面套着蓝色的衬衣,下面穿着黑色的西裤,脚上是一双擦得很亮的鳄鱼皮皮鞋。他坐到米迦勒对面,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看。

  过了好几分钟,米迦勒才发现那道专注的视线。这时青年才对他微微一笑,眼睛看着米迦勒仿佛在看一位深爱的情人,他递出自己的右手,说:“我的名字叫艾迪森,艾迪森伍德,我能认识你吗?”

  “我是米迦勒,很高兴认识你,伍德先生。”米迦勒握住他递给来的手。

  他们开始做一些简单的交谈,大多是艾迪森在问,米迦勒在答。得知米迦勒刚来伊马提亚,还什么地方都没去过,艾迪森自告奋勇地要做他的导游,带他去伊马提亚好玩的地方。米迦勒正想去这里有名的地方玩玩,艾迪森的提议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于是他们约好了第二天在大厅见,由艾迪森开车带米迦勒到处逛逛。

  天还蒙蒙亮时,米迦勒就到了大厅等候,他站在门口看两个小孩子因为一个弹弓开始争吵打架。大的那个力气更大些,把弹弓抢到手了,可小的那个却哭了起来,大的那个只好把弹弓塞进小的那个手里,但小的那个却把弹弓丢到地上,继续哭泣。

  艾迪森一进大厅就看见米迦勒站在那里,恍若一尊天使的雕像,晨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美丽的轮廓勾勒得无比动人心魄。艾迪森痴痴看着他,等晨会的钟声响起时,才回过神。他把车开到门口,接米迦勒上了车。车上备了早餐,是艾迪森特地买给米迦勒的。

  他们第一站先去了附近一个古庙,神庙的柱子修得很高,仿佛要撑到天上去。走进庙里,米迦勒看见一尊耶稣基督的塑像,他脸上带着慈悲的笑容,被钉在十字架上却像在伊甸园中神游一般没有丝毫痛苦。庙中还有两个牧师,其中一个在讲台上朗读圣经,另一个则拿着一个箱子走到米迦勒和艾迪森面前。

  艾迪森捐了一些钱到箱子里,牧师拿了一张纸给他,上面写着:神爱世人,与你同在;我主基督,与你同行。

  他们把古庙都逛了个遍,这时艾迪森的肚子饿了,他们决定去附近吃点东西。神庙旁边有一家餐馆,装修十分简单,水泥的地面还没有铺地板,墙上也是石灰,柜台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本日历,日历上画着耶稣基督的像。桌面上铺了一层白布,凳子是双人的,米迦勒和艾迪森对坐着,点了两份炒饭。

  艾迪森给米迦勒讲了他刚来希腊时候的事,他托朋友给他找了一间房子,在大学区附近的一幢木造的平房,他到的第一天,已经是深夜了,打开门进去,房间里漆黑一片,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的腿,当他打开灯时,屋子里躺着很多人,沙发上、地板上,男男女女,吸食完□□,正裸身抱在一起,客厅里放着爵士乐,点着香,烟雾萦绕在房间里,还有啤酒瓶倒在地上,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倒也不难闻,就是闻着头晕。

  “我在那里住了一个月,住满了就搬走了。”艾迪森说。

  他们又开车到海边去逛了逛,艾迪森在沙滩上挖出了一只螃蟹,把它用喝水的塑料瓶装起来放到了车上。米迦勒脱掉鞋子,踩着海浪在沙滩上散步。海鸥就在他的头顶盘旋,远处的渔船扬起白帆缓缓驶向海天相接的地方,沙滩上有不少游客,女孩们穿着泳衣在浅海滩上游泳,还有冲浪的人拿着冲浪板在海浪上滑行。

  天变成鸽灰色的,米迦勒抬头看太阳,太阳也已经落下来了,夕阳黄昏本是美景,但米迦勒当时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寒风一阵阵吹过来,他实在没有心情去欣赏它。米迦勒向艾迪森提议返回旅馆,这时太阳完全看不见了,气温很快地降下来。艾迪森要把外套脱给米迦勒,米迦勒马上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脱下衣服。

  “我们回旅馆去吧,回去有壁炉,马上就暖和了。”米迦勒说。

  艾迪森把米迦勒送回旅馆,他把车停在外面,和米迦勒一起进了旅馆。他们在壁炉前坐下,艾迪森要了两杯酒来暖身子。指针快指向十点了,大厅里几乎没有人了,除了米迦勒和艾迪森,只有一个老账房先生在柜台后面坐着。艾迪森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向米迦勒告别。

  “欢乐的时光过得真快,我不想这么快走,我不得不走了,但我的心仍留在这里。”艾迪森说,他一再地回头看米迦勒,好久才到了车上。

  米迦勒把艾迪森送到门口,站着目送他的车灯远去。

  第二日,侍者突然捧了一大把很名贵的天堂鸟来,他把花送到米迦勒的房门口,敲了敲门。米迦勒打开门,诧异地看着这束花。侍者把花递给他,他慢慢接过花,把花捧在怀里。花里夹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花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你的开怀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这是昨天同您一起回来的先生托我送给您的。”侍者说。

  米迦勒给了他小费,把门关上,将花插进客厅的水瓶里。

  以后的每一天米迦勒都收到了一束夹着卡片的天堂鸟花,它们在客厅的角落里怒放,像火焰一样开在水瓶中。米迦勒对天堂鸟十分爱护地换水,在水里洒上淡盐。艾迪森来了两三次,邀请他出去逛逛,但艾迪森没提天堂鸟的事,米迦勒也没说什么。

  有一天加百列出去打听消息,艾迪森第一次进到米迦勒的房间里,他手里拿着一把天堂娘,穿着整洁的黑色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衫,配上蓝色的领带,显得很庄重。他一进门就看着衣帽架上米迦勒双面绒的灰色外套,表情有些紧张和僵硬。米迦勒让他在桌子旁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

  “你打电话来说有话跟我说。”米迦勒说。

  “我——你——你还不明白吗?”艾迪森露出苦恼的表情,双手紧握着放在膝盖上。

  “我大概能猜到,我的朋友,艾迪森,我一直只把你当我的好朋友。”

  “我没有抱希望,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离开你一刻就会想你,我无论去哪里脑子里都是关于你的事,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忘不了了。米迦勒,我的朋友,我多想远离这种烦恼,但我只要想到自己不爱你,哪怕只有一天,我都会无法呼吸。”

  “请不要再送花了,我受不起。”米迦勒说。

  “好,我走了。请你谅解我,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被爱冲昏头脑的男人。”艾迪森的声音压抑着,似乎要哭了出来。

  艾迪森的花不再送来,房间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过了一星期,艾迪森写信过来说他已经踏上了去美国的路,这一去十分匆忙,来不及同米迦勒道别,但他仍会十分想念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